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趁着宋若顿住之际,拿出了藏在袖衫里面的炒板栗。 大抵是豆腐没吃够,宋若满脸遗憾地接过了李言兮手里用薄布包住的板栗。 不过这遗憾没有持续多久,等她拆开薄布,闻到了板栗香后,眼睛便亮了起来。 漆黑的眸子在绢灯下闪着微光,“这就是南疆的炒板栗?闻着便香。” “沿路也没有这种香味,你是从哪里寻得的?可是寻了很久?” 肃城几乎是大宋除京城外最繁盛的城池,板栗传入京城后,接着便是传入这里。 大宋同南疆通商后,京城的外商道慢慢与肃城相连。 李言兮估算着上一世板栗传入大宋的时间,知道板栗应当已经运到这里了,只是还没有传开来。 所以她沿着并不起眼的小巷子找,找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在城北的一间巷子找着了。 “也没有找许久。”李言兮看着宋若这难得的馋嘴模样,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宋若舒服得微眯了眯眼,然后剥起板栗来。 剥开第一颗板栗后,她把栗肉放进了李言兮的嘴里,“可好吃?” 李言兮望进她的眼睛,轻轻笑了,温声道:“好吃。” 第二颗栗肉进了宋若的嘴里,李言兮看着她咬了一口,开口问道:“若是找到了薄燕王的心上人,我们该当如何?” 宋若剥开第三颗往李言兮嘴里送,微垂下眼睫:“想办法利用他去杀了薄燕王。” · 三月中旬时,京城堤岸的杨柳发了新芽,李言兮她们自西城门进了京,经过河岸的时候,脚步放慢了些,赏着河岸的垂柳。 叶净他们于七日前已经抵达了京城,稍作休息后,宋若便打算入宫。 她同叶净早早便在信中商议好了今日在宫中见面,为几日后动身去南疆作准备。 李言兮穿着一身淡绯色的百褶裙同宋若一起入宫,初春的天气寒,宋若担心她感染风寒,给她添了件绰子。 一身淡绯衬得她鲜活娇贵,宋若瞧着瞧着,蓦然不着调地想起来白龙寺的漫天桃花。 现在是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宋若换上了女装,穿上同李言兮相差无几的褶裙,发髻上簪着刻着比翼鸟的珠簪,簪上有流苏自簪尾垂下,走动的时候会微微晃动。 她头上的珠簪同李言兮头上戴着的是一对,两人并肩在宫道上走着的时候,很是相称。 到达勤政殿的时候,叶净已经等在那了,身边跟着那个少年。 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叶净正黑着脸将少年推开了些,少年没皮没脸地又黏了上去。 宋渊正巧从廊角过来,身旁跟着的不是老太监,而是一身白袍的顾连召。 李言兮回首看过去时,便听得顾连召温着声说:“阿渊,这是我新采的花。” 顾连召侧着身,将手中的几支春兰往宋渊身前递,那兰花开得艳丽,还沾了些露水。 宋渊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他手上的花,然后扔到了地砖上,“孤再最后同你说一次,不要再摘御花园的花了,一株兰花价值千金,你现在身无分文,赔不起孤。” 顾连召轻叹了口气,弯身将兰花花束捡起来,“臣知道了。” 他拉耸着脑袋,将手中兰花乱了的枝叶一点一点理顺。 大抵是短短四个字内含着的叹息太明显,宋渊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只是他仍旧面无表情,就连目光也没有落在顾连召身上半分。 李言兮收回视线,朝着宋若瞧去,只见她也在望向廊角,模样有些出神。 李言兮想起宋若曾同她说过,能记起上一世的一些事,想来这些天来,她多多少少想起了上一世他们四人在宫中闲逸度日的那些年岁。 上一世顾连召还是凌夫人的时候,也总爱摘上几束花递到宋渊面前。 御花园的花草虽然名贵,却远没有到一株千金的地步。 再者若是帝王想,只要能搏得心上人开心,即便是千金,也不会皱一下眉。 春日里,李言兮带着宋若往廊角望去的时候,总能看见年轻的帝王接过心上人手上拿着的兰花,然后飞快地吻了吻对方的唇角。 一连很多年,每到初春,李言兮总能看到这种场景。 那时的宋若什么都不懂,便有样学样,瞧到这一幕后凑近李言兮,想像皇上亲凌夫人那样也亲一亲她的嘴角。 很多次李言兮都将宋若拦了下来,有一次却失了手,让宋若吻到了她的侧脸。 她当即红了脸,却又因为中了蛊,一时空白地站在了原地。 正巧那时皇上同凌夫人走近,皇上意识到自己亲凌夫人嘴角被她们给瞧见了,顿时不自在起来。 倒是被亲的凌夫人和沐地朝她们笑了笑,取了皇上手中的一束春兰,塞到了宋若手上,声音温婉:“昭和,亲嘴只能同爱慕的人一起。” 宋若听了眨巴眨巴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中的那束春兰递到了李言兮的手心,然后紧紧搂住了她。 只可惜到了后来,这一切都成了一场虚妄的梦,兵临城下之时,往昔的一幕幕全都燃成了灰烬。 梦既醒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许是看到了站在勤政殿阶前的她们,皇上朝她们挥了一下手,散漫地笑了开来:“怎地不进去?” 站在一旁的顾以召见他笑了,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 宋若应道:“我们也只是赶巧地走到殿前。” 四人一前一后进了殿内,殿内站着的叶净拽着少年向皇上拱手行礼。 大抵皇上早就知道了少年的存在,也不怎么惊奇,摆了摆手,六人便围着殿中的檀木桌坐了下来。 此次聚在这里,是为了南疆之行,宋若让顾以召形容了一下那骨架具体的特征,又过问了一些细节。 李言兮试着根据顾以召的描述绘出那男子十年前的模样。 皇上问道叶净:“你在薄燕王身边多年,可曾见过这个男子?” 叶净微垂了眼:“薄燕王府所有小厮我都记得,旁系的公子哥我也认识一些,不知这男子是薄燕王的何人?” 宋若答道:“心上人。”
第68章 过往 叶净闻言皱了一下眉,手指微屈,“……他的心上人是男子?” 过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复而垂下了眼。 顾连召勉强将目光从宋渊脸上移开,看向叶净,声音朗然和沐,答道:“上一世大宋亡国后,南疆同流火打了几次仗,他上战场时带着个骨架,很是珍视,就连坐在战马上杀敌也将那骨架搂在怀里。” 殿内采光好,白日里没有点灯,浅薄的日光透过窗柩洒在几人身上。 叶净的身上被光分出了一道明暗的交界线,一半的神情隐在了阴影里。 叶净轻声道:“你怎知一定是心上人?” 顾连召扫了一眼叶净发颤的手,继续温声叙述道:“我放在南疆军营的线人曾见过薄燕王擦拭这个骨架,甚至有人见过薄燕王亲这个骨架。” 旁侧几人听了只觉得一阵恶寒,大宋本就讲究入土为安,带着个尸首到处走简直闻所未闻。 少年听了便忙拉住了叶净的一只手臂,唤他的字道:“与之哥哥,好吓人啊。” 不过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如此这般事机鸟藏书阁记录在册的就不少,他这一动作多多少少带着点演的成分。 “陈逸,松开。”叶净压着声说。 少年拉住他的手微顿了顿,也反应过来了他的身子在发抖,微松了手,拧了一下眉,“与之哥哥?” 叶净摇了摇头,陈逸便把要说的话吞了进去。 顾连召笑得和沐,好似没有看到叶净的反应一般,继续道:“阿渊说你在薄燕王身边潜伏了多年,若是他喜欢的是男人,你应该多少清楚的。” 闻言,正在画着画像的李言兮落下了最后一笔,她在纸墨间抬起了头,朝叶净望去。 那幅画像中的眉眼与叶净的眉眼有几分相像,李言兮一顿,攸忽明白了些什么。 她看向宋若,发现宋若把目光落在宣纸上,微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必顾连召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的,所以才会说出这些话。 不得不说,顾连召真的冷漠如毒蛇,灵敏聪明,他能一句一句割开你的心却仍旧笑得温润。 他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在提醒着叶净,你便是那个人。 你便是那个薄燕王搂在怀里的尸骨。 南疆人的骨架本就比大宋人的要高大许多,而那个骨架一看便是宋人的体型,薄燕王又能容忍身边有几个宋人呢。 陈逸的眼皮微跳了一下,不安地望着叶净。 到底还是个自小被阁内人宠到大的少年,如今看到心上人这副失意的模样,平时的活泼话唠全消了个干净,看着竟然有几分无措。 宋渊抬手碰了一下顾连召,示意他闭嘴,缓声道:“今日朕还约了丞相大人谈话,这件事明日我们再商议,都先行回去吧。” 叶净完全隐在了阴影里,眼睫轻遮住眼里的情绪,他将发抖的手指隐在了袖子里,还没说话时,顾连召却开口了。 宋渊心软,可顾连召却是个冷血冷清的怪物。 在他这里只有利益最大化,他不觉得要再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最好明日就能派人动身去南疆。 万一薄燕王也重生了,事情就棘手了。 大多数时候,他并不会顾忌他人的感受。 ——除非那人是他家阿渊。 他继续道,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做派:“叶公子,听人说你是从南疆回来的。据我对薄燕王的了解,可是很少有人能从他身边离开。” 他顿了顿,“除非……” 叶净的声音带着些哑意,低垂着眼睛,“除非什么?” 李言兮同宋若坐在旁侧,只是把目光落在宣纸上,缄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就连宋渊也皱着眉,盯着檀木桌上精雕细刻的龙纹,没再抬头,也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桌下,宋渊的脚正狠狠踩在了顾连召的靴履上。 他这一脚下脚狠,直教顾连召闷哼了一声。 只不过顾连召不仅不恼,还因为他的动作掀了一下唇。 顾连召仍旧云淡风轻地接过了叶净的话,“除非他对你不设防,或者他刻意放你回来。”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薄燕王对你的情谊不一般。” 出乎意料地,叶净蓦然捂着脸笑了,他甚至称得上平静地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薄燕王的心上人是我?” 顾连召瞧着他,留有分寸道:“这只是一个推测。” 叶净继续笑着,他捂着脸,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几个月来,在他身上渐渐褪去了的死气沉沉又重新浮现了上来,压抑而又沉郁。 待他笑完了,抬起头时,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他折磨了我整整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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