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吧。”时微君说。 青黎对这些消遣可有可无,闻言便点头应了下。 时微君一边爬上床,一边没忘记自己该有的礼貌:“谢谢。” “不客气。” 青黎把卧室的大灯关了,只留了床头的台灯,柔和又明亮的灯光落在床前一角,像是在黑暗中独自开辟了一个世界。 “离开斯塔夫罗波尔是一段令人十分痛苦的经历,这样说毫不夸张。说心里话,我热爱这片土地,它的草原、深谷、树林,当然还有丘陵和高山……”[1] 时微君在青黎平静的读书声里微微阖上眼,身体在一瞬间仿佛变成了B-612星上的玫瑰花[2],被她浇过水,挡过风,消灭过毛毛虫,还倾听过自己的情绪和沉默,如今又罩上透明的玻璃罩。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那么熨帖而安全。 青黎并没有读多久就停了下来。 其实她们这项睡前活动在很早之前就应该结束了,只是成了习惯后,彼此都没觉得是负担,所以才保留到现在。 青黎把书放下,刚打算下床,便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扯住了她的衣角。 “青黎,你今天陪我睡,好吗?” 女孩轻软的声音里带着并不明显的央求。 她很少这样,但青黎顿了下,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你快睡吧。” 她径自下了床,不去看时微君此刻的表情,伸手把台灯拧掉。 空间陷入黑暗,门被很轻地打开,又合上,徒留一片死寂。 青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直接睡下,而是打开手机,先给时微君的心理医生发了个消息,打算约时间单独与对方见一面。 经过今天这回,她突然有些不确定时微君是不是能坦然接受自己以后的离开,尽管她确实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如果是其他人,面对离别时便是哭闹、怨恨,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时微君这样的,她却有些担忧。 很早之前,时微君的心理医生就说过,儿童自闭症一般是不能痊愈的,更何况对方还有过在幼时亲眼目睹母亲死亡的经历,所以只能通过一些手段去干预和改善。 事实上也是如此,自闭症的一些病况,例如重复刻板行为之类的,也确实一直没有在时微君身上完全消失。 而她规律的生活习惯,在外人看来是自律和坚持的结果,但青黎知道,那是因为她有强迫症和对这些习惯有高度选择性。如果被要求改变这种日常生活,她就很有可能会在心理上产生极度的痛苦,比如压倒性的焦虑或愤怒。 青黎从来不认为自己因为彼此的亲近就需要去负担对方的生活,只不过人非木石,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时微君太过伤心。 至于别的人,她并不怎么在意。
第7章 豪门恩怨7 时微君突然发现青黎身边出现了很多朋友,曾经那些舒展到令她理所当然的时间毫无缘由地变得局促起来。 青黎好像一下子没办法放学后就跟她一起回家,也没办法在周末的时候与她待一整天,甚至在晚饭后她还会再次出门。 时家并没有规定明显的宵禁时间,其他的人,偶尔在外玩个通宵,几天几夜住在外面不回来是常事。只青黎和时微君不同,这些年,她们在外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是真真正正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 青黎尝试着邀请她:“同学的生日会,都是女孩子,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一起来。” 时微君站在卧室门口,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青黎并没有强求,温声道:“那你今天早点睡。” 时微君像是才反应过来,问她:“你晚上不陪我了吗?” 青黎点头,不确定地说:“我回来得可能有些晚。” 时微君呆呆的看着她,眼睫轻颤。 院子里已经有车在等了,时微君站在窗边,目视青黎上了车,车子平滑的启动,没有任何犹疑地开出去,像是开进了另一个她无法触摸的世界。 她无所适从,束手无策。 没过多久青黎又报名参加了学校的一个集训夏令营。 因为是以一所世界闻名的大学为背景的文化活动,所以对学生的各项素质要求很高。好在青黎这一世既然做了学生,身边又有很好的教育资源,自然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本职工作懈怠。 夏令营的聚集地在北方,后面会辗转去国外。 时微君对她要离开家一段时间表现得懵懵的,直到前一晚青黎收拾行李,她都还在问。 “真的要一个月吗?”时微君蹲在开着的行李箱面前,像只小蘑菇。 青黎说:“嗯,夏令营后额外附带的有一场国际比赛,我想去试试。” 时微君又问:“那你中途会回来吗?” 青黎说:“不清楚哦。” 因为是夏天,所以衣物轻便,并不怎么占地方,青黎从衣柜里多拿了一件薄外套,回身后把时微君从地上拉起来推到床边坐下。 “别担心,很快的。”青黎安慰她。 但她这样的话对时微君来说实在太过苍白而敷衍。 时微君几乎是僵硬地坐在床边,目光恍惚地看着她整理东西的背影。 她很想让青黎不要去那个夏令营,根本就不需要去,为什么要去,以前都没有去过…… 但她并没有那么做,因为那样……那样就太无理取闹了。 时微君的两手放在腿侧,慢慢揪住裙角的布料,纤细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逐渐扭曲,泛出青白。 “微君,你帮我……”青黎抬起手。 可青黎的话还没说完,时微君却噌地一下从床边站起来,说:“我回去了。” 她的声音生硬得可怕,但青黎恍若未闻,很轻易地停了话头。 等第二天从家里出发去机场,青黎在后视镜中,看见时微君的身影渐渐变小变远。 心理学上的分离性焦虑障碍,是儿童期最为常见的情绪障碍之一,常在青春期之前发病[1],其情感波动类似于幼童第一次脱离妈妈去上幼儿园,只不过随着生理的成长和对外界环境的认知,很多人都能慢慢克服这种阵痛。 时微君显然并不太可以。 心理医生本来就觉得时微君对青黎的依赖已经过了安全线,所以很配合地给出了一些行为上的脱敏方案。 青黎一一做了。 青黎在夏令营待得还不错,她并不是跳脱活泼的性格,但所幸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 在这一个月里,青黎还是会跟时微君打电话,偶尔会在酒店的房间里给她读一段书,或者发一些沿途的风景照片回去。 时微君表现得很乖,好像真的在慢慢适应这样的节奏。 那天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青黎出了机场打算叫车,却没想到时宴舟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他在地下停车场。 这时候距离上次不愉快的交锋已经足够久了,时宴舟是在名利场中长大的,情绪和礼数一向管理得很好,在短暂的恼羞成怒之后他并没有再与青黎做多接触。 唯一一次,还是在声色犬马的娱乐会所偶遇,时宴舟冷着脸把她从男男女女、群魔乱舞的包厢里拉出来,命令她马上回家。 青黎本就是误入,所以也没做多解释,自然是顺着他的话回了。 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没有再那么僵。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青黎上了车,随意地问。 时宴舟说:“你们带队的老师刚好也带过我那一届,我问的他。” 青黎有些惊讶:“你也参加过这个?” 时宴舟看她一眼,笑道:“我以为你知道。” 青黎在这一眼中突然认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她现在是用一种成人的思维去与时宴舟相处,但对方好像不是,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是在把她当小女孩来对待。 青黎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一路回到泰禾臣道8号,时间已经很晚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路上照明的灯还开着。 车子在楼下停住,青黎去开车门,却没拉动。 “青黎,我们谈谈。”驾驶座上的时宴舟声音低沉。 “谈什么?”青黎心底不由得来一句果然如此,而后连给对方制造气氛的时间都没有,便冷笑一声道:“谈咱们家五少爷无论在外面玩得多糜烂混乱,其实背地里是个百年不遇的大情圣吗?” 时宴舟完全没有想到她翻脸这么快,几乎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青黎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时宴舟,你找猎物找错人了。” “周青黎!”时宴舟咬牙切齿。 青黎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 时宴舟天之骄子惯了,哪里受得了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整个人都气蒙了,直接发狠压过来:“你,你以为你又是什么货色!我告诉你,周青黎,有点子欲拒还迎玩玩也就罢了,过了那就不是……啊!” 最后一声是青黎一脚踹在他腿间。 青黎随手把这个立马捂着下身弓成虾米的男人推开,而后重新点开中控锁,开门,下车,砰的一声重重地把时宴舟压抑的闷哼声一同关上。 青黎拿了行李箱,往楼里拖的时候才看见门口站了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檐廊下柱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只露出半张脸。 “微君?”青黎一愣,下意识缓了缓脸上冰封的表情。 时微君问她:“那是五哥吗?” 青黎嗯了声。 “你们在干什么?”时微君歪了下头,声音有些好奇,整张脸却因为这个动作都埋在了阴影里。 青黎不清楚以她的角度看到了多少,顿了下才说:“他从机场接我回来。” “你怎么在这?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她一边问一边走进去,又随手打开入户灯。 时微君跟在她身后,良久,说:“我梦见你回来了,又听到车响,所以下来看看。” 青黎轻轻啊了一声,回首道:“这么神奇。” 时微君看着她,认真地点头:“嗯。” 柔和的灯光洒下来,彼此都看得清楚。 时微君明显瘦了些,身上穿的是粉白格子的睡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落在身上却轻飘飘的,精神看起来也有些恹恹,轮廓优越的眼下泛着点青黑。 “熬夜了?”青黎抬了抬手,本想摸摸她的眼睛,但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时微君抿起唇,小声说:“也没有熬很晚。” 青黎笑了下,没说她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时微君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青黎上了楼,又随着她进了卧室。 青黎先去洗了个手,出来后看见时微君站在正对着洗手间门口的那个小沙发旁,面容有些怔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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