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被盛烟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别开视线,沉默地推开门。 迎客风铃轻轻晃响。 老板正在看杂志, 抬头把眼镜一摘,瞧见来人,乐了:“这不是夏炎吗?还有那位朋友。” 他正要问何闻莺情况, 却又看到盛烟在夏炎背后轻轻摇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福至心灵地止住了问话。 “要不……坐会儿?”老板站起来, “我去给你们倒茶。” 盛烟说:“不用了。我们来取之前寄放在这儿的东西。” 老板一愣:“是那把吉他吗?还是连琴一起带走?” “不。是十三年前的东西。”盛烟摇头, “手机尾号0314, 一名姓何女士寄放的东西。” 夏炎从小在这里打工, 但老板却不知道夏炎母亲叫什么。 人们都知道“做生意的夏家”出了事,“夏炎她爸跑了”“就连她妈也瘫痪了”,从来都以“孩子的某某”代称,从来没人关注过何闻莺真正的名字。 所以当听到“何”姓女士时,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 他回想起来, 恍然大悟,招呼二人跟他往仓库里走:“是有这么回事, 十多年前有个女人在我这里买了套鼓,说是给她小孩儿买的,但又不想现在给她,家里没地方放,先寄放在我这儿,准备过段时间再给,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来取,我也不好丢,就一直压在这里了。” 老板还以为盛烟是何闻莺的家属,自问自答:“你是她女儿吗?瞧这也不像啊……” “是我。”夏炎跟着老板掀开遮尘罩,掩住口鼻,眼里还是进了浮起的尘土,“她是我妈妈。” 十三年前,正是夏炎读小学的时候。 她还记得那会儿她经常放学偷偷溜到老板店里听歌偷学,后来被何闻莺发现不好好学习,还在外面厮混,把老板送夏炎的小面鼓砸烂,歇斯底里地揪着夏炎的耳朵回家,还把她偷偷买来听歌的mp3从抽屉里拽出来,扯开耳机线,骇然地摔碎里头的鼓点。 是beyond的《不再犹豫》。 女人打骂的声音又尖又利,刺耳的聒噪,夏炎的耳朵被她扯得生疼,扬言长大后一定狠狠跟她划清界限,远走高飞。 “她是你妈啊?”老板讶异,“怪不得她给了我两倍的钱,还让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这事。” 夏炎看到鼓面上放着一张单据,上面写着交易时间,2011年3月14日。 正是何闻莺把夏炎的鼓摔坏后的第二天。 “阿姨说你很小就喜欢听敲敲打打的声音,很早就想把这套鼓送给你了,觉得你拿到手会开心,但又觉得你拿到手后会玩物丧志,所以一直没送,结果你还是自己偷偷接触了,砸了鼓后她心理挺不过意不去的,找到店里给了赔偿款,还给你买了一套新的,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闻莺不知道那面小鼓是老板送给夏炎的,以为要照整套的赔偿。 再之后,夏家就出事了。 盛烟解释:“她说,她准备把这套鼓当作你的毕业礼物送出去的,如果她没活到那时候,就托我到时候转交给你。” 她静了静。 “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它。” 夏炎没有说话。 她用指节敲了敲鼓面,发出一记闷响。 一股奇异的情绪包裹住她。 买了又不给。 宁愿把东西拜托给别人也不愿意自己当面道歉。 死了还不安生。 何闻莺真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人。 “不试试吗?”盛烟提议。 夏炎闻言,想着难得看到何闻莺的道歉,顺手拿了抹布擦干净鼓面,拖了把椅子坐下。 这是儿童用架子鼓。 夏炎这么大一个人缩在里面,显得极不相称。 她拿起鼓槌,试了个音——架子鼓被老板保养得很好,现在的音还没走样。 只是,敲什么呢? 就在夏炎苦思冥想之际,盛烟小心翼翼询问:“需要我回避吗?” 她的存在会让夏炎心神不宁,更何况夏炎现在根本不想见到她,如果是之前盛烟还能佯装镇定站在夏炎面前,但现在盛烟可不敢做任何一丝引起夏炎反感的事情。 她曾以为夏炎是拽在她手里的风筝,但她错了。 夏炎是飞翔的鸟。 她不走只是因为她愿意围绕着她停留。 盛烟不敢去赌她会不会飞走。她情愿假装自己手里还拽着线,情愿欺骗是自己把线放得又长又远。 盛烟的出声提醒了她的存在。 夏炎挑眉,“不用。” 她知道要敲什么了。 盛烟听到前奏刚出的第一秒就辨认出来了。 是secret的即兴变奏。 在狭小的库房里,两个人全神贯注的注视下,夏炎坐在小小的儿童用架子鼓堆里缩手缩脚,却又收放自如,浑然忘我。 盛烟终于听到了夏炎的鼓。 干脆利落,刚中带柔。 夏炎很久没有进入浑然忘我的状态了,她想起自己被摔碎的小鼓,也想起那把贴了创口贴的吉他,还想起在台上倾情挥洒,砸烂的鼓面。 夏炎突然想起,原来在遇到盛烟之前,她就已经爱上了音乐,已经跌跌撞撞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上。 咚。 敲到一个重音,长久放置的儿童鼓面终于承受不住如此密集的力度,砰地一声破裂,把音节吃到肚子里,发出一记沉闷的响。 音乐戛然而止。 “就到这里吧。” 夏炎长舒了一口气。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随着她敲碎这面十三年前的鼓,她忽而意识到何闻莺束缚不了她,她也并非为了盛烟而弹奏,更不可能因为一场比赛的失败而止步不前。 她失去了一切,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这套鼓太旧,太老,性能也很差,已经不能用了。”夏炎拿起鼓槌,最后敲了下镲片,声音浑浊,带着浓浓的锈味。 她稳稳捏住鼓槌,把它揣在兜里:“还麻烦您帮我把它们处理了。” 老板恍然回神:“好……啊?” 他反复确认:“真处理了?” 夏炎不为所以:“不然呢?别说这套是儿童用架子鼓,现在都破了,难道还能用?” 老板言又止。 “十三年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夏炎语气平淡,转身出库房,“如果您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帮我把它烧了,回头我把它和我妈的骨灰放一起,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老板:“……”头一回听到这种地狱要求。 “说起物归原主。”夏炎脚步停顿,终于看向眼盛烟,“老板,您这儿还有自喷漆吗?” “自喷漆?你要修什么?” 夏炎当着盛烟的面从角落翻出那把被撕了创口贴的吉他:“上次把创口贴撕了,留道疤怪难看的,我处理一下。” 她说着,自顾自找到放自喷漆的置物架:“三百?上次我来看记得是两百来着,怎么还涨价了?你这里卖的是不是正品啊?” 说完,夏炎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好像和高中时的自己重合了。 两人之间讨价还价的拌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老板也会心一笑:“那员工价给你打个九折?” 夏炎忍俊不禁:“小气巴拉的。” 但她还是取下喷漆。 把瓶子里的喷漆晃均匀,夏炎把八年前蹭开的伤痕补上。 她补得很仔细,一点又一点地把细纹填满,就像填补她心上的裂纹一样。 许久,夏炎才从修补工作中回过神来,看着焕然一新的吉他,长舒一口气:“好了。” 好像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也终于被修补好了。 她把吉他递给盛烟:“当初不是你说的吗?我加入乐队,吉他送我。” 盛烟没接,她后退一步。 她有预感,只要她接过这把吉他,就再也找不到和夏炎连接的线。 夏炎不管盛烟怎么想的,强行向前迈了一步,把吉他塞到她怀里。 “我退出,现在物归原主。” “那你……”盛烟有些慌张,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能问什么呢? 所有的答案在此之前都已彰显,审判已经结束,就连仪式也已经完成。 她和夏炎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联系了。 “这是我选的路,和你无关。”夏炎语气平静,“之前是我耿耿于怀,不好意思啊,这段时间纠缠了你这么久,以后不会了。” 她拿起手机,主动给方子木打了个电话:“喂,木木,你在柏城的乐团还缺人吗?” 她淡漠地看了盛烟一眼。 “我准备好了。”
第64章 观众席 夏炎原以为自己和盛烟切断关系时会痛苦不堪, 会自怨自艾。 你看,这么多年的坚持只是一个笑话。 从开始到结束,都是夏炎的一厢情愿。 但真说出这句话, 夏炎却觉得身上终于无事一身轻。 她终于不再背负“某人”的愿望,而只是做她自己。 离开海市的时候, 夏炎只带走了一对小小鼓槌。 “欢迎来到我的工作室~” 夏炎一下飞机, 就搭车去了录音棚。 一敲门, 方子木就给夏炎一个大大的拥抱。 “来了。” 虞之淇跟在方子木身后, 刚刚放下手里的贝斯,冲夏炎打招呼。 “你什么时候到的?” 夏炎点点头,放下随身行李, 打量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 “没早多久,前天刚到。” 明明只比夏炎早到两天,方子木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架势给夏炎倒了杯水:“给。” 她和夏炎前后脚来到柏城。 夏炎和方子木联系时, 虞之淇正和方子木签合同。 正如方子木所说的,尽管虞之淇不是天赋型选手, 但她的表演却一直都在不间断地精进。最终, 方子木认可了虞之淇在比赛现场的表现, 决定将虞之淇锁进自己的乐团。 “我不怕打脸。”方子木递合同时依旧笑嘻嘻的, “我只看结果。” 她从小出身优越, 又自幼在这行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比一般人更加强大的心脏。 虞之淇也不纠结,大方的签下自己大名,笔刚放下, 就听见夏炎来电。 说明情况后, 方子木干脆公放出来。 “是来柏城散心吗?我随时欢迎。”方子木还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之前夏炎一直搪塞是何闻莺牵绊住她的行动范围,但方子木可不相信只有这个原因。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2 首页 上一页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