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唐蒄每说话一次宋迤就往她嘴里看一次。金芍雪曾经把唐蒄的舌头送给她,她总是不自觉地去确认那截东西还在不在,像一条缩在窝里的嫣红的蛇。 宋迤没接话茬,唐蒄颤颤巍巍地挡开店员的手,表示她可以自己行走。她恢复过来,拉着宋迤回到她坐的位置,背对店门的座位上放着报纸和脱下来的外套。 背对着门,所以没看见唐蒄的东西,没看见提前躲起来的唐蒄。那个来过生日的小孩还在往这边看,宋迤不想引人瞩目,如常坐下来问:“你有什么事?” “肚子痛啊,还能有什么事。”唐蒄捂着被她捅到的地方,她把垂在身前的辫子拨到身后,故意腻着声音说,“之前我在你房间里抱你你都不是这样的。” “是,后来你就被我用枪打死了。”宋迤毫无愧色,甚至威逼道,“倘若这里没有旁人,我就又会掏枪。” 唐蒄看着就是没被吓到的样子,她失笑道:“别这样好吗,怪吓人的。这里很安静,很适合聊私事吧?” 现实比幻觉耀眼,于是畏惧现实的光芒般退避了。宋迤定了定神,从手袋里拿出唐蒄跟卡片一起装着的照片来:“你给我李太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想让你代我转交给金小姐。”唐蒄对答如流,她加上附加问题再丢回给宋迤,“她这两天心情还好吗?” “大抵好不到哪去,姑且算是平和。”宋迤中断回想,又接着问,“照片是你从哪弄来的?” “那天我离开金先生家,出门就看到有人抱着个箱子,我以为是小偷。”唐蒄悠闲地回答,“问了才知道金先生要丢掉李太的东西,我就只救下这一样。” 宋迤没想到有这件事,问:“别的呢?” “被丢了。那个负责丢东西的女孩子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会杀了她把东西抢走。”唐蒄转着杯子里的茶匙,低头很小声地说,“想骂我要三思,我没对她做什么。” 宋迤从这个眼神开始放松。她知道不能对唐蒄心软,又开始把话题引到别人身上:“不用多此一举找我帮忙,你可以把这东西亲手当面交给金小姐,她更感谢你。” “我知道啊。这个照片是把你叫出来的借口。”唐蒄毫不遮掩地说完,又掩饰表情似的找手叫店员来,她转过头用不大关心的表情说,“这位是金小姐的母亲?” 宋迤点头,她觉得唐蒄的表情很奇怪,说:“怎么了?” “没怎么,有点眼熟。”唐蒄迎来菜单,推到宋迤面前,“天气越来越冷了,喝点热的东西吧。” 宋迤扭头说:“我不想喝。” “来嘛,我请客。”唐蒄不折不挠,说,“木雕是我叫蒋毓雕的,不知道造价几何,我想改天把钱还给你。” 宋迤道:“她把我所有的钱全拿走了。” “所有是多少?我会攒够的。”唐蒄说着,在菜单上指了个东西,抬头跟店员说,“要两个这个。” “五百块,一千块。”宋迤故意提高声音说,“这几年汇价也不一样了,你知道一块银放在今天有多值钱。” “我会还给你的,”店员瞟宋迤一眼,唐蒄笑道,“到时就像现在这样在餐厅里见,我把钱都还给你。” 宋迤说:“没约时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 “这几天我每天都来坐到打烊,所有人都认识我了,”唐蒄送走那个店员,转头说,“我知道你会来。” 宋迤看见她耳垂上扣着的银杏叶。真可怕,有意无意随时都向她招手的唐蒄。宋迤还想说正事,她需要保持冷静。她掏出那张写着地址的卡片:“那这个是什么?” “一张写了字的纸。”唐蒄噙着笑答完,专门用来敷衍的委屈语调,“有什么嘛,我也给别人写过。” 宋迤执拗地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像我写的,你就是我最喜欢的玩具啊。”唐蒄撑着下巴说,“看着你就觉得很好玩,收到这个的时候怕不怕?是不是马上就想起我了?” 宋迤无所谓地说:“你准备像杀了她们杀了我?” “不是。”唐蒄抬眼瞥着周围,漫不经心地用鞋面抵着宋迤的小腿,“单纯地觉得你有意思,好给我解闷。跟你在一起像在看电影,有我喜欢的情节。” 宋迤挪开说:“黄小姐的牙齿也是你喜欢的情节?” “提别人干什么?难得只有我们两个。”唐蒄悻悻地收回把戏,“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说我是她喜欢的玩具。听到这个的时候我很生气,把我当成什么了?” 宋迤冷笑道:“那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 “没有人和你说这样的话?”唐蒄像是惊讶于她的答案,又了然地说,“哦,一定是嫌你太无聊。” 宋迤被这上扬的语气挑住,她有点烦闷,顺着唐蒄的话讥讽道:“因为这句话生气,又怪没得到这句话的人太无聊?看来你没有你说得那么讨厌。” “每个人都是平平无奇的玩具,配合着几个名声响的角儿演出。”店员把唐蒄要的东西送过来,唐蒄说,“你配合金先生,我配合苏缃,金先生和苏缃配合督军。” 她把宋迤那盘移到宋迤面前,挤出笑来:“你看我够不够格去当电影明星?我可以叫苏缃拿钱捧红我。” 她上半身隔着桌子往这边靠,想把勺子递给宋迤。宋迤在她缩回去之前用铁柄划她脸上的伤口:“不够。” 唐蒄故意苦着脸说:“怎么办,要当永远不值钱的玩具了。” 她说完就觉得好笑,但宋迤没笑。她又说:“蒋毓要了多少钱?等我把钱凑够给你,你就来配合我吧。” 宋迤收拾东西站起来道:“你一辈子都还不起。” 她撂下这句话就走,唐蒄坐在位置上,声音却追上她“一辈子还长着,万一苏缃把我捧红了呢?” 没有回话,店门在短暂的时间里打开关上,宋迤走到玻璃窗外。不知道下次要用什么借口才能约出来,唐蒄把宋迤没动的布丁和自己的放在一起,不能浪费。 她抬起勺子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循着视线望向来处,只看见宋迤混在人群的背影。是宋迤就好了,想叫她看见这一幕。刚才就该让她喝东西,唐蒄想着,弄到白瓷杯上宋迤的唇印,比没碰过的食物和勺子划算。 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消气?唐蒄用勺子将盘中的东西碾碎了,她自信待在宋迤身边的时间会比金先生和苏缃都长,宋迤更该把感情倾注在她身上。 值得放在心上的只有唐蒄,她得教会宋迤这一课。时日还长,唐蒄心情大好,迈着飘飘荡荡的步子走回家。 门口滴着水的花像在点头问好,唐蒄也高高兴兴地鞠躬。她飘进屋里,宣布道:“我今天蹲到宋迤了!” 客厅的沙发上只有小彩云。她说:“听完那个电话我就猜到了。”她仿佛很为此高兴,“为了把她哄过来你还真卖力,我以为你会因为李环露的事不帮小姐。” “等下我就去给她送好消息,职业操守可以超过你了吧?”她是在帮自己,唐蒄笑眯眯地说着,心里却泾渭分明地划分出区域,“叫宋迤回来是我的功劳。” “是,除了你再没别人。”唐蒄另一边靠着扶手坐下,小彩云挪到她身边,看着她的笑脸说,“真傻。” 唐蒄不忿地抬起头来:“哪里傻?” “你脸上的伤。”小彩云叹了口气,直白地指出她的错误,“宋迤装舌头的盒子砸不出这样的伤口。” “我让她砸出来的啊,”唐蒄摸几下脸上结痂的伤口,说,“过几天就好了,不妨事的。” 小彩云问:“宋迤看出来了吗?” 宋迤没说话,所以唐蒄也没说话。小彩云露出笑她白用功的笑来:“没看出来就是没有用,小心长不好。” “长不好就长不好。”唐蒄靠在扶手上,想着宋迤说,“大不了再死一遍,刷新一下脸啰。” 141 ☪ 困轩冕 ◎美丽苏缃,爱吃金先生家所有人◎ 没了见宋迤的借口,唐蒄也没了早起的动力。她知道不能把一生的时光都耗在那家餐厅里等宋迤。她起来第一件事是把头发梳好,再才是挪到盥洗室的镜子前。 毛巾压着额头滑下去,刷墙一样。唐蒄始终觉得这样的日子陌生,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打一盆水然后蹲在房间门口洗脸,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跟林雪梅搬进城里。 林雪梅,好久没见这个人。但唐蒄没有去见她的勇气,唯恐被那些看守认出这张脸。她听金萱嘉说宋迤有时回去看林雪梅,这两人说了些什么她无从得知。 鸟叫声真有点像在唱歌,听起来很自在。唐蒄也跟着哼歌,今天是金龙瀚和小彩云去给李环露上香的日子,过了今天灵堂就要撤了,他们不许唐蒄跟着去。 所以今天是空闲出来的。唐蒄把床头柜上躺着的小布偶拿起来,漫不经心地在袒露的白肚皮上加一根针。她想像所有扎小人的人那样满腔怨念地说“去死吧”,但她却感觉到嘴角是翘起来的,她感觉到自己在笑。 想叫他死太容易了,比缝一个布偶还简单。唐蒄坐在木马上晃两下,突然站起来捏着布偶飞跑下楼,恰见金龙瀚的车停在路边,小彩云在门口换着鞋准备出门。 “这个,”唐蒄在她面前停下,把布偶塞给小彩云,用拜托她帮忙送情书的表情说,“把这个带给宋迤。” 靠在门外的金龙瀚转过头来,小彩云捏着那布偶头上的一撮杂毛,不太确定地说:“给谁?” “宋迤。”唐蒄答得堂而皇之,“给金先生最好。” “这个怕是不能给金先生,”金龙瀚从外面伸头进来,说,“他刚料理了李环露,你还敢往他面前亮相?” “有什么,你不是也敢出现在他面前吗?”唐蒄看着小彩云把那个布偶递给他检查,随口说,“他杀的是苏缃派去的卧底,你是苏缃的儿子,他更不想看见你。” “最好还是给宋迤,遇不到宋迤再给金先生。”他从那布偶身上取下一根针来,唐蒄又怂恿似的说,“还有,你把这个给宋迤的时候记得跟她说,我肯定会杀了你爹,记住她的表情回来好告诉我。” 金龙瀚把那根针插回去:“我理解不了,我尽量。” 他和小彩云准备上车,唐蒄倚在门边看着。她也想去,她恨不能现在就跑到金先生家捣乱。她看不清苏缃的真实意图,只知道苏缃想借她把宋迤挖回来。 要叫宋迤知道金先生是个多不好的人,唐蒄甚至想把金萱嘉也抢回来——只有她心里明白李环露不是不在乎金萱嘉的,是金先生把这一切都毁了,他像是书上一条画在文字上的横线,从头祸害到尾。 苏缃在楼上看着抓着门框的唐蒄,又看着车子载着小彩云和金龙瀚开走。大概是真觉得对不住李环露才叫他们两个去露一面,在金萱嘉面前表表哀思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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