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区,纸箱被寄出去。之后苏莉去到褚红云的家。 这是苏莉第一次造访,但只坐了不到十分钟。屋内的陈设庄严华丽,她正观察,就看见褚红云从楼梯走下来,说:“走吧。” “这么快。”苏莉咋舌,放下水杯,走出沙发区说:“你家这么大,我居然一个人都没看见。” 褚红云道:“这个点他们都在午休,像我们这样突击式抵达的情况几乎没有,所以没人准备。正好也免得招呼。” “你父母也被吵醒了?” “妈妈没有,爸爸没睡,他午休时间很短。” 苏莉顾自点头,又打量褚红云:“你怎么也没拿东西。” “我的衣服大多都在南河,不用拿。” 对话进行时,步履也行进极快。苏莉看出来褚红云对这里没有留恋,环顾一圈,想起高中住宿那间逼仄的双人寝,与这里相比惨如云泥,褚红云大概真的不喜欢她家。 “在想什么?”出了大门,褚红云开口询问。 “想你和你家里人的关系。”苏莉如实相告。 褚红云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冷淡,交流不多,往来也不多。” “至于为什么,”褚红云笑起来,“解释有些麻烦,大概能归结为缘分之类的?” 苏莉问:“但你和姐姐的关系还不错?” “嗯。相对来说。她可能对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 为消磨时光,也为给苏莉解释,褚红云一路讲起幼年经历。她这人叙事颇有凌厉气概,决不拖泥带水废话,因此听起来风轻云淡,不时惨杂些不自知的冷幽默。 苏莉偶尔点头,偶尔大笑,偶尔愤懑,极其带入。 当天下午,苏莉和褚红云踏上去禾煜茶厂的旅途。禾煜茶厂落座于南河市东边的龙渡镇,那也是褚红云七岁前一直生活的地方。 褚仁四十五岁退役,五十岁买下禾煜茶厂,五十三岁接养褚红云。他没有经营天赋,茶厂买下来,雇几个当地茶农,只为给自己做茶喝,茶农工钱高,茶厂的投入也不吝啬,褚仁在龙渡镇声名不菲。 一切都在膨胀,除了褚仁的腰包。 褚仁去世后,茶厂长期处于负盈状态。褚红云和褚宏业对峙近一年,茶厂才没被关闭。但没人经营,和关闭也差不了多少。直到褚红云十五岁重新尝试打理,情况才开始好转。 三个半小时行程,她们终于抵达龙渡镇。 落地后,苏莉有些恍惚。大概在这方共土上,每个小镇都长得如出一辙,她才会在某个瞬间以为自己进错时光了。 褚红云一边领路,一边说:“原本这里要被拆迁,不知怎么只拆了一半,这些老房子看着有年代感,但没什么人住。” “你家拆了吗?” “最早一批拆的,在我五六岁的时候。” “茶厂没事?” “对,跟没拆的那批旧房子一个位置。” 她们一路闲谈,苏莉目光流连。几处菜畦,几道沟渠,几丛无协调之美的细竹,还有一湾横淙绿水。 若不是柏油大道相接,几幢红墙白顶的欧式楼房错栉,苏莉该以为这是未被踏足的乡野。 路过一方绿田,平整通达。 “等到二三月,这里就开满油菜花。”褚红云闲口介绍。 “小红放假回来啦?” 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苏莉头一偏,找着发生所,在一幢洋房外的绿坪中央。 那是一位妇人,头发打卷,用头绳松松缠上,置于肩颈处。穿着珊瑚绒睡衣,披外套,惬懒地支在木桌上吃草莓。 打招呼倒很精神。 褚红云朝她莞尔:“回来过年,龙姨。” 龙漾端起草莓,朝她们走过来。 “今年好早,我家那丫头还没声儿呢,不过知道你回来了,她肯定也麻溜赶回来。来,吃个草莓——这位是?” 她递个果子给苏莉。 苏莉忙接过,说:“你好,我叫苏莉,是褚红云的——呃,女朋友。” “哦,女朋友,来玩的?” “对。” “怎么不吃,吃完了好再拿。” 褚红云及时制止:“不了,龙姨,我们还提着箱子,不太方便,有空再来找您玩。” 龙漾遂往回收,笑道:“好吧。说了来玩就一定来啊。” “好。” 等走远,苏莉才细声说:“那个阿姨人真好。” 褚红云道:“镇上的人都差不多,无聊,慷慨。看到生人就好奇,也爱拉着寒暄。” 苏莉问:“无聊?” 褚红云:“当年的拆迁款对大多数人来说都很充裕,做点小投资小买卖,生活稳定下来,整日大把闲时。” 苏莉:“可以去旅游吧。” 褚红云:“你说龙姨?游过了,去一次闲太累,死活不再外出,就爱宅家里,没事种种草莓,腻了在家开音响嗨歌,最出格也就半夜音响声太大扰邻。” 苏莉瞧着手上的草莓,半个手掌大,红油油,一股清香。 “好厉害。” 褚红云笑:“这个不是种的,是买的。龙姨种的果子又小又酸,家里狗都不吃。” “……” ----
第54章 女朋友 拖着行李走了约莫十分钟,褚红云朝左前方一指,道:“那就是。” 苏莉连眼珠子都不用转,一睹定睛。 一栋很特别的建筑。通身白墙,青瓦大屋顶,外边环一圈薄翠竹,唯门口干净,木制满月门。 再看一眼褚红云。 没穿越。 “老爷子看不惯西欧建筑,那会儿都实行洋房,他非要中式,重建的时候花重金请了设计师。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行至门口。彻底回神了。密码锁。 好在屋内的房间没追求古式建筑。石砖路,四方阔天,连壁的落地窗,还有一颗树。 十分高大,比整座屋子都要再高一层。光秃秃的,周围都是落叶,半是腐烂地堆叠。 经过树时,褚红云介绍:“二十年的核桃树,自家种的,当年死活不让锯,就圈在屋内了。本来建房面积没这么大,生生多划一圈。” 苏莉感到神奇:“这也能说划就划?” 褚红云玩笑:“不知道啊。可能是看他一个退伍老头,身上都是伤,脾气又臭又倔,就让着他点了。” 然后放行李,介绍布局。客厅,厨房,杂物间,二进厅,卧室。 不止一间卧室,但只有一张床,其余房间都空荡荡,独余一灯。剩下一间没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 褚红云悠悠道:“我可没开说谎,的确只有一张床。” 苏莉一面点头,一面打量。庭院落叶历时弥久,室内却没有灰尘,地砖是灰雾色,旧鞋踩上去,看不出新旧。 “来之前这里打扫过了吗?” 褚红云点头,说:“请人从头到尾清洁了一遍,这阵仗我也是头一回,平时都是落灰了让小东扫一扫,也不显脏。” 苏莉问:“小东是谁?” 褚红云答:“扫地机器人。” 她伸手一指,苏莉看见角落里敦实的家伙。 她们随后把行李放下,瘫在沙发上懒了半日。 苏莉问起褚红云茶厂的情况,包括如何经营、如何运转、如何盈利。细节跨越了整个龙渡镇。才知道工作人员都是镇上的人,年纪下有十八,上有六十,都是散工,旺季大家蜂拥而至,淡季则各回各家。鲜叶只能从隔壁镇子采购。 苏莉提出个不理解的地方:“不是很多地方都拆迁了吗,怎么大家还愿意打工。” “再拆迁也是十几年的事了,兴衰有变是常情。就工资来说,禾煜给的还算慷慨,就人情来说,老爷子年轻时候给了很多人恩惠,所以经验老道的师傅愿意留在禾煜。还有一个重要的关键是,得会画饼。” 褚红云调出收支表报信息,将手机递给苏莉。表格清晰一目了然。 苏莉草草扫了一眼:“十几万的收入算多吗?” 褚红云:“可以说没有收入,但也正常,禾煜没有自己的茶园,能做到这种程度,全靠师傅们手艺。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山高水苑的合作必须拿到。” 苏莉一知半解,将手机递回去,又问:“画饼是什么意思。” “就是留住有能力的年轻员工。茶行业和其他行业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领头羊。哪怕几个叫得上名头的企业发展不错,也只是占了一席之地,算不上大哥。曾经有外企来投资分羹,磨了二十多年,一窍不通,只能退出市场。这种情况下,把目标放在成为行业老大上,就是最遥不可及,又最有说法的饼。” “。” 苏莉歪着脑袋,身体朝褚红云那边鼓涌,头碰着头后停下。 “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有魅力吗,就是这样毫不掩饰的分析的时候,破釜沉舟,劈风斩浪。” 她支出两只手哐哐比划。 褚红云笑:“听着像是水浒传里的好汉。” 苏莉摇头:“那还是你帅一点。” “真的?” “真的。你不觉得吗。” “嗯——还行吧。” 苏莉咧着嘴笑。 接下来几天,苏莉日日外出,溜达在镇上熟悉环境。她偶尔会跟着褚红云去茶厂,那里规模不大,机器老旧,但环境整洁,拥有完整的生产链。 一月早茶极少,茶厂因此没人。有时看见几个师傅拿着褚红云打印好的图纸,或围坐商量,或捣鼓机器,嘴里说着零件专词,苏莉一个也听不懂。但听多了,也知道杀青机、烘干机之类。 洗衣机似的滚筒机械,褚红云说师傅们很少用,他们都是经年炒茶的老手,对杀青机不屑一顾,虽然外形差不多,但香气之别,差之毫厘就是失之千里。 苏莉参观完毕,回去默默上网查询资料,才晓得机械中的门道多复杂,小到刀片,大到结构,五花八门,都有适配的茶类。 她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为此在家闲也不是,不闲也不是,愁来愁去。褚红云看出端倪,并不吱声,只道还不是解决的时候。 有天早晨。日上三竿。 苏莉醒来只在床头柜上看见一张便签。 【我在山高水苑,没回不用等】 苏莉坐在床边醒了会儿神,靸鞋洗漱后,决定去茶厂看一眼。 出门,在门口遇见一位生客。 是个女生,个子不高,头发短至耳鬓,眼睛圆圆,鼻头圆圆,穿红色背带裤。四目相对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你是谁啊?”女生率先开口,神色不善。 “你怎么在小红家里。”她又追问。 苏莉说:“我是她女朋友,和她一起回来的。” “女朋友?”女生瞳孔一抖,旋即强调:“女性朋友?” 苏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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