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苾声音低沉,充满复杂的意味。 老板的脚步声远去,李苾回到榻上,望着枕边的鱼皮剑呆坐。 是她杀了郭叔叔? 郭叔叔是勇冠三军的骁将,剑术超群,自己的武艺大半都是他亲手教的,她居然能一对一杀了郭叔叔? 黑暗中,两排银牙越咬越紧。 郭叔叔从小看着我长大,他如同是我的叔伯。 阿史那燕! 李苾唰的拔出鱼皮剑,这把剑是郭淮送给她的。 我誓以此剑为郭叔叔报仇! 仇恨的目光投向窗外,却瞬间怔住——夜空中皓月高悬,皎洁纯白,像极了阿史那燕那难以捉摸的笑脸。 不知不觉,月亮模糊了。
第4章 这是战争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李环,进来说话。” 李环进屋后,躬身叉手施礼:“苾姑娘,属下刚刚探得重要军情,特来禀报。” “什么军情?” “我等在市集之上售卖丝绸之处,恰在一家大粮行门前,我亲见两名突厥军官进了粮行,似乎在向老板下令,我命哥舒凯潜在一旁偷听,他听得这两名军官要将这家粮行库存所有粟米征做军粮,总计六十万石,即日便要起运。” “运往何处?” “定襄。” “定襄?” 李苾大步来到榻边,从枕席下抽出地图铺开,用手点指寻找定襄的方位,李环走到她身后,屏息等待她做出判断。 “突厥要先发制人,必须立即通知肃州、甘州守将全力戒备!” “苾姑娘,既如此,属下立即派人火速赶往肃州!” “等等!” 李苾目光游移不定片刻,猛地转为决然。 “通知所有人立即动身,分批离开客栈,出牙庭后在城北三十里处鸡鹿塞汇合,转入大漠,咱们得马上离开突厥国境。” “苾姑娘,这是为何?”李环不解的眨了眨眼。 “我们的身份被识破了,你刚才探到的消息,是故意散布给你的。” “姑娘何出此言?”李环大惊失色。 “军粮采办何等重大,岂会在市集这种地方堂而皇之进行?不相谈于密室,而是毫不避讳,在粮行之内肆无忌惮说出军粮之数、运粮之地,若非这两名突厥军官是不可救药的蠢材,那便是他们明知隔墙有耳,却故意为之。” “以苾姑娘之见,这消息必然是假的?” “不,消息不假,如果不用真消息,又怎能让咱们这些间使现形呢?” “可是姑娘,肃州甘州地处两国边界,突厥如若犯边,这两个地方本来就是。。。” “不一样!突厥犯边历年皆有,可往昔多是三五千兵马过境,劫掠一番便即退回,规模最大一次不过万余人,而且他们何时去强攻过城高池深、驻有精兵的肃州、甘州?但是这次突厥要在定襄囤积六十万石军粮,足可见所谋者大,我料突厥定有强攻肃甘二州的打算!” 李环大惊:“突厥若果真如此,必出我军之意料,必须急速报知。” 李苾唇边浮起冷笑:“阿史那燕,我要让你尝尝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滋味!” “苾姑娘,属下现在就去安排,命众人分批潜出牙庭到鸡鹿塞汇合。” “不,你不必跟我们汇合,你离开牙庭后要日夜兼程飞报肃州、甘州,叫他们加紧防范。” “那姑娘你。。。”李环迟疑着问。 “我和大队汇合后,引开追兵掩护你。” “不行!”李环当即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 李苾的目光冷冷扫向李环,他赶紧低头叉手:“属下斗胆,请苾姑娘在哥舒凯护卫下前往肃州传信,由我负责引开追兵。” 李苾深深凝视他几眼,叹了口气:“李环,我知道阿耶临行前对你的嘱托。” “既然如此,就请姑娘。。。” 李苾摆手打断了李环的话:“你听着:第一,我是此行的首脑,你们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服从我的指令;第二,如果我去报信,大唐边境才真的危险了。” “这是为何?”李环没听明白。 李苾凝望窗外升到一半的旭日,似是在轻声自语。 “她此计,是冲着我来的。” 阿史那燕,你要战,那便战,我李苾等着你! 阿史那燕策马闯进黑月客栈庭院,远远看了一眼绑缚在木杆上,已被拷打得血肉模糊的朵儿真,果决挥手。 “不必用刑了,他不会说的,杀了吧。” 一名突厥军官狐疑发问:“公。。。王子殿下,此人若不招供,我们去哪里追击那些奸细呢?” “哼,他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那个女间使逃去哪儿了吗?” 阿史那燕不屑的冷笑一声,兜转马头而去。 牙庭北一条崎岖难行的小路,李苾立于马背回身遥望。 没有动静。 她又向东望去,心里暗自揣测着李环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是否摆脱了追兵。 愿天佑大唐,军情可以及时送达,让边境子民免遭兵祸之灾。 蓦地,阿史那燕那双星光般狡黠的眼睛,没来由跳入李苾脑海。 能骗过她吗? 自小就被包括父亲、陛下、老师等当世人杰夸赞聪明过人的李苾,第一次对自己的计策感到没有把握。 这个人,太难对付了。 她竟然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想起郭淮亲切的面容,一股恨意不可遏制的升腾:阿史那燕,国仇家恨,我必要与你清算! 她切齿痛恨的同时,在数里之外,阿史那燕率亲卫十六铁骑,向她飞速奔驰而来。 亲卫首领赶到身侧:“王子殿下。。。” “不必了,你们直呼我公主便是。” 阿史那燕一袭红色左衽翻领袍,外罩飞燕图案的丝绸坎肩,带着银项链、黄玉手镯,乌亮的长发在脑后飞扬,完完全全是一副突厥青年贵族女子的打扮。 她甚至敷了脂粉。 她的部下们除重大典庆场合外,从没见过她这副打扮,以至于个个极不适应。 公主殿下是要去抓奸细,还是要去赴约会? 这个疑问,亲卫首领自然不敢问出口,他只能问自己目前最疑惑的事。 “公主殿下,您为何确定那群奸细出城后一定会去鸡鹿塞?” 阿史那燕瞪了手下一眼,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的表情。 “巴勒哈,你做我的亲卫队长多久了?” “公主十三岁起,卑职就奉社尔王子之命保护公主,已经整整五年了。” “是啊,五年了,但凡你愿意用点脑子,也不至于跟在我身边那么久,还是个糊涂蛋!” 巴勒哈被骂愣了,眨眨眼搔搔头,不知所措。 阿史那燕恨恨道:“我问你,这些奸细仓促出逃,急切之间能带多少粮食?多少饮水?他们要逃回汉地,必须穿过茫茫沙漠,不补充粮食饮水,他们准备饿死渴死在沙漠里吗?我再问你,牙庭之外方圆四十里内,除了鸡鹿塞,哪里还有可以让他们采办粮食饮水的镇甸?” 巴勒哈似有所悟:“卑职明白了,鸡鹿塞是他们必去的地方,所以咱们。。。” “算你还没活活笨死!” 阿史那燕再不理他,自顾策马狂奔,这个巴勒哈若不是忠诚勇猛无可挑剔,单冲这莽夫脑子,自己早就让哥哥把他换掉了。 她心里有一股隐然的雀跃,她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快要抓到奸细了,还仅仅是因为快要见到她了。 自己这个样子,会吓她一跳吧? 想到这里,阿史那燕不禁现出浅浅的笑容,亲卫们有人无意中瞥见,登时张大了嘴:今天真是活久见了! 除了社尔王子、可汗陛下等寥寥无几的亲近之人,公主殿下跟谁露过笑脸? 哦,想起来了,就在前两天,牙庭城外,公主殿下也笑过一次,是看见那个汉人女奸细的时候。 亲卫们越想越迷糊时,阿史那燕脸上的笑却已逝去,目光凝重注视前方,加紧策马,右手抚在了刀柄上。 你是奸细。 这是战争!
第5章 对决 马蹄刚刚掠过写有鸡鹿塞三个字的方石,阿史那燕猛地拉住了缰绳。 镇甸入口,一匹白色骏马静静伫立,李苾端坐马鞍,月白色劲装长袍,黑色猎靴,无帽无冠,仅用一条黄色丝缎把长发束在脑后,手握鱼皮剑,冷峻的目光盯着缓缓打马近前的阿史那燕。 一黑一白两匹大宛良驹对面相峙,阿史那燕和李苾能清楚看到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沉默着,纹丝不动。她们各自的属下不明所以,也都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良久,阿史那燕瞳孔一动,瞥了瞥李苾脑后的黄色丝缎,探手入怀掏出一根黑色丝绳,拢起头发,像李苾那样束在脑后,唇边再次浮起浅笑。 一个突厥亲卫瞠目结舌的问同伴:“你看到没有?公主殿下在笑!” 他的同伴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兄弟,你是瞎呢、还是瞎呢、还是瞎呀? 公主殿下这几天向这个汉人女奸细笑了三次了,你一眼都没看到吗? 我们都习惯了。 束好头发,阿史那燕在马上长身朗声道:“突厥阿史那部公主,阿史那燕!” 李苾面色肃穆,沉声回应:“大唐皇帝陛下钦封青阳郡主,李苾。” 阿史那燕眉毛一扬:“竟然是个郡主?抓住你功劳可大的很呐。” 她边说,边挑衅的看着李苾。 “我不要功劳,只要杀了你,给郭叔叔报仇。” 李苾声音不大,但其间的恨意无法掩饰。 阿史那燕看到她的表情眉峰一拧:“想杀我的人很多,那就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她纵身下马,抽出马鞍上的弯刀,逼向李苾。 “我知道你说的‘郭叔叔’是谁,他有胆识,不怕死,是个人物。你也有胆识、不怕死,我也给你同样的机会:只要打赢我,我就放你们走,怎么样,敢不敢?” 话刚落音,李苾从马上纵身跃起,人剑合一,如一道白虹扑向阿史那燕。阿史那燕挥刀挡住这霹雳般迅猛的一击,随即进步上前,刀锋破风呜呜而来,劈向李苾腰间。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在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之间,刀来剑往,交错如电,似天龙驭风、如浮光掠影,纠缠在一起,令人无法分辨。阿史那燕面带轻蔑之色,当初那个悍勇的汉人奸细也只不过交手了五十几招,就被她砍断右臂,继而斩下头颅,这个汉人女子的剑法与那名奸细如出一辙,必是他的亲传弟子。连师傅都命丧她刀下,徒弟就更不可能是对手了,所以阿史那燕信心十足,甚至故意在招数中藏了几个破绽引诱她来攻,一旦她上当,就击落她的剑将其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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