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春知向来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待,正如她回到西州,遇见齐琇,也是为还债而来。 她将手臂搭在有些锈蚀的栏杆上,心内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片刻的沉思后,她笑着摇了摇头,轻嗤: 祝春知你龌龊至极。 她虽没说话,可齐疆却好像受到了视线一样,扭过身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冲她浅笑着,高声问:“要吃点什么?” “面叶,”祝春知勉强笑着,声音有些哑,又说,“酸汤面叶。” 祝春知的肩上还缠着纱布,回到屋内从抽屉里翻出来一盒拆封过的烟,叼在嘴中。到处都找不到打火机。 她在微信上敲了敲齐疆的纯白头像,发去语音:齐疆,给我送个打火机来吧,谢谢。 没一会儿,门上响起两下敲门声,齐疆推门而进,一片惹眼的夏绿也涌进屋内。祝春知向来喜欢昏暗,此时拉紧窗帘的室内映着片莹绿。 祝春知接过齐疆递过来的银色打火机,烟有些潮湿,尝试了几下没有点燃。 肩膀上受着痛,手也无力,姿势看着费力极了。 齐疆上前伸出手掌讨要打火机,祝春知愣了神,下意识递给她。 齐疆躬身,手挡住门口吹来的风。 祝春知的脖颈前倾着,叼着烟的红润嘴唇去寻火光,依旧没成功。 “下来点儿。”祝春知带着凉意的手微微搭上了齐疆的后颈,坠着她离自己更近。 齐疆的睫毛忽闪着,耳后泛起了潮红。气息扑热。 没两下,成功了。 暗室里又多了处亮红。 齐疆出门去。 祝春知吐出一丝缕青烟,身子向后探去,脊背寻到沙发靠椅,放心地倒了下去,眼神闪烁迷离。 她看到了。 刚才刻意揽过齐疆时,对方眼睛里的慌乱。同最初的赵澜争,不可谓没有相似之处。 心内烦乱,再次走出房门外,齐琇正趴在院中的小桌上写作业。望见楼上的祝春知,迈着小短腿急促促地爬上楼,“祝姐姐你受伤了吗?” 齐疆自厨房中走出,跟了上去。 眼见着齐琇哭成个小泪人就要扑进祝春知的怀里,被齐疆拉住,“小心,肩膀有伤。” “对不起,祝姐姐。”齐琇的身子往后挪着,然后又上前两步,小巧而柔软的手小心翼翼地攥着祝春知右手的两根指头。 “没事儿,”祝春知轻轻拍拍她的头,问,作业写完了?” “还没有......”语气颓丧。 “需要我帮忙吗?” “可以吗......”齐琇扭头看向齐疆。 依旧是后者点点头后齐琇才欢快且轻柔地扯着祝春知的手牵她下楼去。 家中食材算得上齐全。 和面,擀面皮,葱姜蒜炒热,放入切成丁的番茄......齐疆每一步都做的很细致。 摆好餐桌和板凳,备置好筷子,齐疆喊埋首于家庭作业中的两人开饭。 正是落山的时候,空气静默微凉。山峦的夜色纷飞,笼罩大地。星光闪烁忽现,一盏炽黄的灯投出温馨。 面汤的味道很好,不过显得有些清淡。应该是刻意照顾了自己的病情。 祝春知挑起一片面叶的间隙中忽然说道:“齐疆琇琇,你们以后就叫我姐吧,那天如果不是齐疆你推开我,我可能早就死了,要么是在医院里落个半死不活的残疾。所以你俩都叫我姐,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而我也算多了两个亲人。” “好呀好呀,姐。”齐琇应的很快,笑容绽放时脸也向后仰着,天真可爱。 齐疆端起白陶瓷碗,给自己灌进一大口面汤,过了一会儿口齿含糊着说:“好,我知道了。姐。” “嗳。”祝春知看着齐疆,微微笑着,随后她又转过视线,望着院内花树摇曳,不自觉感叹了句“真美啊。” 可要是她祝春知知道齐疆在学校里跟个小霸王似的,她怎么也不会说出那句“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了。 ----
第10章 我的亲爱 西州落了一场秋寒后,天气又开始回暖。小雪这天,竟是二十几度的异常温度。 祝春知接到陵梧高三13班班主任侯老师的电话时,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被叫家长的一天。 不过身份位置有所转变。 电话那端细细的温柔女声问道:“您好请问是齐疆的家长吗?” 祝春知愣了一下,随后说:“是。” “是这样的啊,我们昨天晚上在巡校的时候发现齐疆和人打架,加上齐疆之前也因为类似的事件被记了过,所以想说,您需要来一趟学校了,对方家长上午10点到校。” 祝春知脑袋上都冒出了两个问号,怀疑自己接到了诈骗电话。 再三确认后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过,那是齐疆唉,那是旁人多跟她说句话她都能把头缩进沙子里藏着的小哑巴齐疆唉。 真有你的啊小齐疆。 “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齐疆下手有轻重。” “啊?”祝春知写材料的手停顿了一瞬,钢笔在纸张上渗出小块儿墨。 电话另一端的侯老师似乎是不理解她为何这样惊讶,疑惑问道:“齐疆练过跆拳道,这不是寻常事吗?” “啊,是,是。” 祝春知看了看日程表,明天上午没有课。她的目光触及自己的浅灰色大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不起啊侯老师,给您工作造成了麻烦,明天我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上午,祝春知穿了件草绿色的套装裙,本在校门外等着侯老师的联系,可偏巧碰上齐疆她们班在上体育课,隔了一栏的距离。 齐疆的个子高,跑步时在队伍后面,半长头发的上半部分被一根黑色皮筋束着。穿了件纯白色的棉服,和下午的温度完全悖逆。 不被热一身汗才怪。 祝春知早有料想。上一个周末齐疆回家时将秋季的大部分衣服清洗晾晒,然后全放进了衣柜里。 小齐疆这有自理能力,但对于生活常识缺少基本的掌握啊。 足球场上的男生踢球没水准,足球向着正在跑步的女生群中疾驰旋转而来,齐疆往前冲跑了几步,挡住了球。 纯白棉服上沾染了一个足球的污印。 其中一个踢球的男生高声喊:“对不起了啊齐疆,麻烦你帮我踢过来吧。” 语气客气极了。 齐疆抬起薄薄的眼皮,向远处高望了一眼,蓄着力踢了一脚,正中球门。 意气飞扬。 人群中传来口哨声与呼声。 齐疆腼腆地笑笑,重新绕回到跑步的队伍中去。 祝春知站在围杆外看了一会儿,在她身上怎么也瞧不出一点会跟别人打架的态势。 跑操的圈到绿色围栏这一边时,齐疆才终于看到了前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提件行李包。 窈窕立着便是一幅清丽悦目的画景。 齐疆不主动唤她,等祝春知抬手勾了两下,道:“齐疆。” 她才用嘴型比着“哎”,右手食指绕了一圈,示意还有一圈。 体育老师让自由活动时,齐疆第一个脱离了队形。 迈着长腿向祝春知颠颠的跑过来,跟兔子狗似的。手伸进衣服里,不知在寻着什么。 又指了指操场的防护栏破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到这儿。” 祝春知依她所言走过去,齐疆鼻尖凝着轻莹莹的汗,从内里的口袋中掏出一支簇橙的玫瑰花儿来。 “这花衬你。”只口不提姐这个字。 祝春知是给赵澜争的情人送花时知道了这个品类的,叫国王日。花语是:爱、美和勇敢。 随手接过来后问:“上体育课揣花干嘛?” “养在教室里的,本来想待会儿拿回寝室一支。” 祝春知笑,“怕我批评你?” “没有。”齐疆低下头,脚下碾着一个石子儿。 “没受伤?” 齐疆摇头。 “因为什么?” “帮同学的,她被男生欺负,我没伤到那人。”齐疆的声音脆生生的,越来越低。见祝春知认真盯着她,仔细聆听的样子,又自耳后蔓延一场红山来。 齐疆正兀自煎熬着,祝春知的手机忽地震动着,她接起电话,“我到大门外了,2号楼的三楼中间的办公室是吧。好的,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后见齐疆仍低垂着头,祝春知轻笑,说:“抬头。” 齐疆如她所言抬头,面部涨红。 真是好容易害羞脸红的一个人。 祝春知轻轻道:“等我结束。” 齐疆点头,“好。” 办公室内,祝春知和另一位女士对坐着,侯老师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两个孩子已握手言和,幸好也没造成什么大的事故。正好双方家长都是明事理的人,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了。再有像这样的事,学校一定会严惩。” 教学楼的走廊上,齐疆和丰俊杰两个人对着墙壁上未来之星的表扬栏站着。 丰俊杰的头垂到力所能及的最低。他觉得丢人极了,那晚被一个小姑娘反扭着手制住。 本来以为旁边这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霸,没想到纯纯一个学渣。怪他刚转学过来,摸不清情况,哪怕自己能稍微看一看陵梧高中部的表白墙,就该知道了。齐疆的美貌是和武力值齐名的。 看不起校园情报组织网活该这下场。 双方家长和解后,又一同承受了侯老师二十余分钟的思想教育,才终于被从办公室中放出来。 祝春知没好气儿地瞪住齐疆,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又被侯老师招招手揽回办公室内,“齐疆姐姐,我还有事儿要跟您说一下。” “您好,齐疆家长,我还是要跟您说一下的。齐疆这孩子话太少了,人沉默,容易被那些坏孩子带偏。我这学期已经把她安排和成绩好的同学坐一块儿,但是啊齐疆家长,咱家孩子这个学习成绩,您还是得多上心。” “她在班里通常考第几名?” “第四五六十名,”班主任的眼镜镜片下笑意悠悠,“跟坐后半截儿火车似的。” “倒数?”祝春知挑眉,有些讶然。 “倒数。”班主任肯定道,“甚至这孩子运气也不好,英语作文写了得个十几分,可人家整张卷子加一块儿也是得十几分。前面的客观题怎么说蒙也能蒙个十几分吧,可偏不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她认认真真做的。” “好的,我明白了。”祝春知有些想笑,抿住唇从斜椅上起身,“老师,辛苦您了,我今后多花些心思。” 祝春知话话说的好听,可具体怎么做她没有思路。毕竟她从来不知道倒数的世界是怎样的。 “齐疆?”祝春知的声音从身后幽幽递来。 “嗯?”齐疆的左眼皮跳了跳,看着祝春知盯向她的眼神,居然平生第一次生出来想要对祝春知后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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