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之下,陈诗单纯的目光远比那些禽兽之眼让人舒服得多。 面对陈诗,南舟没有像防备那些禽兽一样,不过习以为常地与人相处的警惕心并没有削减半分。 陈诗捧着苹果的手又往前送了送。 南舟先说:“谢谢。” 然后走到桌边,随手将衬衫扔到椅子扶手上,她左手撑椅背,站姿懒散,朝陈诗伸出右手。 那截纹身钻入陈诗眼中。 纹身应该纹了有些年了,部分颜色已经发淡,嵌在皮肤里,与血肉连在一起。 zwanzhi 陈诗咕哝一声,“什么纹身,奇奇怪怪的。” 她将苹果送进南舟手里。 今天的苹果比之前的苹果更大一点,南舟一手差点握不住,陈诗把家里最好的苹果挑来了,足见其有多用心,南舟却说:“我不吃苹果,以后不用再给我送了。” “你不爱吃苹果吗?” 南舟拉开椅子坐下,“嗯。” 湿湿的睫毛被风干不少,已经看不出难过的痕迹,她又无趣成一座冰雕,惜字如金地将陈诗想要展开的话题打发了去。 凉飕飕的风吹得陈诗一哆嗦。 南舟目光空如枯井,死气沉沉地呼吸,不知在放空什么,三两秒后,她屈指扣在桌面,轻敲两声,“过来坐吧。” “好嘞。” 陈诗提着书包,边低头开书包拉链边挪着步子过去,她总是毛毛躁躁,这会儿,专心致志与怎么都拉不开的拉链战斗,连路都不看了。 “这个破拉链,一天要坏多少次啊,看我……” 停下脚步,将书包按在腹部,她呲牙咧嘴地使劲,连带着腿都在发力,根本没注意到她离南舟有多近,于是因用力过猛她的右腿惯性向上顶起,紧接着,膝盖重重地磕向椅子坚硬的扶手。 书包一扔,她倒吸一口凉气。 南舟无奈叹气,“疼吗?” “疼,怎么可能不疼啊。” “看看磕伤了没有。” 陈诗皱巴一张脸,委屈道:“疼死了,真的疼死了,肯定流血了,我都已经感觉到血往下淌了……” 南舟弯腰,从柜子里翻出一瓶未开封的碘伏和一包棉签。 陈诗瘸着腿,从南舟身后绕过,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木椅坐下。 南舟见陈诗走路艰难,猜测应该撞得不轻,她起身,拿着碘伏和棉签走到陈诗面前,顺手放在窗台上。 陈诗缓慢地将裤管向上提,动作十分小心,膝盖露出来,她扯了扯嘴角。 这……怎么连青都没青一块啊,好歹青一块意思意思啊。 她尴尬地抬眼,尴尬地眨眼,尴尬地笑了。 南舟看着陈诗,空洞的眼中流转过剔透亮光,眼尾轻轻翘起,眼睛似乎在笑,虽然她脸上表情依然寡淡如水。 陈诗看着南舟,不可置信道:“你笑啦!我天!你是不是笑了,姑姑!” “没笑。”南舟眼睫扇了一下。 笑就笑呗,还不承认。 陈诗仰起脸,装可怜说:“我的膝盖好痛啊,今晚应该是不能学习了,姑姑,你就通融一下嘛,我们明天再开始补习好不好?” “膝盖痛和要不要补习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啊。” 陈诗开始胡说八道了,“膝盖疼啊,连带着腿儿啊,胳膊啊,手啊,都开始疼了。” 南舟认真地听陈诗胡说八道完,走回去坐下,比风还凉几分的声音传入陈诗耳朵,“你擦点碘伏,我给你二十分钟时间处理伤口。” “那二十分钟后呢。” “学习。” 好严厉哦,严厉到陈诗根本不敢说“不”。 陈诗垂头丧脑地从窗台上拿过碘伏和棉签,边拧碘伏瓶盖边碎嘴道:“我学习一直都不好,姑姑,你说当好学生是什么滋味啊?” 这话戳起南舟心深处一层厚厚的灰,心在灰烬里晃来晃去,转了好几个弯,来到遥远的十七岁。 什么滋味,南舟记不清了,就连在石板屋旁和她一起淋得那场惬意且酣畅淋漓的雨,也记不清了。 陈诗用棉签蘸碘伏,南舟没有回答她上句话,她便扯了别的话题说:“姑姑,你不喜欢吃苹果,那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呀?” “是……又酸又甜的滋味。” 陈诗反应几秒,才意识到南舟答得是上句话。 “又酸又甜,那到底是酸多一点,还是甜多一点啊?” 刚才南舟是答非所问,她所说的又酸又甜和学习无关。 “是甜还是酸呀?”陈诗追问。 “那就酸吧。” 陈诗嘿嘿笑两声,阳光气在脸上蔓延开来。 “既然你在当好学生的时候少了许多甜,那以后我就全都给你补上,苹果不够甜,我明天就给你拿一种别的水果,保证比苹果甜!” 南舟手肘撑桌,扶着脸,埋在掌心里的唇不自知地弯了上去。 南舟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陈诗笨手笨脚地将碘伏往膝盖上抹,一下又一下地画圆圈,像玩似的。 “不用也得用。” 南舟一如既往地不作声。 陈诗已经习惯南舟总是沉默,没关系,南舟不爱讲话,那她多讲一点呗,怎么想她就怎么说了。 “吃甜的心情就会好了。” 陈诗沉浸于在膝盖画圆圈这件趣事,自己玩了起来,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警惕性极强的目光扫过她头顶,顺窗随风离开,静静悬浮天空许久,最终埋进深不见底的黑夜。 刚才,陈诗看见我狼狈的眼泪了吗? 南舟心神恍惚地摩挲腕上纹身,一双凤目压着冷意,眼神深不可测。
第06章 四方书桌堆满书,南舟和陈诗并排坐,陈诗本来个子就不高,再加上木椅比电脑椅矮一截,她用力挺直腰板,也比南舟低了一个头。 南舟正在给陈诗制定学习周计划,陈诗歪扭身子,用手比量她们之间的身高差距。 南舟余光有看见,没理她。 陈诗坐在靠窗一边,风吹得她有点冷,南舟没说关窗她也不主动说,凉风直往薄薄的衣服里灌,她终于没忍住连打三个喷嚏,一声比一声大。 “可恶,谁老念叨我啊。” “把窗关上吧。” 就等这句话了。 “好嘞。” 陈诗原本还悬空晃悠的腿蹬住地面,屁股往后使劲,伴随凳腿和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凳子向后滑出一段距离,她站了起来。 南舟拧紧眉头。 陈诗关完窗回来,南舟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 陈诗刚坐下,南舟严肃道:“起来。” 陈诗懵了一瞬,还没着凳子的屁股缓慢抬起,愣愣地问:“啊?” 南舟张了张唇,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什么事该怎么做,不该她来告诉陈诗,哥和嫂子都不管,她也不必多此一举。 南舟说:“坐吧。” “哦。” 陈诗慢悠悠地坐下,这回,她克制谨慎,没闹出太大声音,一直盯着南舟,果然,南舟的眉头彻底松开了。 原来如此。 陈诗为能猜中南舟心思,在心里偷偷得意,她老老实实地坐着,坐姿端正,刻意咳两声,边观察南舟眼色边用不太着调的语气大声说:“君子重威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像诗朗诵一样。 南舟寡淡的脸上触动出一丝波澜,新鲜流水在死水湾里走了一遭,敌不过死水之强大,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微提唇角,“这不是挺有墨水的吗?” “哎呀,没有没有啦。”陈诗俏皮道。 趁南舟心情还不错,她连忙补上一句,“姑姑,我这人没皮没脸,你要是觉得我哪做得不规矩了,不用跟我客气,直说就行。” 陈诗字字由心而发,明明她以前一点都不喜欢被人管着。 “我没跟你客气。” “哦,那就好。”陈诗摸了摸鼻子。 “对了,陈诗。” 南舟伸出手,手指向上勾了勾,“把你书包里那几本五颜六色的书给我吧。” 陈诗下意识护住手边小书包。 “别这么残忍嘛,这些可都是我的精神食粮,我不能没有它们,就像小鱼儿离不开花无缺,就像小青蛇离不开小白蛇,没有它们我可怎么活啊,姑姑,网开一面啊,就放在我这里行不行,我保证不看。” 说破嘴皮子也没用,说到盘古开天辟地也没用。 “不行。” 陈诗抓耳挠腮,一脸不情愿,表情像要哭了。 南舟斜了斜身,毫不吝啬言辞之严厉,“我不喜欢把话说二遍。” 好凶。 和南舟来的前一晚,陈诗做的那场梦里的人几乎没差,陈诗瑟瑟发抖,再也嬉皮笑脸不出来了,她只能忍痛,将小说全部交给南舟,心中疯狂咆哮:我究竟是怎么想出来这个馊主意的!为什么要让姑姑给我辅导功课!啊啊啊! 后悔也来不及了。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时间,时间还算充足,我们先按周计划慢慢来,等你基础夯实上来后……” 接下来南舟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和学习有关,她果然学识渊博,逻辑缜密,说话精简,全在刀轫上,没有一句废话。 南舟严肃的表情就像在主持新闻联播,多少有点催眠了。 陈诗一开始还假模假样地装作认真听,听着听着,就感觉特无聊,开始摸摸这,看看那,多动症犯了一样,坐不住了。 南舟用笔敲桌,眼神阴沉下来。 把陈诗盯得心里直打怵。 太……太可怕了。 她抿抿唇,猫猫腰,两条小短腿乖乖并拢,老老实实地端坐,再也不敢有小动作了。 南舟这才收眼,继续往下讲。 两个小时,陈诗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第一天,南舟并没有强往陈诗脑子里灌很多东西,倒是问了她很多问题,原本是想针对她的薄弱学科制定更完善的补习计划,问来问去才发现陈诗的薄弱科目是每一科。 数学就三十几分。 这…… 南舟摇了摇头。 陈诗低喃道:“三十几分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十几分才是稳定水平。” 南舟沉默良久,将桌上凌乱草稿纸整理成一摞,淡淡瞥一眼陈诗,“从明天开始,补习时间延长一个小时,如果一段时间后你的成绩还是没有提上来,那就继续延长时间。” 真狠啊,比班主任老王女士还狠啊。 陈诗快把后槽牙咬碎了,也不敢说出一个“不”字,她挤出一个假笑,违心地点头,“好的好的,听你的,都听你的。” “今晚就到这吧。” 一听这话,陈诗脸上假笑立刻转换为真心实意,她快速把书往书包里塞,想逃离这里的迫切之心通通表现在动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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