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大马路上擦肩而过就是,我天天往外跑。” 二人突然开始你来我往地耍贫嘴,温筠鹭摇头,觉得包间暖气过热,起身过去调低了点。 转身,却见周枫正盯着自己看。 对方瞳色深,被这么盯着的时候,总有种无处遁形的逃避感。 一顿饭吃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 饭桌上杜溪嘴就没停过,又说起自己刚进公司被已婚女主管搭讪的经历,一个激动,差点碰倒杯子。 周枫笑着把椅子往温筠鹭这里挪了挪,打趣道:“你这家伙还挺起劲,别打到我就行。” 宴罢,周枫按了传唤铃,叫来服务生结账,而后各自准备打道回府。 三人出了酒馆大门,站在门口道别。 这地车不好进来,都停在外面。 杜溪冲她们摆一摆手,单手插兜,笑着先一步离开了。 周枫站在屋檐下,手指正动作不停地回着手机消息。 温筠鹭静静凝视她片刻,目光从混色披肩一直落到她笔直的腿,突然出声:“周枫,我走了。” 对方闻言抬头,笑道:“温教授,那照片你看吗?” 发问的语气,却主动翻出相册,找出照片凑了过来,轻声的:“照了几张……钟子骞,叶浓……这是全剧组的合影。” 温筠鹭赏脸仔细略过。她没看过那电影,但这些影星却认识得大概,尤其是钟子骞,从出道就红到现在的大影帝了。 几张相片背景云蒸霞蔚,湖泊透彻。 “这是哪?”周枫靠得很近,她一抬眼,就是对方微垂的眼帘,和浓密的睫。 “在香格里拉拍的。”周枫笑着解释,“我是编剧之一,不用跟组跑,但开拍那段时间还是跟着去玩了一趟。” 温筠鹭点一点头:“挺好的。” 她停了下,看了眼她含笑的神态,意气风发,不禁跟着勾了勾唇,说:“看到你如今这么快活,老师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周枫却回:“快活不快活的,就这样吧。”转而又翻出一张照片,“对了,这是我的骑马照。” 照片上的女人跨在马鞍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扶住头上戴的巴拿马Toquila平顶藤编草帽。 枣红西南马悠悠低头吃草,很温驯的模样。 她冲镜头笑着,下巴微抬,一贯的桀骜。
第3章 牛奶轧糖 温筠鹭刚想说什么,手机屏幕的通知栏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卓元思:唉,周大小姐,我爸妈要讨论咱俩婚宴的事。 接着很快跟了一条:明天来我家吃饭? 周枫猛地关了手机,直起身眉头紧皱。 温筠鹭有些尴尬,但反应过来后也觉得没什么。 学生要结婚了,她该祝贺才是。 她如今那么优秀,对方也应是个才俊。 斟酌少许,道:“恭喜。” 周枫看她片刻,表情又恢复到刚刚的闲适,笑一笑,回:“不是,订婚而已。” 温筠鹭说:“那也是恭喜。” 周枫不再看她,目光放远,问:“温教授想喝喜酒吗?” 温筠鹭不知怎么答,为不破坏气氛,只能含糊回了句:“你邀请,我有空就去。” “好。不过可惜,当年我都没赶上您的喜酒。” 温筠鹭愣住:“我有什么喜酒?” “你当时不是也要订婚了吗?”周枫意有所指,“我记得我退学前,你都有未婚夫了吧?” 问起这事,温筠鹭仔细回想了下,明白过来她提的是那件事。 但自己和那男的事却不知从何说起,反正只是乌龙一场。 周枫也不过是她多年未见的学生而已,更没有详细解释的必要。 温筠鹭沉默少顷,淡淡道:“黄了。” 周枫一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那现在,男朋友也没有吗?” 温筠鹭兴致缺缺:“不急。” 周枫笑了笑,但没说什么,只道:“走吧,要起风了。” 两人慢慢朝外出的那道巷子走去。车停在了同一个露天停车场。 周枫随意按了按车钥匙,不远处的吉普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 牧马人Rubicon392,摩洛哥蓝,花岗岩水晶渐变金属漆涂装,车窗关着,依稀可以窥见里面的岩石红真皮座椅。 强悍不羁,张扬狂野,如陡崖斜坡上呼啸而过的风,和她发尾的那抹蓝灰色挑染很配。 “下周是我生日。”周枫忽然开口,“邀请您的话,您会来吗?” 温筠鹭还是那句:“有空我就去。” 周枫挑眉,嘴角还是那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她微微侧过身来,轻声道:“温教授,回见。” “嗯。” 在她上车前,温筠鹭冷不丁叫住她:“周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城?” 听说她退学后就回了老家,现在却在江城有车有朋友,还有未婚夫,那么看来,应该很久之前就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我这些年,其实就是在江城发展的。”周枫说着,打开车门,动作利落的踩着脚踏上车,坐稳后却不再看她,“下次见面我再好好和您说。” 温筠鹭点点头,朝自己那辆车走去。 开门坐上去,外面引擎声轰鸣。 转头看去,吉普车已经驰离。 她默默注视一会,忽然叹气。 交完退学申请书后,周枫曾主动来到她办公室。 四下无旁人,她竟递给她一袋牛奶轧糖,难得笑了笑,说:“送你。” 温筠鹭无言。 女孩却突然别过头去,咬着唇,半晌才转过来。 眼里有不明显的泪光,她擦一擦眼角,要笑不笑的:“温教,人生啊,真的是太苦了。” 温筠鹭不知该说什么,静静看着她。 周枫动了动,略带隐忍的理了下衣服。 而后似乎也没什么想再和她说的,垂眼离开。 一如现在,孤傲孑孑。 * 回到家中,又是烧水滚茶。 年轻时不是没有出去风花雪月过,泡吧蹦迪,攀岩越野。 她甚至还曾从三千两百米的高空一跃而下,拉开降落伞时手都是抖的。 再刺激,也都只是一瞬的多巴胺,平息过后仍觉空虚。 故而当上人民教师后,她的作风老派了许多。保温杯加枸杞,能留到明天的任务报告绝不熬夜完成。 只是打开电脑的瞬间,一幅草原屏保赫然映入眼帘。 广袤无垠,自由随性。 莫名的,想起骑在马背上的周枫。 她低头饮茶,苦水微烫,总算按捺住不该有的心思。 但做完PPT,还是在浏览器那一栏,试探性的搜索了下“周枫”二字。 跃入眼帘的,便是她的简介主页。 点进去,“新青年作家”“华语文学最具影响力的新生作家之一”,个人经历的简洁介绍后,便是她的作品陈列,短篇悬疑小说《子午》、长篇武侠小说《丹月清涛》、长篇现代官场小说《浮潜》,短篇科幻小说《逆转蓝星:长柄之矛》……还有获奖的散文集、诗集等等,数不胜数。 温筠鹭这才知道,周枫原来很早就开始创作了。她的第一部 小说《子午》就出版于五年前,那时候,周枫应该刚上研一。 短短几年,作品却丰富得出奇。 退出简介页面,下面是媒体的相关报道,评论多用“野心”“勤奋”二字。有一张青年作家交流会议活动的现场图,周枫站在高台中央,手持话筒,下巴微抬,似笑非笑。 背后大荧幕呈现“对话历史传奇作家,当代新生作家的责任与使命”一行字。 配着她那倨傲的神态,确实是野心勃勃。 搜索结果还有推荐她的微博帐号,“周feng”。 温筠鹭用手机微博搜索了下,第一个就是她。 头像和微信一致,都是捉水母的海绵宝宝。 最新一条微博是一周前。 无配图,只有一行文字。 她说:“Here I come.” 茶已饮尽,厚底捷克水晶的玻璃杯凝了一层浅浅的茶渍,深褐,浓重。 温筠鹭放下杯子,静静凝视这行字半晌,点了“关注”。 * 母亲陈连敏打来电话的时候,温筠鹭才上完课。 她手机在上课期间都是调的静音,下课了才调回来。 刚开了响铃模式,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教室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还有两个学生过来和她打听期末考试的事。 温筠鹭冲他们比了个手势,接起。 陈连敏说:“明天就是你姥的祭日,要去扫坟,下午你回来,一年到头都不着家,正好聚聚。” 这事从半月前陈连敏就开始耳提面命,温筠鹭自然晓得,叹道:“我可没有不着家,上月回家两趟,你回回嫌我烦,这会儿又编排我。” 陈连敏哼了一声,又懒懒道:“木通的宠物房也收拾了,带过来可以多住两天。” “我还要上课呢,明天下午就得赶回来。” “我说,木通留下,你回去。” 温筠鹭失笑:“还真是,我就啥也不是呗。” “行了,不跟你贫,我在办公室呢,有人找,你下午过来哈,就这么说。” “好。” 讲完电话,那两男学生还在翘首以盼。 温筠鹭边收拾东西,边淡淡道:“第一堂课我就说了嘛,期末考试占百分之六十,范围主要是我的PPT,群里每一章我都发了,期间还有作业和随堂测验,各占百分之十五,最后是平时成绩......对了,跟我这门相关的还有一门要上机的课程设计,你们选了没?回去确认下。” 两男学生直点头:“选了选了。” 温筠鹭继续说:“你们回去多上机练习,至于理论知识就是PPT上那些,过肯定是没问题的。” “谢谢老师!” 温筠鹭已经把东西收拾完了,转身准备擦黑板,见这两学生嘻嘻哈哈的相互推搡着,不由疑惑:“还有问题吗?” “有的。”说话的男生笑了下,接着从旁边高个的男生包里飞快得拿出一本本子,递给她,“他上次作业忘记交了,老师给你。” 温筠鹭扫过一眼,叹道:“放桌上吧。” 又对那低头红着脸的高个男生嘱咐:“下次要一起交,这会影响成绩的知道吗?” 高个男生闻言看她一眼,眼睛很亮:“知道了,麻烦老师了。” 温筠鹭摆摆手,他们便离开了,走到门口,忽然又傻笑起来,飞快的跑走了。 这笑明显意味丰富。 温筠鹭擦完黑板拍了拍手,心里猜到三分。 打开本子,果然是空的,第一页夹着一张明信片。 信上手写着一行诗,泰戈尔的名句: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温筠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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