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暮姐姐?”那低头踹石头的小孩瞧见她,表情一喜,甩着小胖腿,噔噔噔地就往她这儿跑。 江钟暮闻身停下,眉眼稍柔和些,微微弯腰看着那气喘吁吁的小孩,喊了声:“小远。” 江镇说大不大,说小确实就那么一圈,祖祖辈辈就生活在那么小个地方,自然家家都沾亲带故、互相认识。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江钟暮看向塑料袋里的东西,又道:“你爹让你送东西?” 这小孩儿家里头开了个小超市,有时顾客买东西却空不出手去拿,老板就会差遣自家儿子去送,回头给包小零食做奖励。 江钟暮瞅了眼他圆鼓鼓的肚子,这段时间生意不错啊。 “嗯!”江思远重重一点头,提起袋子就往前头递,稚声道:“这是你家的。” 江钟暮怔了下,下意识接过,低头顺着缝隙看去,又是酒又是烟的,怎么可能是她家的东西。 “我家的?” “嗯!我爹说的就是你家,”小孩十分肯定地点头,脸上的肥肉跟着颤。 “你别记错了……”江钟暮锁紧眉头。 “真是你家的,不信你去问我爹!”江思远瞪大了眼,急了。 再往前走一截便是他家的小超市,去一趟确认倒也不碍事,若是让这小朋友记错人、乱给了东西,少不了一顿骂。 “行,如果是钟暮姐姐错了,姐姐请你吃糖。” 江思远见她还不相信自己,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撒着胖腿就往小超市跑,边跑边委屈喊爹,不知道的还以为江钟暮抢他东西呢。 江钟暮则提着东西,大步跟在后头,塑料袋里的酒瓶随之摇晃碰撞。 小孩的一路喊爹,招惹了不少瞩目,更把他爹从清凉小超市里头喊出来了,高声骂道:“喊什么喊?!你爹还没死呢,听得见!” “爹!”江思远更委屈了,直接扑过去抱住大人腿,可怜巴巴一仰头。 始终是自己儿子,他无奈地摸了摸对方的头,语气倒是和缓了下:“哎呦,瞧你这个熊样,谁欺负你了?喊了一路的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叫魂呢。 不等小胖子出口告状,江钟暮走到门口,开口喊道:“孟叔。” “哎,”他下意识一接,又扭头看去:“钟暮啊。” “我刚遇到小远,”江钟暮提了提袋子示意:“这是我家的?” 孟叔反应过来,扭头就骂:“臭小子又偷懒是吧?让你送到别人家里去,你半路就想跑,现在说不清了吧!” 他又转回头,尴尬笑道:“这臭小子就是懒,东西确实你家的,前两天你家不是来了个人吗?” 抱着他腿的江思远吐了吐舌头,眼神得意,意思是我没有记错。 孟叔没有注意到,还抬手比划着解释:“头发长长的、卷卷的,长得很好看的那个姑娘,她早上过来买东西,那会店里刚好没货了,我让她先回去,下午再给她送。” “行,我知道了,”江钟暮恍然,她吃完早点后就出门学玉雕,中午才回去一趟,谢知意许是这段时间出了门。⭕ⓜ “那你给她带回去?” “成,谢谢叔,”江钟暮答应了声。 “谢什么……”他话没有说完,就看见江钟暮开始从塑料袋里掏东西。 三瓶巴掌大的白酒就这样离开袋子,又被放回柜台上。 “你这……”孟叔满脸不理解。 “老客户了,总不能让人家喝这个,我去我干爹那整点,”江钟暮扯了扯嘴角解释。 小超市卖的酒能有什么味道,巴掌大一杯松子酒,打开一股工业酒精味,喝完第二天还会头疼,江镇人没一个会喝这种东西。 “哦那行,你干爹酿的酒确实好喝,我找钱补给你,”孟叔没生气,和善地点了点头。 众人总是对失去双亲的孤老幼儿更宽容些,平日对江钟暮婆孙也多加照顾。 “不用,给小远买糖吧,刚刚冤枉他了,得赔礼道歉,”江钟暮摆了摆手。 旁边的小孩眼睛一亮。 “那可不行,这家伙今天吃了不少零食的……” “就这样,谢谢孟叔了,”江钟暮转身就走,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连着一个大迈步,转眼就只剩下一个清瘦的背影。 “这倔孩子……”背后的人摇了摇头,无奈嘀咕了句。 ———— 红日西斜,不曾停歇的潺潺河水涌向水田,闷热至极的温度终于缓和了些。 宽大平房里头摆着五六台实木工作台,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锣机被木条悬挂,细长的银管垂落,捏紧的手柄发出滋滋声,空气里弥漫着石灰味。 四人不曾对话,就连最阔噪的江南勋也没了声音,脊背微曲,眼神专注。 站在外头的江高轩点了点头,又顺着门口往里头走,每经过一个人,便站在后面停留一会,若有错误就出声打断,手把手教一回,若是没有就直接离开。 直到江钟暮这儿,先是仔细看了一会,继而温声唤了句:“钟钟。” 江钟暮当即关了锣机,仰头看向干爹,紧绷的面容微松,甚至扬起了唇,回道:“干爹。” “你出来一下,”江高轩笑了笑,又转身喊了句:“行了,可以休息了。” 其余人好似没听见般,依旧低头雕刻。 他已习以为常,自顾自道:“我明天就走了,可能要两个星期才回来,你们自己想在家雕还是过来雕都行,但我回来的时候,必须看见五件成品。” 话毕,他又拍了拍江钟暮的肩膀,继而转身往外走。 木凳从地板上摩擦而过,起身的江钟暮跟上他的脚步,从雕刻的屋子绕到堂屋。 江高轩先递了个凳子给她,然后自己才坐下。 “干爹?”江钟暮有些疑惑。 江高轩与江南勋只有三、四分相像,比起满脸痞气的儿子,他五官更端正,国字脸,不笑的时候十分严肃,笑起来时眼尾满是纹路,随意摊开的手掌心满是厚茧。 他问:“今天怎么来晚了?” “去买了点东西,”江钟暮没多说。 “哦……”江高轩点了点头,话风一转,又问道:“真不和我去?你不是想看看羊脂玉长什么样吗?这次刚好有块好料子。” 旁人争抢的机会,她不仅可以拒绝,还有反悔的机会,被带到客厅又一次询问,可见江高轩多疼爱她。 “不想去,”江钟暮回答依旧,久束在脑后的小辫松散了些,垂落到眼前,颊边还有石灰和水滴残留。 她拍了拍宽松的裤子,积攒的灰尘一下子飞出来。 “那我就和你林叔去了,你可别后悔,”江高轩语气试探,眼睛盯着她,生怕错过一丝后悔的表情。 玉雕步骤繁琐,总要有一个人帮忙打下手才方便些,江钟暮不去,他就叫了一个手艺不错的好友。 江钟暮哑然失笑,狭长眼眸微弯,说话不再那么沉闷:“我可不后悔,您还是把雷子他们一起带上吧,省的他们惦记。” 江高轩立马摇头,一点情面都没留:“那算了,他们还得多练几年。” 平常活计倒是可以,但是这次都是顶好料子,稍有失误就是几万的损失,他自然慎重,带江钟暮不仅出于爱护,也是因为她天赋高、手艺远超于其他弟子。 “那就这样吧,你在家多陪陪阿婆、多休息,别从早到晚坐着锣机前面,”江高轩温和嘱咐。 对其他徒弟是生怕偷懒,过去之后还要时不时打电话抽查,对江钟暮是要多休息,生怕她两个星期雕出十八件货。 “我知道……” 话音未尽,吊儿郎当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爹你怎么偏心呢,怎么就不让你儿子多歇一会。” 两人同时往门口看,有些驼背的圆寸少年大步跨过门槛,脚上的人字拖啪挞一下砸在地上。 “你需要我说?你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还需要我喊你休息?”江高轩笑骂道。 “那你也得关心关心我啊,”江南勋走到江钟暮旁边,眉眼顽劣之气不减。 “关心你几点起床,”江高轩没好气道,又问:“雷子他们回家了?” “回去咯,说明儿下午过来,让我给他们开门。” “那你就给他们开门,自己也别偷懒,”江高轩再三嘱咐。 “知道了,”拖长的声音略显不耐烦,江南勋扭头看向江钟暮,嬉笑道:“你过来不?下午玉雕晚上抓龙虾去,雷子家买了大灯,往水沟里一放,看得清清楚楚。” “家里有事,”江钟暮摇了摇头。 江南勋立马接道:“那我抓到以后给你送一笼。” 欲骂的江高轩听见他这话,一下子没了火气,把话咽了回去。 江钟暮点了点头答应,知道他不爱这些谢来谢去的话,便直接省去,日后再送些些东西就好,邻里乡亲就是如此,才会关系紧密。 旋即,她又道:“对了干爹,你酿的酒还有吗?我想提一壶回去。” “有啊,我去给你打,”江高轩丝毫没犹豫,扭头又对着自己儿子喝道:“你去给我拿个塑料瓶过来,前两天你妈不是洗了几个丢在厨房吗?要大瓶的啊。” 江南勋撇了撇嘴:“亲儿子不如干女儿哟……” “快去!” “得嘞!” ———— 三楼的房门被敲响,这一次没等谢知意打开门,江钟暮就闷闷说了声你的东西,继而便听见往下的脚步声。 靠在床头的女人低垂着眼,等到屋外脚步声从浅到无,她才掀被下床。 睡裙裙摆摇晃,斜入屋内的条条光线滑过纤细小腿,好似已渗透入苍白薄皮里头,将细腻肌理描绘。 咔嚓一声,房门被推开,傍晚微凉风涌入其中,撩起细碎发丝,眼眸中的愁绪不但没有削弱,反倒越发浓稠。 她垂眼看去,装满东西的白瓷铁盘放在地上,里头正是她早上没买到的物件还有零钱。 只是…… 她看向里头格外突兀的土陶酒壶,巴掌大小,类似于没尖尖的水滴,壶口用红布堵住,壶底压着纸条。 她弯腰拿起,不知道是那一本作业本惨遭毒手,被撕成正正方方的纸条,看似结构工整,却笔锋凌厉的字规矩写在格子线中。 工业勾兑的酒精多喝不宜。 江镇的杨梅酒入口酸甜,加些冰块最是解暑,但度数略高、后劲足,一日饮一壶即可。 谢知意移开眼看向白盘另一边,小碗里盛着冰块、冒着寒气,旁边还有个空杯子。 很是贴心。 她突然笑起来,低声嘟囔了句:“咬文嚼字的臭小孩。” 已在二楼房间的江钟暮,还不知道自己琢磨半天的纸条被笑,坐在书桌前,翻着本泛黄且破烂的书。 这是之前跟着江高轩一齐去地窖取酒时看见的,据江高轩说这是他追媳妇时别人给的宝贝,就是靠着它才追到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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