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仿佛催命讯号,墓中某处隐隐传来震动低响,少顷,后室西北角落的一扇棺盖突然飞了出去,一道黑影应声钻出,洛渊认得他正是甬 道内尸群中的一只,看来甬 道之中尚有她和林旸未发现的暗道与此相通。 先前遇见的尸人皆是四肢僵直行动迟缓,此刻许是受了笛声刺激,竟变得同活人一般灵活起来,尸人接二连三地从棺底爬出,逐渐将洛渊围在了中央,黑袍人似是有意折磨,并未催动尸群一拥而上,反倒耍弄般地一只只向洛渊逼近过来。 令人作呕的尸臭充斥于狭小的一方室内,却被胸口涌上的血腥气全掩了过去,洛渊佩剑不在身侧,应对起来便更加捉襟见肘,动作亦随着长时的消耗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黑袍人冷眼看着,面上讥讽夹杂热切,看上去便如疯魔一般,笛声亦随着主人心绪忽地转向高亢,尸人周身关节顿时噼啪作响,四肢反向扭曲弯折,喉中亦开始发出“嘶——嘶——”吼声,直如恶鬼附身,洛渊身上已无力气,一手按在左腹伤口上,目光越过尸群向林旸看去,林旸仍旧低头倚在棺木之上,身下已积了小滩血水,洛渊眼中闪过一抹不明之色,长睫垂了下去。 笛声便在此时戛然中止,洛渊瞬间睁眼,眼底不掩惊色,骨笛骨碌碌地滚落墙角,尸人失去笛声御使重又变得僵迟起来,黑袍人面容扭曲,一手紧紧攥着自己手腕,一支薄如蝉翼的匕首自右手手掌贯穿了过去,正是开启黑门时被林旸抓在手里的一支。 洛渊蓦然回头,林旸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两人视线相交,林旸脸上露出一抹安慰笑意,双目炯然有神,竟似未受过伤般。 “还是让我来。”林旸缓步踱到洛渊身侧,神色轻松,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脚尖一点,化作一道残影向黑袍人掠了过去,动作竟是比未曾受伤时还要迅捷,黑袍人正在得意之时吃了大亏,心中早已恨意森然,此时见着林旸过来,冷冷道一声“找死”,迎面一掌便挥了过去,两人掌心相对,黑袍人蹬蹬蹬退开三步,林旸却只晃了晃身便又欺上前去,乍看之下竟占了上风。 两人于后室中打得难解难分,洛渊便在棺椁间腾挪躲避失控的尸人,目光始终追随在林旸身上,林旸已然将黑袍人逼得连连后退,用不了多时便可将其拿下,洛渊眼底却是雾色渐深,两人往来之中地面上落下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并非黑袍人的,全是林旸身上的,她背后的伤处仍在流血。论单打独斗,林旸的身手并不强于自己,黑袍人能一手掀飞黑玉棺盖,必然实力强劲,若在未受伤时她与林旸联手,尚可百招之内赢他,此时两人皆伤得厉害,应是想要占据上风都难才是。洛渊眸色渐深,眼底倒映出玄衣女子清瘦的背影,你究竟用了何种办法才将自己逼至如此境地? “咔嚓”一声骨裂脆响在内室中尤其清晰,洛渊凝神看去,黑袍人的左臂已软软垂了下来,倚靠在墓墙上呼呼喘着粗气,眼见是无力反抗了。 林旸轻笑一声,返身跃回至洛渊身旁,有意用了轻松语气,“如何,还是我厉害吧?” 洛渊注视着地面的血迹一路滴答至身前,抬眸看向林旸,林旸与其目光相对,不由得怔了怔,这是洛渊第二次如此认真地凝视自己,那泓常人无法企及的深水此时却将自己包容了进去,幽静深远,孑然孤寂,仿佛从无涟漪,又好似深藏了万般心绪,令人甘心情愿深陷其中。 “你会死。”洛渊缓缓启唇,语声低冷竟似带了怒意,“你做了什么。” 林旸回过神来,唇角随之勾起一抹戏谑,似是不以为意,“小美人莫气,只是留了些保命手段,这不是为了应对现下这等状况么?”唯恐洛渊还要追问,转身踏回到了黑袍人身前,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说吧,你的御尸之术是从哪里偷来的?” — 小可怜林旸旸
第10章 决裂 黑袍人冷笑一声闭口不语,林旸脸上亦不见急色,纤指勾着鬓边一缕细发,声线慵懒,“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待我捏碎了你的颈骨,你自然不会再疼了。”话音未落,右手倏地探出,两指钳住黑袍人掌心匕首,猛然用力拔了出来,黑袍人浑身剧烈颤抖,喉中发出喑哑的一声嘶叫,眼神怨毒无比地盯视林旸,“你以蛊虫催动自身内力大涨,蛊效过后必遭反噬,让你生不如死……” 林旸脸上骤然变色,大惊之下忙要去扼对方脖颈,岂知黑袍人得了片刻喘息已恢复些许,和身一滚竟让他躲避了过去,喉中同时发出一声尖利嘶叫,与那笛声隐隐相似。 “林旸,回守。” 林旸感觉身侧一阵骤风袭来,拧身腾空反踢,借力回落到了洛渊身侧,这才得空看清袭击之人,是一只样貌相对完好的蓝衣尸人,似乎只有这一只对黑袍人的怪声做了反应,其余尸人仍是一副呆滞模样。 “小贱人,今日的仇我记下了,你若侥幸能够逃脱出去,他日我必亲手来取你性命!”黑袍人喘息着啐出一口,转头一个猛子扎入水道之中,林旸正与那蓝衣尸人周旋,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了出去。 蓝衣尸人生前不知隶属何派,进攻招式有板有眼,双掌擦过隐有风雷之声,洛渊清楚自己此时帮不上忙,只在一旁出声提点,“此人是雷霆山庄少庄主雷风,风雷掌可使人筋脉麻痹,莫要与他正面相对。” 雷风在大婚前夜于山庄内神秘失踪,雷霆山庄倾尽全庄之力发布悬赏令寻找,仍是不得所踪,想不到竟是在此处被炼作了尸人。 雷风身手不比寻常尸人,待将它四肢折断已是一炷香之后,必然追不上黑袍人了,林旸心中焦急,一把扯过在尸群间勉力躲闪的洛渊,纵身跃入水道之中。 水道深处沟通暗河,流水冰冷刺骨,一入水林旸便被激得浑身打了个冷颤,虽是蛊效未过,背后仍然传来阵阵刺痛,分身瞥一眼洛渊,这人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团红雾好似有生命般在其腰侧缓慢扩散开来。 林旸心知不能再拖,一手抓着洛渊手臂拼力向前游动,水道延伸出一段后便变得粗糙不平,似是被人特意拓宽了不少,林旸本以为她们会随水进入暗河,游出一段后却在前头隐约见到了一束微光,自顶上射入进来,似是通向外界,看来是水道年深日久,在此处恰好塌开了一个开口。 林旸心中庆幸,看准光亮处提息跃了出去,落地点在一片深林之中,此时天光微亮,林中白雾迷蒙静寂无声,林旸凝神环顾过四周,发觉自己竟仍处在入墓时的那片林中,当即辨过方位,拉着洛渊向落脚的小屋处掠去。 一路紧赶慢赶,到达小屋也已是半个时辰之后,洛渊早已精疲力竭,倚在在林旸身上站都无法站住了,林旸扶着洛渊在床旁坐下,正要急着去找伤药,一转身却被洛渊抓住了手腕。 “你是……何人。” 洛渊语声疲惫,一双眸子却清明深邃,一瞬不瞬地注视林旸,林旸怔愣片刻,目中闪过一丝无措,“你在同我说笑么……我自然是与你一同从那墓中逃出来的人。” “你知我所言,”洛渊目光沉静,瞳仁深处一片墨色看不清晰,“你清楚尸人的存在,亦知晓那人的御尸之术,对方一语便点明你所用密法——你们是旧识。” 洛渊目光凝视着她,久久不语,林旸却只垂头站着,右手仍被洛渊握在手中不曾收回,洛渊眼底神色几番变换,缓缓启唇道:“你不该……” “我不该救你。”林旸喉中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缓缓抬起头来,冷然对上洛渊视线,一字一句开口道:“那时让你死了便好了,还省了我的力气。” “洛姑娘以为自己与我是什么关系,要求我对你言无不尽?”林旸一点一点将手抽离出来,唇角笑意嘲讽,“不愧是凌霄首席,过河拆桥的本事真是熟练的很,怎么,如今从墓里逃脱出来,没有性命之忧便可对我兴师问罪了?这一手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啊。” 林旸右手抽出,倏地捏住了洛渊下颌,指尖刺入下颌的软肉之中,琥珀般的眸中冷意森然,“既已查出了尸人之事与人有关,你我便再无彼此利用的必要了,山水有相逢,日后我与洛姑娘最好还是别再相见,否则洛姑娘再追问起我尸人一事,我可不知当如何应对。”一语言毕,径自转身向门外走去,再不愿多看洛渊一眼,“对了,洛姑娘的佩剑被我放在了别处,毕竟我与洛姑娘并不相熟,难免为自己留条后路,否则救人不成反被刺上一剑岂不是自讨苦吃……” 语声愈行愈远,渐不可闻,洛渊始终安静坐于原处,寂然不语。 屋外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泛滥滂沱,林旸手中执一把通体雪白之剑,剑长三尺有余,宽一寸二,剑身剑柄浑然一体,雨滴落于其上隐约传来翁鸣之声,宛若龙吟。 林旸心中一阵不明其意的抽痛,只顾低头向前奔走,却是在隐约能望见所去之处时倏地顿住了脚步。 暴雨中孤立的茅屋一角已然倾塌,木梁断端参差不齐地向外刺着,似是被人以蛮力折断,心脏似是被人捏紧般急遽跳动起来,突如其来的恐惧令林旸浑身发冷,多少年了,她已太久不曾有过属于“人”的这类情感了。 身体挟着风声猛地将门推撞开,打斗后的狼藉落得遍地都是,昏黑之下一时却看不真切,林旸急急开口,语声中带了不易察觉的一丝颤抖,“洛渊,洛渊你还在么,若是能听见便应我一声。” 屋内一片沉闷的死寂,林旸心中焦急,不待看清其中状况便急步踏了进去,身体却在看清映入眼中的画面时剧烈颤了一下,终于全然冷了下来,灰黑的地面上一道暗色痕迹断断续续地延向屋内,似是遭人拖曳而成,林旸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血痕,终是在坍塌的房屋一角寻到了蜷缩的清瘦身影。 “洛渊……”林旸低低开口,方才发觉声音颤得厉害,对方似是终于听到了林旸声音,身子轻颤了颤,口中吐出破碎的话语,“走……别过来。” 头顶房梁上应声扑下一道巨大黑影,冲着林旸便是一掌,林旸心在洛渊身上,一时不备被击中了肩头,踉跄一步咳出一口血来,对面黑影一击即中,翻身落在了洛渊身前。 林旸低声喘息两声,看清来人后怒极反笑,“老匹夫,我心情好才放你一马,你偏要跑回来找死。” 黑袍人冷笑一声,双目森然盯着林旸,“你拿了我的东西,我自然要来取回。” 林旸神情一滞,转瞬恢复了魅惑之色,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你这老匹夫好生不讲理,分明是你几次三番地袭击我们,却又诬赖我们拿了你的东西?” 黑袍人似是极宝贝那支骨笛,不愿再与林旸纠缠,一把抓住洛渊手臂将她拖了过来,“既未在她身上寻见,便是被你拿了去,还与我便可留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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