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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谪红尘道

时间:2024-05-27 00:00:04  状态:完结  作者:我在找我的铁铲

  唐蒄想起宋迤就感到惘然若失,她自小就知道好东西落不到她手里,就像是她家本来只有一个梨,要谦让,给哥哥,给叔婶,最后手里只剩下光秃秃一个核。这个核还要被父母当成嘉奖,用来表彰她的懂事大度。

  可是她只想把喜欢的攥在手里,不让给任何人。若是被父母骂自私不懂事,她就要问——怎么别人不这样?

  她喜欢设置关卡考验别人,别人没通过她要生气,别人不上她的当她也要生气。正如秦英莉无视她的眼泪催她快睡觉一样,就算秦英莉交出安慰她的满分答卷她也会疑心对方是不是作弊,她觉得自己这样最讨厌。

  金先生送的钟兜兜转转放回到她的房间里,反正她平时不住家,房间空置着白费地方。它像缩着的巨大尸体,没什么用还要把唐蒄为数不多的地方占掉。

  唐蒄站在门边自思自叹,扣着扳机的手在冷风中略微发僵。这是个连环套,可以先看父母够不够爱她,再看宋迤够不够爱她。她倚在门板上轻声哼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门外敲得更起劲,她开门看见三个人都在。黑夜里訇然滑过一声短促的枪响,村里众人都在想,是枪声?又一声几乎是可以确定了,谁在弄枪?要不要出去看?

  没有人敢出门查看。谁知道是有罪犯跑来这边还是闹土匪?还是在家里防守最妥当。她身边所有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这是最可爱的地方了。难怪要夸她是最喜欢的玩具,还有谁能演得像她这样尽心竭力?

  唐蒄跑出家门,庆幸下手果断没让左邻右舍听见叫声。神话里弑亲是很大的罪过,放在眼下的法律里也是不被容允的。但唐蒄没有为此发愁,她只觉得自己以前做过的事,现在做来没有迟疑,是很不错的进步。

  她看见前面有个佝偻的身影走过来,担心这人嚷出去妨碍自己进城对那条漏网之鱼再下手。唐蒄预备着拔出刀来,借着轻纱般柔和的月光看见那人的脸,那人打着灯,白光引来飞虫萦绕,宛如飘在空中的面粉。

  唐蒄轻声喊道:“廖婆婆。”

  “哎,是我,是廖婆婆。”廖婆婆走过来,伸手要她搀住,“你听见刚才的枪响了吗?是不是他回来了?”

  唐蒄知道她说的是那个参军没回来的人,扶住她说:“不是,是我家电灯炸坏了。”

  廖婆婆抓住她湿黏的手:“你手上是什么?”

  “血啊,”唐蒄对她挤出笑容,“夜里杀鸡呢。”

  【📢作者有话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出自宋·苏轼《水调歌头》。

126 ☪ 无复恨

  ◎宋姨和蒄姐闹离婚◎

  牢房里冷光酷亮,坐在地上的唐蒄看见栅栏后飘过一道橘色的影子,很快联想到是金萱嘉。果然金芍雪跟在她后面走过来,看珍稀动物似的往唐蒄身上看。

  墙上的标语是新上的颜色,红漆犹如血迹。手是洗干净了,衣服上灰扑扑的。她拘谨得两手搁在膝上,像是在檐下躲雨,张望着眼前停滞的风景,只等雨停。

  两个人看了她几眼后飞快地走了。这时跟她沾上关系是不明智的,唐蒄自己心里也清楚。高警长和早到的金先生坐在门外,金萱嘉说:“哪有这样的事?你说她杀了人不跑就算了,还主动来你们这里自投罗网?”

  “她不是来自首的,她是来我们这里杀人的。”高警长示意她小声说话,把金萱嘉从门边拉远,“我看她跟金先生走得近才让她进来的,她看她二叔,不是很有理?看守还在旁边,她一句话没说就动手了。”

  金先生靠墙坐着,看上去也是十分想不通。金萱嘉心乱如麻,费解地问:“爸,你怎么会给蒄姐枪?”

  “宋迤有的老师也有,这才公平嘛。”金芍雪蹲在金先生腿边,犹疑着说,“爸,我们还要不要管老师?”

  金先生没把她们的话听进去,问:“宋迤还没到?”

  “我给她打了电话,”金萱嘉来回踱步,不太肯定地说,“可能她觉得我在耍她,蒄姐怎么会杀人啊?”

  金芍雪抬头:“你问我?”

  金萱嘉一跺脚:“我去再催催她。”她刚跑出去就看见宋迤站在走廊里,连忙挥手道,“宋姨,快进来!”

  她跟唐蒄日夜住在一起,大约会知道些内情。金先生板着脸看她进门,指着身后的墙壁说:“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宋迤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知道些什么?”

  看来她也被蒙在鼓里。金先生站起来笑道:“唐蒄,有意思。”高警长往他身边挪一步,他无所谓地说,“她杀她自己家的人,叫我们来做什么?散了拉倒。”

  眼看他说完就准备走,金萱嘉追到他身边道:“爸,枪是我们家的,没有你的同意她哪来的枪?”

  “那就是她在我们家偷的。”金先生不以为意,说,“这事我管不着,给她找个牢房,你们按程序办。”

  金萱嘉没敢抓住他,他昂首阔步地走出去,仿佛与这件事毫无关联。她只好看向跟唐蒄走得最近的宋迤,这事讲给她听她也是不信的,何况是宋迤。

  她酝酿一阵,说:“爸不让我们管她的事,只能让你去问了。蒄姐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一定要问出来。”

  这样的任务好像只能落在宋迤肩上。外头被照出一片灿灿白光,如同太阳般刺眼眩目。穿过铁门后明暗在瞬息间对换,宋迤闻到熟悉的牢狱里常有的腐味。

  地上有只老鼠跑过去,唐蒄一拍地面压住它的尾巴,痛得往前奔跑的老鼠吱吱乱叫。她听见有人进门,回头看见宋迤的脸,立马松开老鼠搓着鼻子爬过来。

  她身上还是宋迤给她带的衣裳,手上沾了些泥灰,有点像铅笔涂在手上的颜色。宋迤看着她把手伸过来,但是没有握住,只是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杀了人,我杀了好多人。我不可能被关,再过几天查清楚我就该被判死刑了。”她没有牵唐蒄的手,唐蒄翻手抓住她,“我不想被关在这里,我不想死。”

  她跟唐蒄离得极近,唐蒄几乎要隔着铁栏将她抱住。宋迤感觉到唐蒄的颤抖,她握住唐蒄的手说:“你别害怕,有人要要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查清。”

  刚才抹了鼻子,唐蒄脸上有几道灰痕。她放空般盯了宋迤半天,知道宋迤重新开始对自己防备。她说:“我无话可说。金先生恨不得我死,他对我是用之即弃。”

  宋迤以为她是心如死灰,握紧她的手试图让她因痛楚振作。宋迤又凑近些,说:“一夜之间接连害死四个人,还都是你的血亲,你自己没想过其中利害吗?”

  “那四个人死不死他根本不在乎,你以为他是想主持正义?”唐蒄歪坐在地上,缓慢地抬头跟她对视,“我杀了侯亭照,督军不会放过我。现在我杀了别人,他大可以把自己摘干净,把罪名全推到我身上。”

  那收紧的痛苦像是返还到宋迤身上,她陡然松开唐蒄的手,仿佛不可置信地说:“你为什么?”

  “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唐蒄还想拉她,说,“他一边跟苏缃牵线搭桥,一边替金先生监视你和我,在云南的时候他派人暗害我,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他?”

  “好啊,那时你在我面前狡辩你没有枪。”宋迤躲开她的手,怔怔地摇头说,“我不该信你。”

  “我才不该信你!”唐蒄一下子撞在铁栏上,她大声说,“说什么想救我想保护我,其实你搬到我家之后暗地里还跟金先生牵扯,跟他讲了数不清的我的事!”

  “是我的错,我想借谎话让他对你放心,好让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宋迤的衣领被唐蒄伸手攫住,她自觉问心无愧,全无心虚地反问唐蒄,“与你有关的事我从未跟他说过一句真话,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

  “那你呢?难道你很信任我?”唐蒄用力把宋迤拉过来,两个人隔着牢门在咫尺间对峙,“表面叫我抄诗实则查我笔迹的是不是你?用削苹果试探我的是不是你?在医院看过我胸前没有伤痕,过了半个月依然怀疑我,还装出一副抱歉的样子来骗我同情的是不是你?”

  宋迤被她说得有些愧色,这没叫唐蒄得意,反倒越发让她恼火,还有什么比疑心验证成真更讨厌的事?唐蒄冷笑道:“你没怀疑错,叶青青还真是我杀的。”

  她看见宋迤脸上的惊惧,手上抓得越来越紧:“黄语是林雪梅和我一起绑的,你以为我在云南不停打电话给金萱嘉是关心她?我是怕王小爱给她通风报信。”

  说出这几个名字时她愈加兴奋,像是在念光荣榜上的名字。她说:“王小爱,我倒是没在她身上动手。雪梅不止是记恨王小爱占了她的学习成果,我前不久帮她弄死了从小苛待她的老太婆,她谢我还来不及。”

  “被你骗到今天怎么能算我多疑,”面对自诉罪状的唐蒄,宋迤莫名提起许多底气跟她对阵,“她们三个跟你有什么仇怨,值得你用这种手段追责?”

  “那笔来路不明的钱是她们给唐运龙的封口费,”唐蒄把宋迤甩开,抓着铁栏厉声喊道,“要不是这四个人我就不用每天在别人面前演戏假装我有多无辜!”

  那天如同唐蒄生命的分界线,宋迤心里潜藏无数猜测,她贴过去握住唐蒄抓着牢门的手,急切地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说出来,若是你那天……”

  说到这个她就激动起来了。唐蒄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接下来说出她想听的她就喜欢,说出她不想听的她就讨厌。她想让宋迤喜欢她,最好是无条件的喜欢,就算自己不说讨好宋迤的话宋迤也会喜欢的喜欢。

  “我不告诉你,你就这么云里雾里下去吧。”唐蒄抵着铁栏杆,继续说,“你还记得四货?他没有害龚老头,那把刀也不是他栽赃给我,不查出凶手怎么体现我对金先生有用?他杀了账房,我正好拿他来顶罪。”

  她观察着宋迤的表情,比起平时有点紧缩的瞳孔,再凑近些嘴唇就能擦到。宋迤说:“以前许多事情经不起推敲,但我还是选择信你,如今看来是我自寻苦果。”

  “是,你最初是不信我的。”唐蒄轻轻地环住她的脖子,“你后来为什么又信我了?是不是因为你爱我?”

  宋迤把她的手甩开,是唐蒄前所未见的疏远表情。唐蒄一早便猜到大概会是这样收场,还是忍不住问:“你不爱我了,就因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

  “相信你是我此生做过最后悔的事。我以为你夹在家人和金先生间左右为难,以为你会为林雪梅的事难过,”宋迤顿了顿,说,“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

  她瞪大眼睛,理直气壮道:“雪梅刚弄死王小爱,侯亭照又死得蹊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怀疑我吧?”

  “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你爱的不是我吗?无论我做了什么事你都该爱我的。”唐蒄又环紧宋迤的脖子,蹭着她梦呓般说,“宋迤,你自己也不干净。我杀唐运龙的时候是你替我遮掩,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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