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事,谢棠会处理的,她这几日尽在不归海上转了,总该有点收获。” 三公主不置可否,淡淡道:“蒋瑛一死,无名谷便成不了气候,藏锋道人再陨落,则黄家如今便无甚可以依仗,你杨家要鳌头独占了。” 说话间,半透明的火焰已然蹿了出来,矛头直对水汽中的无名一点。 落尘原顿时热得如蒸笼一般。 杨心岸一边关注着远处的动静,一边古怪地笑了一声,轻声道:“那你可是小看倪霁了,云栖原先的一剑一盾就足以让她们再傲立三代,如今再多一柄剑,怕是要争一争世家前三的位置了。况且,蒋瑛那般人物,大抵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定然还有后手。” 她长叹一声,果然还是斩草要除根。像蒋谷主这般的英雄人物,一个便够了,两个便是多了,如今这局面,希望她陨落前没有第二次了。这一遭过去,修界格局大改,川北那边恐怕也要变天了。 一想到还滞留在川北的杨照夜,杨心岸心里便更堵了。不出所料的话,这位明光令是要在川北大放光芒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杨昭到底还是将了她一军。若非当时派杨照夜去川北,杨家起码能多一位半步元君。 咦?杨心岸看着那道隐没在火焰中的身影,心神巨震——蒋瑛的实力竟然如此强横! 身边,三公主神色已然沉了下来。鲛人族生来便善于控水,她能感到,此时此刻的两人正是势均力敌之势,甚至川君还隐隐有落入下风之势。 “这就是你的保障?”三公主怀疑地看着杨心岸。她容色极盛,此时眉梢眼角几乎显出了些嘲讽。 杨心岸心念急转,陡然意识到一件事——川君怎么来得这么巧? 她捏着扇子的手越发用力,在顺手甩飞一道劈叉了的雷光后,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川君是从哪里来的?” 三公主:“……?” 还没等她开口,杨心岸便喃喃自语道:“是从海上,定是从海上而来!” 三公主瞬间明白了她想说什么——这世间能伤到川君的修士寥寥无几,会在如此关头伤到她的更是寥寥! 除了修士,便是那些无名遗迹! 川君定然已经探得了些消息! “走!”三公主神色一变,已然飞身而上,然而刹那间,她便被风暴般的气浪掀了回来。 风暴正中心,水火交织,天地变色,几非人境。 杨心岸手中扇子喀一声断裂,“此地留不得!” 说着,她已经拽着三公主退了百丈远。 “好手段!”川君一声大喝,指间水带有若万川奔流,浩瀚非常。 混迹市井时,蒋瑛曾听过一种说法,川君乃是天道钟爱之人。 如今看来,大抵是真的。 川君其人,真名不知,来历不知,像是横空出世的一颗长明星,不知怎得便压了藏锋道人一头,做了世间第一人。 “前辈谬赞。”蒋瑛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 “再来!” 川君已经老了,见惯了风雨动荡,当年的抚舟崖之战她也曾被迫卷入其中,然而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踏访过造化门。 彼时,造化门的山门已然破落,乍一看就像是废弃的乡社野村,但山门阵法仍是精密无比,时常有人维护。 她还记得,谪仙桥上的月色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月色。 也许,在某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还见过这位无名的天才。 她本不会如此,回忆对她来说已然太多,多到心念一动便是无尽长河,爱恨怨悔皆在其中。 可是,今日是不同的。 天南火尽数而出,天地间一片琉璃明镜,若是只抬头望去,似乎身处传闻中的三十三重天上。 难以名言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声音开始极弱、极低,像是在纸上晕染开的墨点,又像是一点点积着霜的草叶,冰霜在叶面上爬过,也在脉络中凝出一片片小得不能再小的冰晶。 蒋瑛瞳孔一震,毫不犹豫地后撤,但转眼而起的海潮声已然封住了她的后路。 千算万算,她只算漏了一件事——川君寿数已到,无所顾忌! 琉璃天猛然收缩,虚空中甚至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转瞬之间,长河涛涛,海潮滚滚,群山万壑之间的咆哮声瞬间掩盖住了所有声音。 一条条微小的空间裂缝陡然出现,更有倒霉的修士直接被卷了进去。 浓重得能滴水的空气中,蒋瑛眼眸微阖,手中天南火逐渐隐没,像是寒夜中的一豆灯火。 灯火虽微,却能照彻长夜。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长风骤起,玉碎声纷纷,黑袍的女人毫不犹豫地砸出一拳。 轰—— 长河断流,百川停滞! 下一刻,踏火麒麟轰然跃出,化作一柄薄刃金刀,朝川君斩去。 分山悄然断裂,川君一时白发散乱,金芒已在眼前,而百川已然干涸。 杨心岸神色惊变,按捺不住地要上前,但已鞭长莫及。 那一瞬间,碎裂的分山悄然虚化,缠绕成无数水流,带着数百年的修为撞上金刀。抽刀断水水更流,那是不竭的浩瀚河川。 天地寂静 杨心岸紧盯着那片刺眼的光芒,手心几乎被掐出了血痕。 一声叹息骤然响起,三公主面色沉重。 矮小的身影无声坠落,熟悉的浩荡气息闪现了一瞬间又迅速消失于无形。 落尘原上陡然一热,然而,变故突生。 一道璀璨剑光骤然升起,明耀得似乎横跨天地,瞬间拦住了继续向下斩去的金刀。蒋瑛顿时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回身避开。 嚓—— 余势已尽的金刀碎裂成流火,再度回归到主人手中。 倪霁一手提剑,一手接住面若金纸的老人。目光交错间,川君明白了一件事,她点了点头,回身退了百来丈。 “小云儿,你怎么来了?” 蒋瑛收了些许天南火,剩下的天南火凝成一只踏火麒麟,看向倪霁的眼神波澜不惊得近乎漠视。 倪霁不该来的,但她若不来,便不是她了。 天心难测,但我心却该是一片澄澈。握着天心剑的人若不是如此,怕也活不到她眼前。 “怎会不来。”倪霁声音平淡,眼中的光芒却锋利地似乎抬眼便能把人割伤。 天心剑在火光下黯淡得似乎已经生锈。 莫名的,那光芒让蒋瑛觉得很是眼熟,像是多年前,她在缓缓消散的禁制上看到的一般。 她欣然点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命么,就要看本事了。” “来吧。” 下一刻,天南火和天心剑□□撞到了一起。 嚓—— 尖锐的音爆穿透荒野,像是天地初开时那一声巨响。一时间,在场的修士们都停下了动作,抬头望着在火光中乍隐乍现的两人。 三公主轻咦一声,她在剑客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杨心岸脸色漆黑,又忽地转晴,长抒一口气笑道:“算起来,这位还跟你海国渊源颇深呢。” 三公主一下便明白了那剑客是谁,却道:“干我何事?她在陆上呆了几十年,断然不会回海国。” 长风归,人有尽。那剑光很温柔,但蒋瑛心头一凛,她避不开! 金刀抵不住的剑芒直击心口,她森然一笑,直接忽视了那剑光,手中刀光更盛,近乎烈阳。 刺耳的刮擦声长长响起,剑芒没入心头,鲜血蜿蜒而出,但天南火也卷上了剑锋。 倪霁面色一白,连着神魂的天心剑终究带来了反作用,识海顿时掀起滔天巨浪。 血光燃起,天南火在剑光中飞速消弭。 黑袍的女人一手抹去剑芒,疼得笑了起来,“这招有意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长风归?” 虽是问句,她说得却十分肯定。 倪霁毫不意外,琥珀色的瞳仁里盛满了高昂战意,剑锋上跳跃着的金光是云栖十二年间落下的桂子,也是十二年间遍洒杏花洲的晴光。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蒋瑛喟叹一声,似是遗憾,似是惋惜。 天心剑锋芒愈盛,剑客的声音波澜不惊,“你猜到了的。” 蒋瑛莞尔一笑,没再说话。天南火再度升腾,这一次,烧的是心血。 川君是名副其实的世间第一人,纵然来时已然带伤,但也不是如九黎元君一般的草包货色,而天心剑主更是全盛之年。 蒋瑛疲了,黑袍衬托下,她的面色有若脆纸,仿佛一吹就碎,可琉璃似的火焰仍不改暴烈之势。 能燃尽万物的火焰盘旋缠绕,有若游龙,却在某一个刹那瞬间化作长刀,剑锋在其中摇曳如飘摇风雨。 不归海潮声愈响,恰如擂鼓千重。 “今日,前辈该命丧于此。” 冷月般的剑锋划过,那锈剑已然光华暗生,如水似玉,剑客清朗的声音带着近乎决绝的狠戾和笃定。 天地不歇,潮声不止,刹那间,不归海风起云涌,天心剑裹挟着不归海的潮水,近乎垂天。 剑光交错间,蒋瑛看见了那个已然魂归血河很多年的人。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她前半生匿于阴影,后半生更是近乎踽踽独行,可那些人真的陪她走了一段路。 她没骗闻世芳,她是有心刺探,却也是真心相交。 踏火麒麟轰然碎裂,火雨混着剑芒纷纷扬扬落下,漫天流火,一片水晶天。 那是一幅极其瑰丽的景象,恍惚之间,川君看到了多年前烧透了造化门山门的那场大火。那一日,高悬在两山之间的谪仙桥毁于一旦。 那是一样的有心无力。 闻世芳正是在这个时候到落尘原的。 【📢作者有话说】 *:李白《侠客行》 169 ☪ 尘埃落定(七) ◎时也命也◎ 杨心岸长叹一声,回首不再看。虽然立场不同,可她到底佩服蒋瑛。若是没有那场抚舟崖之战,那该是何等盛世。 她看着三公主,问道:“你打算何时回海国?” “只怕我暂时还走不了。” 杨心岸顺着三公主的目光望去,那是一线隐约的血色。 “十二阁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如今蒋瑛一死,恐怕她布置再多也无用了。” 三公主没说话,只盯着黑袍的修士看了半晌,忽的皱眉,转头道:“你确定?” 杨心岸一怔,这才发现天心剑剑光未灭,蒋瑛却一反常态,停在了原地,手中天南火如风中之烛。 蒋瑛是要去找谁?杨心岸眉头一皱,按理说蒋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川君也好不到哪里去,凭着这位蒋谷主的疯性子,她此时不拉上一个垫背的,是要干什么? 三公主盯着那道明显的灵光,正要飞身而去却被身边的杨心岸死死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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