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只听见咚地一声闷响,有东西砸到了他们马车的车顶。 小侍女掀了车帘问:“阿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一只冻僵了的鸟。”车夫凉浸浸的声音穿过车帘缝隙,飘进杨玫耳朵里。 “没事就好,继续赶路吧。”小侍女放下厚厚的帘子,马车继续缓缓向前。 杨玫有些好奇地问:“舅母,阿沈就是她的名字么?” 舅母正低头摆弄布料,她想给杨玫做顶好看的虎头帽子,随口说道:“是呀,怎么啦?当时一得知你的消息,我和你舅舅就起了带你回老家的心思。” “然后呢?” “我们在附近的庄子里寻了你几日,正碰上阿沈在附近找活儿,问我们需不需要帮手。” “年关找不到愿意赶远路的车夫,我们便雇了她,她有些身手,力气也大,那晚就是她找到你,将你抱回来的。” 原来那晚不是做梦... “我们阿玫很喜欢阿沈么?到时候舅母问问她,愿不愿意留在杨家照看于你。”舅母笑着说。 杨玫歪头:“我只是好奇,她长得这么美,拳脚一定很厉害才对。不然怎么敢一个人出来给人赶车。” 车厢内的众人:...... 一旁的小侍女也扑哧一声笑了。 杨玫:“怎么了?” 舅母干笑着道:“阿玫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看来病是大好了。”说罢拿起一块杏脯塞进杨玫嘴里,做了个手势,不准她再说话。 ———— 一行人到了杭州后,因着山路险峻,杨玫又未恢复全,又从杭州改走水路。这一路从白雪茫茫的北方走到还有些绿意的江南,共走了将近两个月,才堪堪在除夕前赶到了家。 终于又回到了歙州城,杨玫站在渔梁坝上苦笑,她目光穿过河岸上卸货的重重人群,落在阿沈的背影上。 一路来,阿沈的话不多,看起来对什么都不怎么感兴趣,但杨玫却隐隐觉得,阿沈在观察自己,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 她到底在看自己什么呢?杨玫想要开口问问她,又怕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 要不还是先过年吧,杨玫想。 故节当歌守,新年把烛迎。杨玫在歙州度过了她在乌唐朝的第一个年。这段时间,歙州城最主要的街道熙和街上处处张灯结彩。除夕那天夜晚,她和二哥怀瑜追着街上戴面具的傩舞人群跑了好久,拉着冰山脸阿沈一起放爆竹,饮了一杯花椒酒,还因为守岁时睡着了被怀瑜大声取笑。 回到家中,众人围着火炉叙话,火上的茶炉咕噜噜冒着蒸汽,满室茶香。 不知又添了几回水,撒了几次盐。杨玫望着眼前炭火哔剥作响——为了不让二哥继续嘲笑自己,她还多饮了几大口茶,可是视线还是越来越模糊,实在撑不住,真的是又热又困——歪着身子又倒下了。 “唉。阿沈,过来,”舅母无奈,“把小姐抱回房睡吧。” “是,夫人。”清冷的声音响起。 杨玫感觉身体腾空,被很小心地温柔抱起。 又是熟悉的松木香。整个人好像躺在棉花团里,杨玫忍不住往那散发着热气的怀抱深处又挤了挤。 阿沈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闭着眼,小脸红扑扑的,刚刚,好像还笑了? 她放慢脚步,怀抱杨玫走过庭院竹影摇曳的走廊。 远处爆竹声音乍响,怀里的小兽似梦中不安稳似的动了动,阿沈蹙了一下眉头,动作轻微掐了一个手诀,霎时,周边的炮竹声都像是被阻挡在了两人之外,只余远处时亮时暗的火光。 这下她可以安心睡到天明了。
第3章 圣鸦 ◎景隆五年,元日。一大早,天还是蒙蒙亮,杨玫就被小侍女明月喊醒。◎ 乌唐景隆五年,元日。 一大早,天还是蒙蒙亮,杨玫就被小侍女明月喊醒。 昨天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房间,连大哥教了她几遍要对祖母说的吉祥话“福延新日,庆寿无疆”都没说出口,只记得最后鼻尖萦绕的松木香气。她问明月:“昨天是谁把我送回来的?大哥吗?” 明月一边给杨玫穿衣,一边说:“是阿沈抱小姐回房的,她力气最大。小姐你昨天走后,二少爷还学你呢,捧着空空的茶碗,突然往一边倒下。连老爷都笑了。” 杨玫笑了笑,没太在意,又问:“那阿沈呢?怎么没见她人? ” 明月:“说是一大早就回家探亲了。明日便会回来。”她麻利地给杨玫头上梳了两个角,还在眉间点了一点红,看起来非常的喜气。杨玫穿着簇新的袄子,站起来颇为满意地转了一圈,伸手给明月点了个赞,准备去外祖母院里请安。 “啊 啊 啊。”院子里传来怪异的鸟叫。 听见这声音,明月脸色一变,小声嘟囔道:“圣鸦怎么来了?小姐,这是圣鸦,百姓见了须得跪拜祈福。我们还是先不要出去的为好,等.....”话音未落,杨玫却已跨出房门走到院子里。 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黑色大鸟停在院墙外一株乌桕横着的枝桠上,尖利爪子死死抓住脚下枯枝,漆黑的眼珠子正阴恻恻地盯着杨玫。 杨玫愣了一下,这乌鸦,是在看她么?她想起自己快要被冻死那晚,窗户外站着的,是不是也是这东西? 她打了一个冷战。 明月从后头追出来拉着杨玫跪下。 “小姐,快低头,圣鸦是不允许直视的。”明月垂着脑袋,努力从嗓子眼里憋出话来。 杨玫怔怔:“为什么要...”还没说完,大鸟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动翅膀俯冲下来,在杨玫左手狠狠啄了一口——手背顿时鲜血直流。 “啊!”杨玫吃痛,用力甩开那鸟,黑鸟迅速怪叫着飞走了。明月着急地举着杨玫的手想去找大夫,却见那伤口已经迅速止血,一小团黑气翻滚着钻进手背里,最后在手背上氤氲出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 二人均是目瞪口呆。 “小,小姐,你现在可...可有不适?”明月结结巴巴地问。 杨玫:“...还真没有。" 明月急得跺脚:“那,那我们快去找夫人吧,她一定能想法子找到天师,对,天师!把小姐你手背上这朵花给消了。” 杨玫刚刚和明月一起目睹伤口变化之事,手背上又多了这个看起来无比邪性的花纹,说不害怕是假,可今天是大年初一......大家都很高兴,自己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还是先不让家人担心了吧,杨玫心想,好在这花看起来并不大,稍微遮一下就看不到了。 于是把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了那朵花。 “明月,先不要说了。” “可......”明月一直觉得自家小姐有些超出她这个年龄的成熟,虽然比她年纪还小一些,但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很有自己的主意,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于她。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今天家里事多,而且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杨玫说。 “可是......”明月还想说什么,杨玫打断,她不想明月在这件事上纠缠了,急忙问道:“对了,为什么见到乌...咳咳,圣鸦,要下跪呢?”她确定那就是普通的乌鸦。 “乌唐开国皇帝李彦和圣鸦是故事,小姐没有听说过吗?” 见杨玫摇头,明月接着说:“我也是小时候听村里说书先生说的。相传,大约是一百年前,乌唐开国皇帝李彦,为了推翻妖月族统治下的月离国,带兵持定国神剑炽刃杀入月离皇宫,与妖后月展开斗法,差点败下阵来,幸有后来的国师沈囿之化身圣鸦救驾,李彦才能顺利击杀妖后。开创乌唐王朝呢!” “也是因为如此,皇帝陛下下令,从此不许捕杀圣鸦,百姓看见了还得跪拜。我小的时候,还听说过有人因为对圣鸦不敬,被天师斩首的人呢。对了小姐,你是真的不打算和夫人说这件事吗?”明月有点害怕地望着杨玫缩进袖笼里的左手。 “明天再说吧。”杨玫说着,转身离开房间,向祖母院中走去。 大年初一,在乌唐的习俗是走亲访友,到处喝酒。 杨玫跟着舅舅去了隔壁程家的私园,舅舅与程家一众人在院内方池北的暖阁之上饮酒。程家的小公子程尘和杨玫一个年纪,看起来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带着杨玫在池边看了会儿红鲤,又引她去南面的石涧赏松。两人约好开年一同去学堂听学,走的时候,程尘还送了杨玫一架兔子灯,程家夫人笑着说:“阿尘今年就得了这一盏长安城送来的兔灯,想着上元节带出去玩儿的,竟舍得送给杨家的小小姐。” 晚饭后,杨玫回房躺在床上,想再仔细看看手背上那朵曼珠沙华。 诡异的是,在跳跃的烛火下,这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繁复的黑色花瓣丝丝缕缕地展开,缓缓转动,似在血脉里生长。 杨玫被迷住了一样,忘记了害怕,只是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 突然,明月苍白着脸冲进了房间,看起来快要吓哭了,对杨玫说:“小,小姐,圣鸦,又来了。” 与此同时,窗外响起了早上听见过的那种“啊 啊 啊”的怪声。 杨玫从床头直起身往窗外望过去,隔着屏风,正好能看见圣鸦的影子。好在那畜生只是在窗台上站着,没有下一步动作,也没有再叫,只见它头一动不动地对着杨玫床榻的位置,似在监视。 杨玫觉得瘆的慌,吩咐明月去把窗子关了。胆小的明月蹲下身子,哆嗦着挪到窗台附近去关窗,等到明月磨磨蹭蹭再回到杨玫床边时,发现她家小姐已经蹙着眉头睡着了。 “小姐的胆子真的很大啊。”明月心想,她帮杨玫掖好被子,蹑手蹑脚熄了屋子里的烛火,自去耳房休息了。 可是到了第二天,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第二日,明月照旧去喊杨玫起床。 “小姐,该起来了。”明月看见杨玫面朝里侧睡着,就轻轻拍了拍杨玫的被子。 杨玫没有醒。 明月又推了推杨玫,杨玫依旧没醒,整个人软绵绵向后仰面躺在了床上,露出漆黑的左手。 “啊!”明月被吓到尖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爬过去,先试了试杨玫的鼻息,还有气;她又壮着胆子抬起那只左手,只见昨日手背上的黑色曼珠沙华竟然长大了不少,细细的花瓣像是吐着信子的蛇,有几缕已经游进了杨玫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里,看起来非常可怖。 明月顾不上其他,大声喊起来:“来人!来人!快去喊老爷和夫人过来,小姐出事了!” * 未时四刻,阿沈踏进杨玫院子的时候,发现杨家全家人都在这里。 不好,阿沈心里一沉,快步走进房间。 屋子里谁都没有注意到进来了个人,明月跪在地上小声地哭泣,杨夫人铁青着脸,杨老爷则垂头默然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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