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缩的肩不自觉地慢慢放松,她尝试着不再躲避尤听的视线,放纵自己沉入那片墨色的海中。 空气里的浮灰在光下无所遁形,迅速而缓慢地飞舞着。 白念昭看见尤听勾唇轻笑了一下。 “听明白了吗?”尤听问。 她被无限漫游的思维瞬间被拉了回来,绷紧成一根细细的绳。 像个接收到指令的士兵,她近乎虔诚地点点头。 白念昭的世界很简单,想的也简单: 姐姐说的永远是对的。 原则之上,姐姐至上。 尤听放下了手,对她说:“好,现在去看看你的新家长什么样子。” 她知道白念昭以前在江南住过,最想念的应该就是那一段短暂的时光。 所以,特意挑选的这里的别墅。 隐私性强,风景优美,最主要的是,设计风格全然取自南方那一套。 这里没有白家人,没有尤父,没有宋知秋,更没有尤傲风。 司机远远地坠在后面。 蓝天白云之下,只有尤听和白念昭两个人并肩而行。 她们走到了后院,脚下是条仿古木板桥。 桥横跨池塘两侧,中间还修了可供休息的凉亭。 攀着桥上的木栏,垂眸看去,能够看见水下游动着的尾尾细鱼。 大概是听见了有人的动静,鱼儿冒出个头,又飞快地游走。 水面上种着不知种类的荷花,有的还没盛开,只在青绿荷叶间露出纤细的花苞。 白念昭看着看着,蓦地,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这里确实很像江南。 但她又分明知道,这不是那个寻常的江南小镇。 这是京市,是国际化的大都市,是寸土寸金的财富中心。 她垂下长睫,忽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尤听。 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察觉到了白念昭的视线,尤听问:“怎么了?” 白念昭缓缓舒展着唇边的笑意。 她摇头,“没什么。” 她只是忽然想清楚了,这些年来,她被困在梦里的江南太久了。 太久了。 …… …… 尤家。 尤傲风靠着床头,手紧紧握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足以见用力之大。 屏幕上,映入眼帘的是新闻夺人眼球的噱头标题—— “尤氏集团继承人或将换人?” 配图是今早上偷拍到的尤听进入公司的那一幕。 尤家算不得京市的顶级豪门,但勉强也能算得上第二梯队。 这几日更因为尤傲风车祸的事情,热度飙升。 无数人都等着看尤家的热闹。 这其中,最让人关心的自然是尤家的继承人究竟会不会换。 除了尤傲风,尤家可还有一位大小姐。 底下评论区热闹非凡,多半人都看好那位尤大小姐。 毕竟尤傲风现在别说去公司了,衣食住行都需要有人照顾,更不知道需要在家休养多久。 车祸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犹未可知,比起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公司高层应该更倾向于健康活蹦乱跳的尤听。 在这段时间,只要尤大小姐是个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就能够趁此机会架空他在公司的一切。 这些文字像一根根淬毒的箭,往着尤傲风的心口扎去。 他捂着额头,只觉得额角疼得青筋直跳。 隔着屏幕,他好像都能看见那些人的嘴角。高高在上不怀好意地对着他指指点点。 就像尤听那样,讥讽他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啊!”尤傲风忍无可忍,将手机往地上重重一摔。 亲自来给尤傲风送饭的宋知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悲愤而痛苦的怒吼。 她连忙将门打开,三两步走进来,将手里的餐盘随手放在一边。 “小风,”宋知秋满眼心疼,“怎么了?是不是身上的伤口疼了?我去叫医生?” 尤傲风自嘲地冷笑一声,他一手握成拳头,向着自己的腿上重重锤了一下。 “疼倒是好了,”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可是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尤傲风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一朝跌落泥尘,他奋力地掩藏自己的不安和恐惧。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慰自己照旧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假的就是假的。 事实摆在眼前,他的生活已然天翻地覆。 看见宝贝儿子变得这么颓废,宋知秋只觉得心如刀割,伸手紧紧握住尤傲风的手。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嘴里喃喃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尤傲风,还是在安慰着自己,“小风,你依然是尤家唯一的少爷,是尤家的继承人。” “什么都没变,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呵。”尤傲风冷淡地掀起嘴角。 他指着地上的手机,语气颓然:“妈,不一定了。” 宋知秋斜眼朝地上看过去。 手机屏幕被砸坏了,道道裂纹像蜘蛛网盘结。 但还是能辨别出页面上的内容是什么。 宋知秋瞳孔微缩,握着尤傲风的手不自觉地用力起来。 她同样清楚,让尤听进入公司之后的后果会是什么。 “不可能的!”她声音高得尖利,失神地说,“我绝不会让你爸爸答应的!” 尤傲风垂着头没回答。 宋知秋失态的神情也慢慢收敛,理智重新回归,她棘手地皱起精心描绘的眉。 尤父很爱尤傲风和宋知秋。 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作为多年枕边人,宋知秋心底明白,尤父更爱他的公司。 这是他的毕生心血,一手创办的产业,尤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尤氏集团走向落寞。 宋知秋眼里跳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她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尤傲风硬挤出一个笑。 “放心,小风。” “我绝不会让那个小丫头,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 晚上尤父从公司回到家中,走进房门的时候,抬眼一看,没看见尤听的身影。 他莫名地觉得心里一松。 这丫头自从出了趟国回来以后,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有时候瞧着竟然觉得有点唬人。 尤父先去看望躺在床上的尤傲风。 尤傲风吃了药已然睡下,或许是最近都没怎么见过太阳,脸色显得苍白。 短短数月,人消瘦了不少。 尤父那颗老父亲的心不禁一酸,对这个儿子,他是真的全心全意地疼爱着。 如今伤在儿身,更是痛在父心。 尤父长叹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尤傲风的房间。 他走进卧室,宋知秋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还没休息?”尤父问。 宋知秋回过神,先是勉强扬起笑来:“吃过了吗,没吃我去吩咐红婶给你做点菜。” 尤父抬手拦住她,“不用麻烦了,我不饿。” 宋知秋走到尤父旁边,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两侧轻轻揉按,声音温柔地问:“这些日子,公司的事一定很伤脑筋吧。” 尤父在她的抚慰下慢慢松开了眉头,他拍拍宋知秋的手,“还好,你也别太担心,在家里照顾好小风就好。” 宋知秋顺势停了停,叹了口气。 尤父问:“怎么了?小风的病情恶化了吗?” “没有,只是……” 宋知秋坐在尤父旁边,依偎着靠着他的肩头,“今天小风看见了新闻,很是难过。” “我安慰了他好长时间,哎,我也知道,小风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继承人呢?” 她双手捂脸掩面而泣,抽抽泣泣地说:“只要,只要小听以后能看在都是一家人的面子上,容纳得下我们母子就好。” 宋知秋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最该什么时候,在尤父面前说什么样的话。 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总有几分大男子主义,更何况是在面对爱的人。 所以她才不会做大吵大闹的泼妇,姿态越是柔顺越是可怜,才能越让尤父心里感到愧疚。 尤父果然猛地按住宋知秋的肩膀,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些新闻媒体都是乱写的,我从来没动过放弃小风的念头!” “我相信小风的腿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尤父坚定地说,“尤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永远只会是小风。” 宋知秋的唇角得逞地轻轻扬起,在抬头时又成了楚楚可怜的模样。 “那小听呢?”她问。 尤父稍顿,神色冷硬地说:“她只是我暂时用来稳定公司的棋子而已。” 宋知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慢慢地笑开。 不管是那个女人,还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都一样斗不过她。 这就是命。 天地为棋盘,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那执棋之人。 但直到山海倾覆之时,方才明白不过是颗毫不起眼的棋子。 …… …… 梦语江南,别墅苑中。 今夜,白念昭第一次拥有了一间明亮干净宽大的卧室。 衣橱里悬挂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新衣服,梳妆台上各种大牌扶护品和化妆品应有尽有。 像是走进了小时候看过的芭比公主的房间。 这样的待遇,以前在白家,只有白珍珍能够享受。 她连路过时不小心多看的一眼,都算是过错。 坐在柔软的椅子上,白念昭看着镜子中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心里不再只充斥着忐忑和彷徨。 更多而迫切的情绪,如海浪汹涌,一遍遍冲刷着心墙。 她慢慢将纤细的手指握紧。 那是——想要改变什么的心情。 灯光将屋里照得通明,镜面干净,连肌肤上的细小毛孔似乎都能看得清楚。 她先是不由晃动了下眼神,但很快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就那么直直地通过镜子和自己对视。 这么多年来,白念昭都没怎么仔细瞧过自己的样子。 因为她的一切总要受到白夫人和白珍珍的打压。 浅色的瞳仁映着灯光,像是有水波轻晃。 白念昭的眼眶慢慢变红,唇角却高高扬起。 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差劲。 眼里原本怯懦的情绪,一点点地消退。 在此之前,白念昭的心愿就是能够安安稳稳地缩在角落度过这一生。 她可以当个乖巧听话的女仆,伺候尤傲风一辈子。 可是尤听告诉她,她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她的人生,也从来不应该为别人而活。 丑小鸭能成为白天鹅。 白念昭也想成为更好的人。 至少,成为能够站在姐姐身边的人。 - 翌日清早。 尤听坐在饭桌旁,刚用湿巾擦了擦手,就看见梳洗好后的小孩步伐轻快地小跑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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