“你笑了吗?拍照要笑啊。” 喻明皎眼眸湿润,她微微笑了起来。 “我有在笑,聆秋姐。” 岑聆秋低眉,语气温和,“那就好,你笑起来是很好看的,只是我……” 只是她可能看不见了。 她没能说出来。 而事实上,喻明皎是骗她的。 这张照片拍的其实不怎么好看。 岑聆秋的眼睛无神空洞,视线并没有对上镜头,而喻明皎的表情欲哭不哭,阴郁又悲伤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张好看的照片。 岑聆秋因为身体受不住,两个人没玩多久便回去了。 — 犹如崩裂的雪山,苦难一重一重地接着坠落。 岑聆秋失去视力后,身体的脆弱程度便与日俱增。 她开始无法正常的进食,有时候吃饭吃到一半,她就会捂着唇跑去洗手间将食物全部吐出来。 无论再怎么强撑着吃进去,她都会吐出来。 到了后面,甚至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她不想在喻明皎面前吐血,便会躲到洗手间里偷偷地吐。 但喻明皎怎么可能没发现。 每次岑聆秋在洗手间拼命干呕时,她都会在门外沉默地陪着她。 岑聆秋短短几日,便剧烈地瘦了下去。 神色苍白,脸颊是一种虚弱的干枯。 她每天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因为不想让喻明皎担心。 慢慢的,岑聆秋的身体开始疲软无力。 她无法正常出门了。 喻明皎知道,岑聆秋很痛苦,她每天撑着一副腐烂透了的躯壳活着,遭受着许许多多的肉.体疼痛,只是因为想陪着她。 她明明可以就这么舍弃这幅没用的身体,去自己的世界好好活着。 她就只是纯粹的,想陪着她而已。 但这真的是喻明皎想要的吗? 她那么喜欢这个人,真的能忽视岑聆秋的痛苦吗? 她是做不到的。 她无比希望岑聆秋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但比起这个,她更希望岑聆秋不要痛苦。 她深知身体的残废有多煎熬,怎么可能忍心让她的聆秋姐也和她一样承受这种苦难呢。 喻明皎像是终于懂事一回。 在岑聆秋喝水晕倒,不得已住院时,喻明皎说出了那句话。 “聆秋姐,你走吧。” 那时岑聆秋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她躺在病床上,连路都走不了,全身上下只有耳朵是好的。 在听到喻明皎这句话时,她有些惘然。 “什么……” 喻明皎坐在她床边,牵着岑聆秋瘦的骨感的手,音色很平静。 “聆秋姐,你知道你很痛苦,所以你离开这里吧。” 岑聆秋听懂了她的话,她沉默许久。 “我们娇娇……开始学会懂事了吗?”岑聆秋微微笑了起来,她抬起手,迷茫地去摸喻明皎的脸,喻明皎握着她的手,将脸贴着她的手心。 喻明皎也笑了起来,笑的很苦。 “我这样乖,聆秋姐会不会更爱我一点。” “你怎么样我都爱你。” 岑聆秋笑了一下,她捏着她的下巴,手指摸了摸喻明皎的嘴唇,然后凭着直觉凑上前,亲了亲她苍白而干燥的唇。喻明皎尝到了甜,像只得寸进尺的猫,握着岑聆秋的手腕,重重地亲吻着她的唇,舔砥上她湿润的红舌,不让她逃离,整个人黏糊又执拗。 两个人亲的大有一种明天就要去死的绝望感。 分开之际,岑聆秋的手托着喻明皎的脸,眼神空空的,不知道看向哪里。 “娇娇,我这次走了,你会忘掉我吗?” 喻明皎摇头。 “还会等我吗?” 她一言不发。 “你相信我吗?娇娇,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再回到你身边的,无论什么办法,我都会去试的。” 岑聆秋顿了顿语气,用哄人的亲昵语气一字一句,“所以,娇娇,不要殉情。” “我总是会回到你身边的。” 喻明皎表情很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神经质地质问她,她只是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睫毛缓慢地眨,像是一尊静然麻木的娃娃。 她很安静,静的岑聆秋都有点不安,刚想问她怎么了,下一秒只见她眼皮一闭,眼泪滑过苍白的脸颊。 岑聆秋喃喃道“……娇娇。” 喻明皎的眼泪如同冬日暖阳里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冰冷而不间断。 她无声地在哭泣,而后就这样沉静地,又默然地看着岑聆秋,看了她许久。 岑聆秋忍不住去摸她的眼睛,手心微微潮湿,喻明皎偏了偏脑袋,将脸紧紧地贴近她的手心,眼泪却依旧无法停下来,浓密而鸦黑的长睫深深地闭着,雪白而弱气的脸满是掩不住的痛苦。 喻明皎觉得岑聆秋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她怎么可以说出这种残忍的话呢。 没有岑聆秋,她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坏透了的女人。 _ 岑聆秋即使用最高端的仪器撑着,身体也如坍塌的雪人,以一种迅速的速度崩塌。 她无法进食,也看不见,每日都在吐血,到了后面连清醒的机会都很少了。 张黎每天以泪洗脸,她知道她快要失去最后一个孩子了。 喻明皎代替岑聆秋,每天陪着张黎,安慰她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她的情绪已经崩溃到极致,随时随地都能碎裂。 但她没法表现出来。 她不想变成那样。 她知道那样岑聆秋会不开心的。 她的心脏在慢慢崩裂口子,无时无刻都在漏着冷风。 寒冷。 无止境的寒冷。 岑聆秋这次昏迷了四天,某一天她突然醒了,整个人也莫名有了点力气,她首先让人将她的包拿来。 她又陪张黎去吃了个饭,又在医院逛了逛,和她聊了很长很长的话。 “妈,你以后要照顾好身体。”岑聆秋陪着张黎坐在湖水边的长椅里,轻声说。 张黎感觉到了什么,抱住了岑聆秋。 “孩子,妈妈会照顾好自己的。”张黎拍了拍岑聆秋瘦成骨头的后背,嗓音温和慈爱。 “你如果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妈妈。” 岑聆秋笑了起来,回抱住了张黎。 “谢谢您。” 在她这里,岑聆秋短暂地尝到了母亲的爱。 和张黎分别之后,她最后见的人就是喻明皎了。 她没有去医院,而是和她去了海边。 她最后一次陪她去看了日落。 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日落结束之际,岑聆秋拿出包里的一个小盒子。 “娇娇,这是我原本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她打开,是一对戒指。 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送她一对戒指,当时只是那样想就那么做了。 喻明皎眨了眨眼皮,从口袋里也拿出一个盒子,她握着岑聆秋的手去摸自己盒子里的东西。 岑聆秋摸了几下,“这是?” “戒指。”喻明皎慢慢地开口,“是我亲自设计的戒指,五年前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岑聆秋愣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 她没想到她们两个人竟然选了同一种礼物,更好笑的是,都没有送出去。 岑聆秋笑着笑着,莫名流下了眼泪。 “那就各自给双方戴上吧。” “好。” 岑聆秋将自己给她的戒指礼物给喻明皎戴上,喻明皎也同样把自己的礼物给她戴上。 岑聆秋看不见戒指,只能用手摩挲。 她微微笑了起来。 喻明皎也跟着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已经晚上了,橘黄色的日落死在了在蓝色的大海里,等待着下一次与海的重逢。 当天晚上,岑聆秋再次入了急救病房里,她的身体功能已经到了终点。 张黎将最后的时间给了她们两个人。 喻明皎陪在她身边,看了她很久。 岑聆秋意识混沌,不太清醒,总是断断续续地和喻明皎说着话。 “聆秋姐,我的嘴唇破皮了。” “我给你买了药,记得涂。” “天气好像要变冷了。” “多穿点。” “喻穗安总是给我发消息,很烦。” “她是爱你,你可以凶她一下。” “聆秋姐,你想去冰岛吗?我们以后一起去冰岛吧。” “好啊。” “下次见面,你要抱着洋桔梗来找我。” “好。” “要最漂亮的。” “好。” “你在那个世界会想我吗?” “…………” “聆秋姐,人没有骨骼会怎么样?” “…………” 岑聆秋是她的骨骼之一。 岑聆秋闭着眼,她已经无法说话了。 喻明皎脸色苍白。 “聆秋姐,你要走了吗?” 岑聆秋呼吸很轻,近乎于无,她艰难地抬起手,牵住喻明皎的手指,张了张口,没有说出声音。 但喻明皎却是听懂了。 她说,“娇娇,和我告别。” 她们过去两次离别,都没有说过再见。 喻明皎微微笑了起来,眼眸弯成月牙,神情是一种悲伤到极致的笑,像是春日即将枯死的花。 “聆秋姐,再见。” “以及,我爱你。” 这是喻明皎第一次说爱,也是第一次告白。 她性子别扭,不擅长直白说爱,总是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的爱。 这次她终于直白一回,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听到。 岑聆秋或许是听到了,她撑起一个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在那一刻化为直线,尖锐地叫。 喻明皎牵着她的手,将额头贴在岑聆秋的手背上,是一个寻求安全感的姿势。 “聆秋姐,一路走好。” 这是喻明皎第一次感受到爱情,可爱情并非是美好的,它给人悸动与愉悦的同时,也会给人双倍的,如同死亡一般的苦涩。 但她喜欢这份爱情。 无论这份爱情结果是什么,她都很感谢岑聆秋。 她恨着岑聆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9 首页 上一页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