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穿着一身高定的白色礼裙,这是她穿过最昂贵的衣服,却如被针扎般坐立难安。 白念昭低垂着眼,垂落的发丝半遮住了光,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听着下面议论纷纷的声音,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裙角。 她忽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刚刚进入白家的那一天。 保姆、管家、白父、白夫人,白珍珍。 她就像是货架上陈列的商品,被所有人用着怪异的目光打量过身体的每一寸。 难堪和窒息感,攀爬而上,包裹着每个细胞。 当初换人替嫁这件事,白家人并没有跟她商量就定了下来。 白念昭知道的时候,已经被推进了尤家派来的车上。 除开不知所措的慌乱,实际上,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秒,白珍珍心底涌上了丝难言的欣喜—— 能够离开白家这个囚牢的欣喜。 她知道尤家的小少爷双腿残疾了,但她不在乎。 只要能够离开白家,她可以细心照顾尤小少爷一辈子。 可是…… 白念昭身子轻颤。 尤家好像不想要她。 “哐啷——”大门骤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门的光影勾勒出一道姣好的身影。 高跟鞋面闪着细碎的光,红色的裙摆映着白皙的肌肤。 尤听并没有多看旁人一眼,沿着中间的小道径直走向台上。 她的目标很明确,是白念昭。 手被握住的时候,白念昭不由怔了怔。 是她。 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救场。 女人背着光而来,又或者本身就散发着光芒。 也许是光线问题,那双墨瞳中折射出淡淡的一丝微蓝色。 她一只手拉着白念昭,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束玫瑰花。 “我叫尤听,是尤傲风的姐姐。” “以后,你也可以叫我姐姐。” 尤听将花束递给白念昭,“不管怎么样,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白念昭还没能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地接过了犹带着露水的玫瑰花束。 紧接着,尤听取出了一枚戒指,在众目睽睽之下,套在了白念昭的右手中指上—— 这代表,她替尤家承认了白念昭。 相触的指尖传来对方身上的热度。 像是风中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 不知怎的,白念昭突然眼眶有些泛酸。 怕太过失态,她又连忙垂下头遮掩神色。 “各位。” 尤听神情淡定地对底下的宾客说:“今天这场订婚宴,到此结束。” 众人都齐齐一怔,毕竟谁也没见过哪家的订婚会连男方都没来露个面的。 有人问:“尤小姐,你说的话作数吗?” 尤听看向他,忽而笑了。 “我姓尤,自然作数。” 她拉了拉白念昭的手,没回头,低声说:“走了。” 如同上一次在宴会厅将她带离赵家少爷的刁难中,白念昭甚至能回想起当时的每个细节。 微凉的风,染上温度的外套,还有浅却持久的雅致香气。 她不由自主地跟上尤听的脚步。 尽管不知道尤听打算带她去哪里,做什么,她就是莫名地相信着眼前的人。 白念昭小声的,试探着地喊:“……姐姐。” 尤听偏头:“怎么?” 白念昭认真地说:“谢谢你。” 谢谢,从这满地鸡毛中,将她解救。 - 从酒店出来以后,尤听就带着白念昭上了车,让司机直接开回尤家。 这会儿,尤傲风已经清醒了过来,在医院检查了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再次被送回了家里。 经过这次打击,尤傲风看起来直接阴沉了不少,丧丧的,谁跟他说话都不理。 只有在提起白珍珍的时候,他才会偶尔分过来一丝目光,又很快黯然地低下头去。 尤父和宋知秋本就因他的双腿暂时无法站立的事悲痛欲绝,现在看见宝贝儿子变成这样,更是让他们心痛不已。 于是尤听带着白念昭一打开门,就对上三双情绪各异的眼睛。 一人分坐一边,跟三堂会审似的。 尤听问:“演的哪一出儿?” 尤父没理她,只是目光愤恨,直勾勾地盯着白念昭看。 对他而言,白念昭的存在无疑是一种羞辱。 如果不是太过心急早早定下了订婚宴,他一定让这个私生女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尤听往前站了一步,将白念昭往旁边拉了拉,恰好挡住了尤父的视线。 “人已经接回来了,”尤听唇角轻挑,似笑非笑,“认命吧。” 把尤父气得够呛:“你听听你这是对父亲的说话态度吗!” 尤傲风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忽然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地向着白念昭的方向砸过去。 “我不要她!”他悲愤地嘶吼,“我的未婚妻只有珍珍!” 茶杯呼啸而过,砸在地上重重一响,瓷片瞬间四溅。 白念昭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尤听的衣角。 尤听忽然抬脚,朝着尤傲风的方向走过去。 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推着尤傲风的轮椅直直地碾过地上尖锐的碎片。 气体嘶鸣的声音响起,两侧的轮胎迅速干瘪下去。 尤听蹲下身,拿起了一块瓷片。 她靠着轮椅,似是将手中的利器当成了玩具。葱白的指节夹着光滑的碎片,尖利的角却是对着尤傲风的方向。 宋知秋吓得花容失色,忙起身阻拦:“快放开小风,小听你别冲动!” 尤听拿着碎片扎在了扶手上,顺着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她语气懒散:“夫人怕什么,我只是想跟他讲些道理而已。” “你听好了,”她转眸,对尤傲风没什么温度地笑笑,“你现在是个出行都困难的废物,没有资格挑三拣四,更没资格耍少爷脾气。” 她声音略低了点,在尤傲风耳边说:“连你的珍珍都放弃了你,你以为别人会愿意当你的什么破未婚妻吗。” “图你没礼貌,图你玻璃心,还是图你站都站不起来?” 尤傲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被刺激得差点二次昏迷。 他想动,但奈何尤听手上有块明晃晃的尖锐瓷片,让他想起了医院里那天的苹果冲击。 轮椅的轮胎被戳破,所以他的挣扎只换来一阵咯吱作响,椅身纹丝不动。 看得宋知秋心惊胆战,生怕他跌倒被地上还没收拾的碎瓷片扎到,忙开口劝他:“小风,你别动了,我马上让人拿辆新的轮椅过来!” 尤父也跟着心急地叫人收拾的收拾,抬轮椅的抬轮椅。 但这样过分关切的行为,反而让尤傲风心头挫败。 也就是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清晰地认知到,尤听说的对。 他已经成了个吃喝拉撒都要依靠别人的废物。 尤听随手扔掉了瓷片,再次走到白念昭的身边。 “怕我吗?”她问。 白念昭咬咬唇,摇着头,坚定地说:“不怕。” 尤听笑了下,转而看向尤父:“人是我带回来的。” “你们不要她,我要。”
第7章 小兔子 尤家并没有为白念昭准备房间。 尤听直接带着人上楼,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上下打量了眼白念昭身上穿的裙子,很漂亮,但显然不日常。 尤听问:“带别的衣服了吗?” 白念昭有些尴尬地摇头,她是被白家匆匆忙忙推上车的。 也许是怕她想办法逃跑,别说衣服了,就连手机都没有机会拿。 尤听了然,她走到衣柜旁边,找了身看起来略小的旧衣拿给白念昭。 “以前穿的,但是是干净的。” 白念昭颇有些诚惶诚恐地接过,柔软的布料贴着指尖,让她想起之前尤听给她披上的额那件外套。 “外套我洗干净了,但是……”她声音带着几分失落,“还放在白家。” 顿了一秒,尤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天初见的时候发生的事。 “没什么,”尤听随口劝慰,“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白念昭低着头,小声地“哦”了声。 原来那件外套对尤听来说并不算什么。 却是白念昭在那寂寂黑暗之中,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 白念昭拿着睡衣,进浴室换洗了一番。 她不敢花太长时间,怕尤听等得不耐烦,所以只能尽可能地快。 出来的时候,尤听还没换下今天穿的裙子。 女人背靠着沙发椅上,坐姿慵懒,长腿随意地搭叠着,任由裙摆垂落。 听见动静,尤听抬起眼,递过来一个散漫的眼神:“好了?” 小可怜换下了礼裙,穿的是身丝质睡衣。 那是尤大小姐前几年的衣裳,对现在的尤听来说有些小了,但对白念昭却刚刚好。 她身上还湿着,蓝色睡衣被水滴晕染出浅浅的痕迹。 双手不安地环抱着,便将修长而瓷白的天鹅颈暴露出来。 染着水意的眼眸,清亮似林中幼鹿,乖巧得还没被尘世的气息所浸占。 尤听在看白念昭的同时,白念昭也不由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房间里只开着两盏昏黄的灯,沙发椅上,女人的眉眼拢在光晕之中,像是古代的仕女图,又像聊斋中会摄魂的妖精,显得朦胧而诱惑起来。 白念昭只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好了。”她怯生生地回答。 尤听抬起手指,往着梳妆台那边点了点,“吹风机在下面的柜子里,把头发吹干。” 顿了顿,她似乎笑了下:“不用我帮你吧?” 白念昭瞬间像是受惊的小兔子,慌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像是迫切地想要向尤听证明刚刚的话,她披着湿散的头发,赤着脚,鞋都没穿就准备向着梳妆台走过去。 尤听皱了皱眉:“等等。” 白念昭的动作顿时停住,秀气的脸上浮现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如同做错事的小孩,不由朝着阴影处动了动身子,似是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尤听起身,找到一双柔软的棉拖鞋拎到白念昭脚边。 她说:“地上凉,穿上再去。” 很平常的语气,白念昭却很没出息地红了脸。 或许是因为这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光着脚,又或许是因为她头一次跟人在这般算得上亲近的空间中相处。 幸好灯光不算太过明亮,遮掩住了她脸上因害羞而泛起的红晕。 白念昭顺从地穿上拖鞋,低声说:“谢谢姐姐。” 声音轻软,跟她的人一样,一听就很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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