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而慢的亲吻青黎的脸,语气克制,又隐约透出张狂。 “青黎,你想要什么?”她问。 “你想要什么?”秦宸章抵着青黎的额头,催促:“嗯?” 高官,厚禄,富贵,荣华…… 又或者,皇后。 秦宸章说:“我都给你。” 秦宸章盯着青黎的眼睛,胸腔里一瞬间汹涌而来的爱意冲的她眼尾泛出红色,那感觉并不是痛苦,反而像是过于愉悦,以至于不得不释放些什么。 青黎脸上却浮现短暂的空白。 她想要什么? 她一开始或许是想要一个真相,可慢慢的,时间消磨她的生命,她能做的,只有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即便她也不知道未来迎接她的是死亡还是别的什么。 “我……”青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有你在,就很好了。” 于万千人中坚定的走向前路,她并不觉得孤独,但这一程有你在,实在是很好的事啊。 秦宸章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青黎弯了下唇,抬抬下巴,含住她的嘴唇。 后来的时候,秦宸章偶尔会回想起这一天,回想起这一刻忽然而至的难过,就好像,她终于窥见了青黎尘封的悲伤和欢乐,可那情绪来的太过猝不及防,转瞬间就消散了,恍若是错觉。 所以更多的时候,她只记得温暖的水,纤长的指,青黎叫她陛下,一声又一声,像勾魂夺魄的水妖。 再之后,她便累了,倦乏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躺到床上时才想起来,强撑着眼皮去推青黎。 “做我的皇后……” 青黎好像嗯了声,然后侧身,胳膊压在了她身上,手掌捂住她的眼睛。 “睡觉。” 天授元年始,秦宸章是真心觉得自己能立青黎为后的,千百年来第一位女帝,登基时才二十六岁,她如此年轻,在她心中,她已经掌握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所有人都应该贯彻她的命令,服从她的意志。 这原本是理所应该的事。 可她又过于年轻了,又走的极顺遂,她还没来得及积攒更多的经验和人望,她还不知道,那一套传承千年的纲纪伦常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它们根深蒂固,几乎是历代王朝存在的根基脊梁。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只是“第一位”女帝? 诚然,秦宸章确实占据天命,所以这些年她没怎么生过病,意外从没有降临在她身上,景贞帝没有提前死,燕国境内虽时有小灾小疫,大体却是风调雨顺,她的弟兄又生得那般愚钝—— 而她,聪慧,健康,精力充沛,野心勃勃。 任何一位皇子像她这样,掌握了骊京,就等于掌握了整个燕国。 可她不是皇子。 秦宸章并不是一味用酷吏治国的,早在景贞帝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准备一切。 对朝臣,她极尽笼络,给他们加官进爵,增加月俸。 对宗室,她为他们开放了大燕立国以来最多的高官岗位,类似于太师、太傅这样没有实权但名望至高的官位统统被他们包圆。 对边关,她权衡一个月,才敲定让姚少棠老将军前去坐镇,历经两朝的老将,中正,固执,恨突厥入骨,她笃定即便国内大乱,这位老将也不可能冒着突厥趁机进犯的危险率边军参与内斗。 还有那座问天台——问天台的建立,除了做祭天道场,另外一个作用是为了固本积财,所以四丈九尺的高台之下其实是一个巨型仓库,专门为了给皇帝贮藏珠玉钱帛。 如今,景贞帝死了,那便是秦宸章的私库,又或者说,在好几年以前,问天台下就已经在持续接收她从各个矿场拉来的铁器、生铜,要不然,京中二十万劳役摇身一变成私兵,哪里来的盔甲,哪里来的长刀呢? 除了这些,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和布帛。 这些年,公主府借着给劳役们吃饭的名头广交粮商,除却明面上的,私底下的粮食交易中,国内最大的买主,就是公主府。 青黎说,单单问天台下现存的粮食,就可以供那二十万劳役吃一年,若有一日骊京被困,能帮京都百万人口撑至少两个月。 秦宸章曾不以为意,燕国国力虽已经在走下坡路,但此前百年都相安太平,骊京更是国都,除非她当真胡作非为,折腾的整个燕国天怒人怨,否则,怎么可能会落到京都陷落的境地? 可事实上,自秦宸章登基,舆论只压制不到一月,就轰然爆发。 雪花一样的奏折文书从各地飞向骊京,下到九品小令,上到一品大员,皆是拒绝改元天授,质疑先帝遗诏,愤于女主专政,其中言辞激烈,已经堪比征讨檄文。 十二月,有一东州小吏进到京城,于宫外怒骂公主临朝,迫害皇储,弑君矫诏,窥窃国器。 来年二月,秦氏英国公联合朝臣十七,当朝逼宫,命皇帝还政于东宫,权归太子,至二十六日,皆杀之。 三月,东静王、义丰王等宗室十二人因涉及谋逆而被诛杀,原废太子、襄王府上五子一并杖毙,其亲党逾百家悉数遭捕,不得生还。 五月,临南刺史发文到骊京,说今年送贡品的队伍中途被劫,后无以为继。 八月,突厥开始频繁骚扰边境。 十月,均州秦炳——按血亲算,他跟景贞帝是堂兄弟,扯着匡扶皇室的大旗,起义了。 这是秦宸章当政后第一个公然造反的,闹腾了两个多月,纠集数万人,后走至谝州因乱杀平民、胡作非为而被当地城守尉就地镇压。 十一月,北方有十三地以遇上天灾为由,拒绝向女皇缴纳赋税。 十二月,年关将至,自各地来京朝贺的官吏、贡品锐减至先帝时的三分之一。 再至天授二年,更是以邓州刺史、俦王秦显共同起兵举事开年—— 即便青黎不做劝诫,秦宸章也知道,立后的事情绝不可以在这时候提及,甚至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忌别的事,只是在不停地杀人。 而皇宫里名义上的另外半个君——太子,却躲在东宫不敢出来,他是先帝第九子,秦宸章称帝时他十二岁,生得健康,长得腼腆。 秦宸章并没有打算直接杀了他,因为她登基的遗诏上写的是幼子孱弱,特许昭义代承大统,待元祐长成复以还朝。 秦元祐活着,是她特地给秦氏宗族编织的一场幻梦,有他在,至少能帮秦宸章按住国中一半臣民。 但这少年却总觉得女皇时时刻刻都在谋划着要如何了结他的生命,不过也或许是被吓破了胆,毕竟他的母亲,先皇德妃早前因厌咒之名被召至长兴宫,而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大舅舅从东宫出来行至芳林门遭人鞭杀,二舅舅被人当街枭首,宗府满门都以谋逆罪下狱。 骊京城上的朔风呼啸不止,刮的刺骨,入髓,细闻,会发现透着血腥。 新皇登基,清算旧臣,向来是帝位更迭之惯例,但如此血流成河的,已经是比同于开国之君才会有的惨烈。 不过,也并没有到绝境的地步。 作为历代都城,骊京是四塞之地,阻山带河,进可攻退可守,同时也坐拥丰富的土地资源——有山有水有农田,即便最终发生战乱,仅割据此地,也能称霸一时。 秦宸章戎装十万人镇守骊京,所以整个京都虽偶有逆反,但总体巍然不动。 而骊京至昭义郡,连同方圆数千里,同样摄于女皇威严,都在老老实实地俯首称臣。 至于千里之外,民间对公主登基的反应也远不如读书人那般激烈,皇权至上的时代,无论你是公主,还是皇子,是皇帝,还是皇后,对于把温饱当毕生追求的普通人来说,都是天的象征,别无二致。 说到底,这场争斗原本与平民没有关系,而仅仅是一场士大夫对女帝的讨伐。 若不是这些士大夫在朝堂上败了,哪里至于让百姓裹挟进来? 相比于这些人驭百姓为牛马刀剑,秦宸章对百姓可就温和多了。 邓州一传出逆反,她便遣心腹周守义、宦官韩全前去讨伐,同时以怜当地安分守己的百姓无故受兵乱之苦为由免除三年赋税,连带着从前逋欠的赋税也一笔勾销。 镇压的军队与政令一同下到邓州,双方交战不到三天,秦显即兵败身死。 周守义是先皇后的义兄,周家倾覆之后,他们这群义子好生沉寂了几年,连姓都改了,后来秦宸章得势,重聚周家旧部,这才把他们重新笼络在手上。 秦宸章在京城对百官士族施以刑法,周守义等人就是她的飞鹰走狗,指哪打哪,来到邓州后也是一样。 既然逆贼主犯已死,邓州其他官员自然忙不迭的恭迎周守义的军队进城,却不想,周守义持刀把这些官吏尽数都砍了,又破其宗族满门,将数千具尸体悬挂在长街示众—— 邓州事变之后,燕国境内对女帝的征讨一时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秦宸章缓了口气,这才稍稍将目光放到政务上。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秦宸章拥有一个政治家绝佳的铁石心肠和雷霆手段,但并不长于政务。 她生来就是皇权至上的受益人,同时也是皇权至上的践行人,她并不以苛待百姓为乐,但也从来不觉得受了万民供养就一定要回馈什么。 景贞帝晚年时大兴土木,喜爱奢华,无数人进言劳民伤财,恐伤国本,秦宸章当时固然是因为要取信于先帝才纳头领命,但青黎知道,其实她对那些言论也不屑一顾的很。 所以在那个未来里,秦宸章称帝四年而终,委实算不得遗憾。 好在如今有青黎,她虽然没有从政经验,但想来这世上的事总也逃不过吃穿住行。 秦宸章掌权之后,朝廷便着力于提高农业生产,将引进高产农作物和普及新的耕种技术、工具作为首要,还向各州县颁发了《农耕纪要》,令当地官员作为劝农参考。 其中最为瞩目的是秦氏皇庄,毕竟在皇权时代,皇帝是这天下最大的地主。 秦氏皇庄光在骊京就有良田数万顷,秦宸章一登基,皇庄中便有一半耕田用来种植公主府之前培育了三年多的红薯秧苗。 天授元年冬,皇帝祭天,将亩产三百斤的红薯推恩为吉兆。 南北诸地斥女帝妄言,不敬天地。 秦宸章暂且忍了,然后整装了一下,将京畿卫一带的军队饮食翻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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