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茗徽的一半心神在漩涡中不断打转,另一半硬抽出来, 回答钦云的问题:“我还有事,就不过去了。让龙奚在老夫人那吃晚饭。” “是,我去传达。” 说完钦云并没有马上离开,她顿了顿,又朝里屋的人唤道:“家主,龙奚小姐也让我带了句话。她问您晚上有没有时间,她很喜欢北区的那片红叶林,晚上想和您一起去逛逛。” 盛茗徽按住眉心,脸揪成一团,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我晚点再给她回复。” 钦云应:“是。” 这天晚上,龙奚并没有等到盛茗徽。 很晚了才接到盛茗徽让钦云传来的一句话:“家主晚上要写一份东西,抽不出时间,改日再和龙奚小姐约吧。” 龙奚察觉有异,但没有多说什么,想着自己明天要是还没有见到盛茗徽的话,就过去找她。 盛茗徽一夜都没有合眼,在冷冷硬硬的太师椅上,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身子是麻的,血液也是。 她躲着那个问题,陷在混沌浑沦的情绪中。感知不到时间,也感知不到身体的响应。情绪笼罩着她,压抑着她。 窗帘被控制器关上了,里屋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太阳升起以后,外间有人在走动,进出大门的瞬间就会带来光亮,这是盛茗徽幽暗视野中唯一的刺激源。 后来这个刺激源分成了两个,甘鹭出声,在门口汇报道:“家主,夫人让我送了一份名录来。她说适龄的凤凰已经筛选出来了,您可以从中挑选您喜欢的。” “ 这份名录是给您送进去,还是放在外边的桌子上?” 盛茗徽目光已经不知道要往哪放了,抬手动了一下,抹了一把脸。脸是冷的,指节更冷。 滴水未进,盛茗徽的喉咙涩得厉害,摸到手边,灌了一口不知几天以前的茶水,用尽量平稳端正的声音道:“放外边。” “是。”甘鹭放了。 折叠成两个巴掌大小的名录贴上桌子时,是有声音的。 盛茗徽不想听到这种声音,但甘鹭放的那一下,像有人拿着一根长钉与一把榔头,对着她的脑袋砸了一下,震耳欲聋。 甘鹭放完就退出了盛茗徽的房间,顺手带上了外间的门。 她一出来,候在门口的钦云就猴急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隐秘的地方问:“我听你说什么名不名录的,那是什么东西啊?” 盛茗徽昨天说没胃口,让钦云不要送吃的给她。这都第二天了,什么都不吃哪行啊,钦云原本想问问盛茗徽这会儿想吃什么的,结果甘鹭比她快一步,在里头汇报事情,她就没进去。 她在门口隐约听到了一些东西,觉得离奇,就逮着甘鹭来问了。 甘鹭知道的也不多,附在钦云耳边,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钦云脑袋就记住了一句——家主要选夫。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得找知道的人再问问。 原本盛茗徽陷在一种均匀的混沌中,那是由两份数量相等的黑白与交汇出来的颜色。可那份名录来了以后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黑的浓度加深,导致盛茗徽看万物的视野都暗了很多。 这份名录带来的压力是巨大的。 盛茗徽几乎不能呼吸了。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让空气和阳光洒进来,依旧无济于事。 盛茗徽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待了。 她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打开了里屋的门,目不斜视地经过那张放有名录的桌子,动作僵硬地走了过去。 走到这春光明媚,但她仍需裹紧衣服的季节中去。 盛茗徽走小路,去了龙奚喜欢的红叶林。 这片树林秋季的时候更好看。树木才是这里的主力军。春季开的尽是日子不长久的春花。 盛茗徽走到林子里,走在阳光下,只有离那份名录远了,她的胸口才能透出气来。 但走了没几步,天平另一端的人也出现了。 龙奚站在一棵老树下,定定地看着盛茗徽。 盛茗徽停下脚步,视野中的色彩重新调和,这会儿是白色居多了。 但无论是白还是黑,分开都纯粹,只要它们交汇在一起,就是压抑的颜色。 盛茗徽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龙奚朝盛茗徽走来。 走到近处,她端详盛茗徽的脸色说:“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 盛茗徽目光下移,看着龙奚的肩头,摇了摇脑袋,没有说话。 “让我瞧一瞧。”龙奚伸出手,要去握盛茗徽的手腕,想替她把把脉。但在即将握到的那一刻,盛茗徽的手腕从原先的位置抽走了,龙奚落了空。 她的手尴尬地停在原地,继而落下,收回。 盛茗徽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很奇怪。 她的手不经她的大脑就做出了反应,类似于条件反射。 庄宏蕾说的那些话,如同一个指令,根植在盛茗徽的身体里。 盛茗徽无法坦然地和龙奚进行肢体接触了。 哪怕她知道这样的举动会伤害龙奚的心。 她控制不住。 龙奚没再执着于要握盛茗徽的手,她转而看着盛茗徽惨白的脸色,问:“你怎么了?你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盛茗徽又是摇头,没有说什么。 “是没吃饭,还是冻着了。如果是没吃饭,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如果是冻着了,我把我的衣服给你。” 龙奚的衣服说脱就脱,拎着手里,递给盛茗徽。 盛茗徽依旧没有接受龙奚的示好,也没有解释原因。 她在做了很久很久的心理铺垫以后,艰难地开口唤道:“龙奚。” 龙奚将衣服披回身上,望着她们之间可以塞下好几个人的空间,抬眸应道:“想说什么你可以直说。” 她想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盛茗徽:“如果……如果……我们以后还要离远一些,像现在这样,你能接受吗?” 龙奚看着盛茗徽的眼睛,温柔一笑:“只要你是我的,什么距离都可以,但第三者我不行。” 那种温柔又鼓满情愫的笑意在龙奚眼中慢慢收敛。它们的浓度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盛茗徽已经察觉到这双眼睛和以前那双眼睛的不同了。 所以,她知道了是吗? 龙奚在等盛茗徽表态。 她还没有告诉自己,她的选择是什么。 她想听她亲口说,想亲眼看见她做出这个决定。 可盛茗徽保持沉默。 她们面对面站了很久,久到绚烂绽放的春花都开始凋零了。 龙奚眼睛里的温柔与坚定不复存在,所有可以表露心迹的东西都被她收了起来。 她看了眼盛茗徽身后的斜阳,张口道:“如果你很难做出这个决定……我觉得还是由我放弃比较好。” “我放弃了,我要收回我的追求与纠缠,以后……” 桥归桥,路归路。 这句话在盛茗徽与龙奚相识之初,经由盛茗徽之口说过许多回,如今一语成谶。 龙奚没把它说出来,换了一句:“祝你一切安好吧。” 说完她就走了,干脆利落地转身,连留恋也收了回去。 盛茗徽已经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了,她的心已经被人剜走了。 两行泪顺着盛茗徽的脸颊淌了下来。
第90章 怨言 比先前那种感觉更难挨的是, 盛茗徽感受不到自己骨血之间的支撑了,她无所依,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红叶林之外就是马路, 马路上人来人往, 盛茗徽不可能倒在众目睽睽的地方, 便唤醒僵硬的双脚,强撑着走回主楼,倒在了床上。 眼泪被更深更幽暗的东西吸了回去,盛茗徽一瞬不瞬地望着拔步床的床顶,身体像在大气上漂浮,随风游荡。 她的脑袋像闯进了雾, 白茫茫一片。她也纵容这些迷雾一样的东西遮住原先的东西, 飘散在她的大脑里。 盛茗徽不愿去想龙奚已经离开的事实,不愿去回顾龙奚最后对她说的那几句话。 她的大脑、她的心脏、她的身体处理不了这些信息。 盛茗徽以为任由自己在这茫茫天地里漂浮, 世界就可以暂停下来, 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她好累, 到处都伤痕累累, 她想找个地方沉睡。 可事与愿违是世间常态。 除了停滞不前的她,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按照自己既定的轨道前进、发展。 甘鹭又来了, 带着庄宏蕾让她带来的东西。 她敲了敲里屋的门, 依旧欠着身子, 站在早上的方位,小心翼翼地汇报道:“家主,夫人又筛选了一份凤凰名录,让我呈给您。她说早上那份里头都是男凤凰, 这份是女……” 甘鹭的话还没有说完,房间的门就倏然打开。 盛茗徽一脸阴沉地出现在门口, 眼睛里掉冰渣:“回去告诉夫人,不要再给我送名录来了,选夫的事不许再提,不然我见一份烧一份。” 甘鹭应:“是、是。” 又问:“那这两份呢?是带回去给夫人,还是就地解决?” 盛茗徽目光瞥向右侧,那里放着一个用来烧香草灰的火盆。 盛茗徽下巴朝那地扬扬,说:“直接烧了。” 甘鹭将两份名录丢进火盆里,引了火来,将盛茗徽并未过目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看着烧起来的熊熊火光,盛茗徽心中的郁气总算散了一些。 她早该这么做了不是吗? 她早点做出这个选择,龙奚也不会走。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盛茗徽关上门,回到房里。想到龙奚,她的心又揪成一团。她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在公认为最舒适、最温暖的地方瑟瑟发抖。 ** 盛茗徽很长时间合眼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能推测出自己睡了很久,因为她做了很多梦。 这些梦无一例外,都是盛茗徽不愿梦见的。 龙奚离开之后,梦里的龙奚也不愿和她亲近了。 她们隔着很远的距离对视。有时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有时是一片没什么人的数量,有时是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 不论她心中有多少难以言说的东西,龙奚始终眸色平静,不带任何情感地注视她。 她看她的眼神,已经和看一个路人没什么两样了。 在她肩侧,有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旁的人。她们牵手、拥抱、亲吻,做很多亲密的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5 首页 上一页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