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渊淡淡摇首,“未曾听见动静,醒了便起来走走,惊醒颜姑娘了。” 颜刈楚听清洛渊所言,神情中亦放松下来,语声温和道:“我自来夜间易醒,不怪洛姑娘。”说话间,又向林旸轻轻颔首示意,娴雅守礼,“此处远离皇城王府,幽静偏僻,那些人应是寻不到这里。” 林旸展颜一笑,“确是幽静雅致,只是距潇湘阁甚远,颜姑娘来往可不方便。” 颜刈楚闻言,亦抿唇笑了笑,眼底浮现淡淡怀念,“我得穆王青眼,得到的赏赐便也多了不少,能够买下这处小院,余下的银钱也够日后生活。” 林旸听她此意,似是打算日后便替自己赎身,离开潇湘阁,她不欲妄加评劝,便也未就此事深言,正欲告辞离开,身侧之人忽又开口道:“颜姑娘带我们入穆王府,可会受连带之罪。” 颜刈楚闻言微微怔神,很快便又浅淡地笑起来,“洛姑娘不必担心,俸琴婢女并非我的贴身婢女,被人悄悄替换,我自然不知,时候尚早,我便先回房去了。” 颜刈楚开口告辞,洛渊自不便再多言,三人各自回房,颜刈楚房间正在拐角,面对长廊,临关门时抬眼望见两人背影,目光一瞬寂黯,垂眸关门而入。 三日时候转眼便过,赏宝会当日,颜刈楚应言将两人扮为琴侍,守于身后为她执琴,其身周各有婢女支起幕帘纱帐,层层白纱遮掩,若非近身察看极难看清。 赏宝会在夜间举行,日暮时分各人纷纷抵达,应邀入座,颜刈楚被安排于湖边亭台,暮色之下微风拂动轻纱,帐中美人抚琴,极是应景醉人。 洛渊与林旸分立于颜刈楚身后,身影为纱帐掩盖,卷轴与宋尘所写密信皆被藏于琴下,只待穆王现身便可将东西与他,按南夙所言,穆王应会调动禁军,也只有这般摧枯拉朽的朝廷势力方能给予那些人重击。 众人于暮色昏沉时开始等待,直等至月上中天,一道尖细嗓音终于蓦地传来,响彻内院,“穆王到!” 林旸手指微收,单听声息,竟连这名通报都是个内家好手,抬眼扫过,众人纷纷起身,一位锦衣玉袍之人自侧院缓步而入,眉眼深邃,姿容矜贵,卓尔端方,单看样貌竟看不出其年岁,是位儒雅又不乏威仪的英俊男子。 穆王点头示意众人,略讲了两句场面话,便由颜刈楚奏琴开场,颜刈楚尚在等待洛渊行事,端坐不语,林旸见身侧久无动静,不禁看了洛渊一眼,洛渊身周亦有纱帐围绕,看不清其神色,林旸等待片刻,听见周遭已有议论,别无他法下只得将自己所俸之琴呈上,由颜刈楚弹奏。 泠泠琴音响起,琤琮悦耳,抚人心弦,好似一阵清风拂面,令人平心静气,心情舒畅,林旸却无心细听,身侧不知为何全无动静,越是如此她便越是忧心焦急,不知洛渊发生何事,身周高手环绕,她无法开口唤她,只能焦心等着,然而直至一曲终了,身侧之人依然一动未动。 几人领头夸赞了几句,其余人皆兴致寥寥,他们本意不在此,自然欣赏不出什么,林旸心知无法再等,咬牙跃起,抢过洛渊琴下两物,几个纵跃,向着穆王疾掠而去。 几乎便在林旸跃起的瞬间,几道破空声同时传来,直逼要害,林旸翻身躲闪,挥鞭荡开几道银光,前纵之势已消,横眼扫过周遭,万般无奈下将东西向着穆王直扔了过去,穆王身侧跃出一人想要阻拦,穆王却微微抬了抬手指,随意将东西接入手中。 林旸一口气尚未来得及呼出,身后忽而“当啷”两声脆响,两柄断剑落在地上,一阵细风拂过,洛渊已无声落于她身侧。 “小美人。”林旸忙握住她的手,才发觉洛渊身上冷得吓人,身周竟杀意隐隐,瑶光似感受到主人心绪,在洛渊手中不断发出微微嗡鸣,寒意逼人。 内院四周很快便传来紧密有序的脚步声,玄甲兵士将内院紧紧围住,列箭指向两人,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亦给掩在了兵甲声中,穆王面色如常,对院内乱象视而不见,信手拆开密信,逐字细看,直过半刻,才将手中密信放下,嘴角竟隐含微笑,抬眼看向林旸,缓声道:“这个信中人只将此事告知与你?” 这句话仿佛一个隐秘信号,院内原本矜持不动的宾客异士纷纷将手按上兵刃,洛渊眼底寒芒骤现,挺剑直向穆王刺去,林旸蓦地一惊,待要跟上,一支短箭自身侧倏地袭来,林旸闪身躲过,落在地上,周遭影影绰绰不知围上多少人,将那袭白衣远远隔了开。 瑶光剑气凛冽,转眼便至穆王眼前,穆王抬手屏退拦于身前的诸人,两指翻转,竟稳稳夹住了瑶光剑锋,他似是才正眼看过洛渊,片刻,眼底浮现讥讽蔑然,唇边笑意却依然温润,“你比她身手要好些。” “闭嘴。”洛渊沉冷开口,身周杀意骤然汹涌,右手逐渐攀上白霜,剑尖剧颤,耀目生光,便连远处的林旸亦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寒意,急着赶往洛渊身侧,穆王神色从容,似不屑于取用兵刃,单凭双手与之拆招。 这场打斗未持续太久,洛渊将瑶光运用至极,半边身子都覆上了寒霜,一味相攻,不知自守,于挺剑刺向穆王胸口时被一枚铜珠打中膝弯,踉跄跪倒,待要起身,却又被一根铜棍击在肩上,狠狠下压,抬眼看去竟是许久未见的覃施谷。 “洛渊!”远处传来林旸的一声惊呼,她陷于众人围困,本便难于应付,一分神,立即便被一杆银枪扫在腿上,吃痛跪倒,周围人一并拥上,刀枪斧戟将她围了严实。 洛渊听见林旸声音,周身冷意微滞,却未看她,穆王似是不悦于覃施谷随意插手,瞥看他一眼,缓缓步到洛渊面前,抬脚踩在她肩上,微微笑道:“想弑父么?” 此言一出,院内所有人皆尽露出震惊神色,连林旸亦是心神一颤,半跪着身子,怔怔看向穆王,“你是……” 洛渊眼底神色愈寒,冷冷盯视着他,穆王仿若未察,居高临下地端详她的面貌,“你的眼睛同她很像。” 洛渊听闻此言,再压抑不住,瑶光发出嗡然一声宛若龙吟的清啸,剑气仿佛利刃加身,迫得人呼吸不畅,覃施谷被剑气迫得连退数步,洛渊趁势起身,一剑刺向穆王咽喉,对方亦想不到洛渊会用如此伤身之法,躲闪不及,拿起卷轴侧拍剑刃,瑶光发出铮的一声鸣响,剑刃不住颤动,终于脱手而出,卷轴亦受力脱手,落在地上缓缓展开。 一张温婉娴静的女子画像随之显露,眉目间与洛渊五分相似,只是更为素雅,眸中满是温柔神色,望向画外之人,好似江南温柔水乡中的女子。 两人看见女子画像,同时顿住,凝目而视,穆王目中隐隐显出一丝怅然,又似遗憾,低声道:“原来你也曾有过这般神情。” 林旸远远望见洛渊唇边溢血,急火焚心,竟要踉跄起身,却再度被一枪扫在腿上,跪倒在地,穆王转眸看去,冷冷盯视林旸一阵,目光又落在洛渊身上,唇边忽而勾起一丝冷笑,满是嘲弄厌恶,“你果然是她的女儿。” 穆王面上不复温润风度,眉目间隐现狰狞,冷冷笑道:“我可以帮你,只有一条,你要杀她。” 洛渊蓦地抬眸,穆王右手抬起,姿态尊贵地睥睨着她,只待他一挥手便数箭齐发,“或者你们二人一同死在这里。” “洛……”林旸急急开口,却被枪身打中后背,闷哼一声,洛渊满目杀意,冷冷盯视穆王一眼,最终未再向他动手,足尖点地,向着林旸飞掠而去。 穆王眼中厌憎之色愈重,神情阴鸷,待要将手挥下,却闻数百人中一道冰冷语声忽而响起,“赵恒。” 穆王脸上一瞬变色,目光紧紧盯着自檐上踏月而下的清渺身影,于数步外无声落地,洛渊身子微晃了晃,低低开口:“师父……” 南夙却未看她,目光只盯在穆王身上,向来冷淡的语声中隐隐悲怒,“你连同她的女儿都不肯放过。” 穆王神色微凝,转眼间便又微笑起来,眼底恨恶扭曲,连遮掩都不再遮掩,“这个所谓的女儿也恶心得很,不过我最是恶心你,只恨许她一诺不能杀你,让你今日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南夙默然与之对视,良久,视线忽而下垂,落在地面有些毁坏的女子像上,眸中冰寒消退,竟浮现出一抹柔和之色,“这副画像是我亲手为她画的。” 南夙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她极少笑,这一笑眉目间堆积数年的冰雪便好似瞬间消融,沉寂温柔,“她看着我为她画的,她很喜欢。” 南夙抬眸看着穆王脸上嫉恨与轻蔑交杂的怒色,神色平静,缓声开口:“你只是嫉恨她爱我,你将她困于不见天日的王府六年,她至死都不肯爱你,是你嫉恨于我,如今数年过去,我该去见她了。” 南夙说到此处,右手蓦地运力,落于地面的瑶光受力倒飞入她手中,洛渊瞳仁骤缩,待要抢前去握剑刃,已然不及,剑锋冷冽,于半空中划出一道决绝弧线,带起大蓬血花,铿然落地。 南夙身体瞬时失力,软软向后倒下,洛渊上前扑抱住她,慌忙用手替她捂住伤口,鲜血不断涌出,很快便将洛渊双手染得鲜红,南夙擅长使剑,这一剑快而决绝,已然切断命脉,不过须臾,南夙眸光便涣散开来,吃力地凝在洛渊身上,又似凝望着四道围墙围出的小片天际,喃喃低语:“我怕将你教的同我一般冷漠死板,她便……不高兴了……” 院内变故一波三折,众人皆看得呆了,林旸趁机挥鞭将身周三人扫倒,一跃而起,落至僵然不动的洛渊身侧,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颤声道:“走洛渊。”方才南夙现身,分明将她身周几人穴道点上,她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洛渊怔怔看着怀中之人,右手尚捂在她颈侧不肯移开,林旸连唤她数声,洛渊皆不听不动,旁边人欲要围上,被覃施谷以眼色屏退,林旸声线颤得厉害,低声哀求道:“求你了洛渊,我们走罢,我们带师父离开这里。” 洛渊听及“师父”二字,长睫方才轻颤了颤,缓缓抬眸,眼底具是空洞茫然,不见半分神采,林旸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过,喉咙里涩得生疼,她平稳地将南夙接过,背在背上,执起洛渊的手向墙外掠去,目光同时扫向湖边亭台,内里早已无人,颜刈楚不知何时挨到一众玄甲兵身后,满目担忧焦急,遇见林旸视线,只微微摇了摇头,以唇语道:“我无事。” 众人相顾茫然,不知追或不追,纷纷将视线投向穆王,穆王正垂眼俯视地上画像,良久,俯身将其拾起,细细收卷敛好,收入袖中,拾步向侧院走去,“走罢。” 玄甲兵听令渐次退下,其余人亦讳莫如深地各自离去,直至院内仅剩一人,覃施谷面色复杂地步到她身前,声音苦涩低沉,“可还有什么话要我代为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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