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阁地宫内,青衣人避开一地狼藉,轻飘飘落到了朱红大门前。上次仓促,她今日才发现,暗藏在那大门花纹内的正是川北地图。 秦都和锦城一个是川北之都,一个是半天山脉上的中枢,四通八达,每个都非同小可。锦城对峙之势暂不会解,傀儡大军虽然陈兵于外,但实际上却也奈何不了严家的修士。只是天雷可畏,严家修士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如今谢卉也到了锦城,想必不日便有兵不血刃让川北之人打道回府的办法。 但秦都不一样。不说气运,生生血河便是个定时炸弹。 生生血河流经之地皆是富饶繁盛之所,而在深埋之后,那些气运也像是庞然大物,镇压着躁动的血河。秦都不似杏花洲,蒋瑛再疯也不会对秦都动手脚,但这里的生生血河却并不平稳,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安朝不稳。 杨家传承已有千年,安朝的传承自八百年前洛水之祸始,算起来只比杨家短一点。 杨心岸的谋算半点不比蒋瑛差,天麓山此番几乎全族龟缩,可杨心岸却出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此事和这位明光令大有关系。 不过,莫名的,闻世芳信任杨照夜。 她回过神,沉沉地看了眼大门,下一刻,灵力荡开,地宫轰然洞开。 门内,昏沉一片,神识的穿透也十分有限。 上古时代已经太远了,远到没有人能说清那到底是什么样。那是一个世间尚有仙人的时代,彼时,鲲鹏尚在天际游曳,真龙于潜渊深居,人族散落四洲,而鲛人还守着生生血河。 万一的万一,蒋瑛真的打开了生生血河呢? 166 ☪ 尘埃落定(四) ◎剑与枪◎ 万里之外,如雪剑光忽地一顿,停在了山巅。 天高云淡,正是好时节。 无风城诸事稍歇,青州事务又有谢棠和杨心岸在主持。云栖之上有倪煦,云栖之下有倪怀雪,倪震宇几乎开始当甩手掌柜了。 只是,蒋瑛仍旧不见踪影,仿佛在世间凭空消失了。无名谷做了那么多谋算,断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区区一道屏障上。 还有后手。 有去有来的长船载着听风台修士,已经在不归海上搜寻了舒日,仍然毫无所获,而青州海岸线上的几座城几乎全被那日骤然上涨的海潮卷了一遍,已是废墟。 更微妙的是,反水世家提供的计划图几乎毫无相同之处,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想来,蒋瑛料事如神,早已算得到了如今。 但藏锋道人的行迹却偶尔能寻到。这些天,倪霁已然追着藏锋道人跑遍了三洲,十二阁的绶带鹤在她手里积了厚厚一沓。 “藏锋前辈。” 天心在侧,倪霁冲着那云头高喊了一声。 黑金袍子的道人不再隐藏,直接跳下来,脚下山石顿时被她周身环绕的剑气绞得粉碎。 山巅的风似乎一下静止了。 藏锋道人负着手,眸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的剑客。 长身玉立,剑气如虹,比黄虚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一个小兔崽子撵了一路,寻常人早就是一肚子火了,更何况是成名已久的藏锋道人,。来人算是她的后辈,也是她三番两次要杀的人。可惜,此人气数未尽。 她也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你是来送死的?” “前辈说笑了,不过是讨教一二而已。” 藏锋道人嗤笑一声,扭头盯着慢慢飘过的流云说道:“你这回可不在云栖,那老东西帮不了你,你的闻前辈也远在天边,你如今还有机会可以走。” 倪霁没有说话,只是身侧剑鸣悠长。 藏锋道人回头瞥了天心一眼,古怪一笑,“天心是柄好剑,可是那也得是在合适的人手里。你神魂不稳,想必天心选你已是存了吞噬你的心思。默知剑下亡魂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你若执意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熟悉的巨影已然浮现在她身侧。 默知厚重,藏锋道人却单薄。 可是,藏锋道人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眨眼间便已如山岳。 那是虎林背靠的苍山,亦是默知出炉的清都山,也是藏锋道人脚下的无名山岳。 藏锋,那是锋芒毕露者才能有的殊荣。 山水相逢,亦敌亦友。 这是百年前和川君齐名的大能。 天心剑上传来诡异的嗡鸣,这是倪霁第二次听到它如此兴奋。 第一次是在博陵城外。 锵—— 汹涌的剑光骤然爆开,眨眼间又缠斗在一起。 藏锋道人不容小觑,倪霁一开始便未留手。 不过十来招,藏锋道人的想法便已经变了——此女必须死! 云栖外截杀时,倪霁剑意虽然精纯,但修为不够,不过短短几月,她已然长进至此!譬如烈火煅去了那些杂质,只留下了最精华的部分。 若是留下她,只怕到时候会碍了大事! “看着听云观海在面前烧成灰,很害怕吧?” 天心剑势不减,滚滚海潮声几乎将山间渲染成了不归海畔,潮水绵延不绝,山岳亦有损毁之状。 剑锋交错间,倪霁淡淡道:“前辈怎么忽然提起旧事了?” 藏锋道人古怪一笑,“哪里算旧事?若是听云观海不毁,云洲倪家如今便有问鼎之势。可惜了。” 轰—— 落空的默知重重拍到山中的一汪泻湖里。 水声中,倪霁听到藏锋道人喑哑的声音继续道:“你们找的人很对,仲平是对云栖做了手脚,而黎元则瞄准了听云和观海,最后跟蒋瑛借了天南火,那你不好奇,两人是怎么弄到听云观海和云栖的阵法图的么?” 天心剑微不可察地一顿。 这正是困扰了倪霁和闻世芳很久的问题。没错,仲平是个阵法师,可听云和观海出事时仲平还是个无名之辈,不可能拿到三座上古遗宝的阵法图纸。 趁着那一停,默知剑锋已然滑向倪霁肩头,只在最后一刻被年轻的剑客硬生生扭转身形,避开了大半。 然而,仅仅是一小半,仍然是一记重击。 在杏花洲淬炼了千百次的骨骼发出一声微响,倪霁面色不变,剑锋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倒刺而去。 剑光璀璨,日光汹涌,而藏锋道人的声音如附骨之疽,“这可要多谢你爹啊。” 天心剑剑尖一抖,失了准头,默知剑影顿时如滚石般落下。 厚重的剑芒在天心剑上擦出刺耳的吱呀声,倪霁生受了一道重击,只觉虎口剧痛,几乎要撕裂,识海更是掀起滔天巨浪。 身心重创中,年轻的剑客咬牙道:“那么,前辈是打算来还债么?” 默知滑过身侧,交错的那一瞬间,藏锋道人只觉得那年轻人眸中的火焰灼热得令人心惊胆战。 “你讨得了么?” 藏锋道人阴森森地笑起来。十五年前失手一回,那是他黎元无能,几个月前截杀失败,那是有云栖在侧。 这一回,她到要看她如何逃! 轰—— 剑芒如雨,山石崩裂,刹那间,藏锋道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山岳间,但仅仅只是一瞬,默知厚重的剑身便再度出现在了天心剑边。 这是最好的时机。 倪霁也是这么想的。 锵—— 漆黑的剑锋擦着天心的薄刃滑过,丝滑得几乎像是一条柔软的绸,轻盈得似乎要随风而去,但在这一刻,山岳却停滞了一瞬间,虫鸣归于沉寂,落叶复归于枝。 剑已出鞘,心无旁骛。 没人能说清天心剑到底是柄什么样的剑,就连藏有天心的南阳夏家也说不清,作为一柄剑,它的历任剑主造就了太多传奇,这本该给它铸就赫赫威名,可它也不像是一件正器。 毕竟,道心圆满,能有几人? 但在这万籁俱寂的一刻中,藏锋道人凝视着倪霁的眼,忽然觉得,圆满与否并没有那么重要。 俗人、俗器、俗世 若非圆融道心才能驱使天心,那么这该是一件仙器。 这剑客只不过也是个狂人——元君,或死。 她忽然有些欣慰了。 下一刻,山崩之势已不可挡。 三十里外的山头上,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轻叹一声,转身即走,黄袍擦过林间草木,寂静无声。 无愁海深处,李明州站在云舟上,神色是惯常的冷漠,周身气势内敛,无声无息地像是一朵慢慢走过的云。 但谁也不会忽略她——以她为中心,无数道阵图铺陈开,令人眼花缭乱。 无劫无相…… 传闻,这是上古时代用来碎裂小秘境的,但在此时此刻,它只有一个用处——破开空间,打开生生血河。 她不动声色地移了移眼神,海天交界处却也是一片带着血色的模糊——这是不归海的特色。 很难说是无名谷日夜分明却四季不分的光景好看,还是这里天地辽阔却血色一片的景致更舒服,她有时觉得,修士不像是人——为什么有人能忍受这么年复一年的单调日子? 她很想躺下来,敲个二郎腿,拿着草杆子斗蛐蛐,最好嘴里还有一根糖。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她双亲都还在的时候。 但不知不觉间,她就也成了修士,那些野山坡、老黄牛已然被她忘记得只剩下六个字了。 错就错在,她哀求谷主带走她的时候,年纪已经太大了。 从高处俯瞰,修士们跟蜜蜂一样,忙忙碌碌,上下翻飞,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 无愁海里难记年岁,她不知道她们已经进来了多久,只知道,下方那一片灵光闪烁之地曾经还是一片波涛。 彼时海潮翻涌,朦胧得跟萤火一样的光点连半掌海水都穿不透,而此时,海水却凝固成了一片巨型琉璃,不过却是粉红色的,其上密布冰裂纹似的阵纹。 原来,这就是她们要做的事。 她抬手甩出一道灵光,正擦着下方一个修士的手边而过。那修士手一抖,刚刚画出来的纹路顿时断了。 “画错了,再往东走三分。” “好眼力。” 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来人神色略显疲惫,眼神却分明带着赞许。 李明州一怔,结巴了一下方才道:“谷主谬赞,这一部分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核心缺少材料,还需要几日。” 蒋瑛点点头,“白玉京的人这两天会过来,到时候材料应该就齐了。注意一下她们的船,别误伤了,也别走漏了什么风声。” “是。” 蒋瑛顿了顿,继续道:“钱家的人畏畏缩缩,保不齐做什么背后插刀之事,若是那些人行动有异,便都杀了。” “……是。” 蒋瑛笑起来,点了点下方那堆小蜜蜂,说道:“明州,你如今也是谷内的中流砥柱,手下百十来号傀儡尽你调配,钱家除了那条船便没什么过得去的了。再者,材料交接这种事情自有大长老率守卫看护,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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