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发仙人想必就是万事通,站起身来,请朔月坐下,又吩咐童子去沏茶。随后,扭头看了一眼棋盘,信手下了一子。 “不行不行,让我重下一次。”那黑发老道人忽地去拈万事通刚刚下的黑子。 万事通拦住,笑道:“此已成定局,不得悔棋。” “你赢了多次,让我一步又如何!” “哎,我让一子你也不得连成。你瞧这白子,虽说牵制住了我,却也给黑子另辟新路。黑子一行,白子岂不是步步维艰?应当考虑两全其美的道路才是。” 朔月在边上默默听着,把酒从包裹里取出来。 乌发道人板着脸收棋:“再来,再来!我不信赢不了明禧老道你。” “先来喝盏酒吧。”万事通捋捋胡须,促狭一笑,招手让朔月把酒奉上。他双手接过坛子,啧啧称奇。 这酒未温,吃下肚恐怕伤了脾胃,不过棠花酿正是冷吃最有风味。万事通自然也晓得,便启了封,让小童上杯盏。 乌发道人这才看向来者。他的目光仅仅落在发簪上一瞬就挪开了,转而又看向棋局,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似在掐指盘算。 万事通的道号是明禧,不过万事通的盛名盖过了原名,世人提及更爱前者。久而久之,唯老友旧识相知。 童子把茶也送上来了,朔月道了谢,再次落座。 “不知道友所求何事?”明禧道人对窗品酒,声音落在屋内竟显得渺远。 “我猜是求哪个人的下落。”乌发道人冷不防开口,抢了朔月的话。他看起来像个老古板,倒是意外话多。 朔月讶然:“道长何以知之?”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古人下围棋居多,不过我只会五子棋所以我就写了五子棋(ps:下棋说的话其实也是和剧情有关的x) -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黄钟·人月圆·山中书事》张可久
第5章 此行暂得闲 “我看你行色匆匆,大抵从宗门连夜赶来,不可能是出门游玩。又见包裹鼓囊,应是出远门。再看芥子珠内无煞符,附近无妖祟作乱,不是去诛魔,也非历练。那应当是为求援。既然找到万事通这了,要找的人则是位隐居的得道高人。” 朔月佩服道:“正是,小道要寻的是回春谷主。” 明禧方才正专心致志品酒,乌发道人说了一段话的功夫,他才喝半盏。听闻回春谷主的名讳,明禧便笑道:“我见道友身上无伤,你也非医修,寻她为救何人?” 并非万事通想打探人家隐私,而是回春谷主本身就拒绝医治来路不明之人。 当年微渐元君使诈,误让回春谷主救活了奄奄一息的魔王,结果魔王为祸一方,招致仙门灾祸。回春谷主为此愤然,而后隐居山林中,不再随意接受来访。 假若朔月欲救之人身份不妥,回春谷主也绝不会破例。 万事通往日是回春谷主故交,因此晓得。 朔月为难了。她放走常忆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在宗门那边,他们只会以为常忆打晕了朔月逃出来,朔月出来追踪。 只要她把常忆送回丹鹤坞,再假意没有追上,负伤回到天演墟,便无人计较此事。至于她所说的开荒山,都是唬常忆的。 她大仇未报,怎能袖手离去。 这两位仙长未必站在她这边,假如得知其中缘由,恐怕于后事推进无益。 “小友可有兴致来看一盘棋?”明禧见她沉默主动开口相邀,重新理了棋局,执黑子先手。 乌发道人落了棋,明禧向朔月介绍,看起来从容不迫:“这位是贫道故交,一画道人。你若有不解之事不妨问他,一卦的功夫,也不需金银。” 一画道人闻言,面有愠色:“她若棋局胜过我,我便为她占筮。旁人来寻你尚且要一壶美酒,缘何我得干白工?” 朔月佯笑道:“小道不精棋艺,恕不能奉陪。” “你走了这一步,可再不能回头了。”明禧道人摇摇头,落了一子。朔月怔然,却见一画道人又想悔棋,才知方才那话原不是对她说。 朔月咬牙坦白:“我要救的人是我往日的恩人,还望道长体谅,不将此事传出去。” 明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阖眼踌躇片刻,点点头。朔月只说了个大概,明禧了然,让童子把纸笔拿来,唰唰写下几行字。 待墨微干,他递给朔月。此时一画道人恰巧又输,正懊恼不已。 朔月接过纸张,连声道谢。 “我与天演墟无交情,自然不会多言。多谢道友今日的棠花酿,盼你心想事成、东风趁意。” 明禧的目光落在棋局上,便再不看朔月了。朔月本想再问回春谷主的喜好,也知难而退,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主动告辞。 童子站在门边遥遥送了她一程。 拿了地址,赶到常忆身旁,朔月心中还在回味方才明禧道人无意说的几句话。 她倒是很好奇往后的宿命,却不敢轻易占卦。师尊曾教导她莫要随意起卦,若是卦象不合心意,岂有重来之理?故而不若不占。 卦若是算尽,此生亦惘然。 常忆看她脸色不对,也不多问。纸上所写的地址,就在邻城羿州城边深山中。脚程大抵一日。朔月将事情三言两语和常忆交代了,两人启程赶去。 夜间风霜更加,朔月为常忆添了衣裳保暖,她自己倒可以燃符咒明火取暖。 夜半,两人找个山洞歇了一晚,朔月硬是要自己去守夜,常忆却也不肯睡,两人就在火堆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常忆并不多说,朔月问什么她答什么。 问的也不要紧,都是素日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这类问题。常忆的回答显然让朔月失望了:没什么爱吃的,没什么喜欢的。 毕竟她往日只是个杀人工具,若说写得一手好字、惯会吟诵诗词,那也是归功微渐元君喜欢。她并不十分热衷于此。 朔月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讲自己的事情。几乎是要把自己剖开来给常忆瞧个一清二楚。常忆一面惊异,一面默默记下了。 夜长无事可做,自然只能用心听人家说话。 就这么闲谈了半晚,常忆大抵晓得,朔月幼时遭了涝灾,随灾民逃难至此,在濒临饿死之际,偶遇天演墟一长老搭救,故而入了道。 她小时候没吃过好东西,所以不忌口,但却最讨厌土里带来的东西,比如芋头、花生、土豆。这几样东西她铁了心不吃。 朔月还说,她因为灵根太杂,至今修为不够辟谷。因为拔不出剑,所以才当了器修。常忆稍微有些震惊。要对比起来,才知道常忆的天资何等优越。 “说了这么多,倒有些饿了。”朔月用树枝扒拉着火堆。 常忆想起她顺手捎的那块糕,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也没什么丢人的,干脆拿了出来递给朔月。 因为有油纸包着,还完好,也没有弄脏衣裳。 朔月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随即捧腹大笑。常忆还以为她在笑话自己呢,谁知朔月笑完就摊开油纸,一面说:“你是真真好,这样周道。” 周道在哪?常忆不解。她看朔月为自己掰了一半糕过来,觉得分明朔月才是周道的那个人。 等两人各自打了一回盹,总算熬到天明。 常忆本想着在山间找点果子饱腹,谁知朔月却从包裹里拿出了干粮。常忆回忆起昨晚朔月大笑,心道,她怎么包裹里有吃的却要喊饿? 否则常忆也不会把糕拿出来了。 吃过早食,便又启程,往目的地赶去。 她们走得不快,因为常忆实在信不过朔月的御剑技术,而朔月也羞于露短,宁可行路。 其实要真说起来,朔月第一次御剑显然很成功,不像与剑无缘。只不过这日天似欲雨,还不如行路。 天色昏昏沉沉,直到日中,总算到了羿州城门边。 明禧道人没有多吩咐,但朔月也可想见得,回春谷主定不会随意见人。只不过从明禧这里拿到地址,算是一层“认可”,能叫回春谷主放心一些。 不知回春谷主收怎样的礼,才能帮这个忙。 朔月在城中找了间客栈暂住,整顿休息,却也愁思不解。常忆显然看出她的心事,傍晚竟主动敲了门,问她愿不愿同出客栈去散心。 宵禁不至,华灯初上。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今日十六,正是满月。一轮光华空中挂,照彻灵秀神州大陆。 常忆很是理解朔月的忧愁。毕竟她是她的卖家,若是灵根不能移回,很难完成任务。她自己倒不甚忧烦,因此愧疚,才唤朔月出来游玩,放松心情。 倘若她预知朔月会逛得乐不思蜀,大抵不会敲开人家的房门。 “你来瞧瞧这个画像,”朔月招手,常忆只得过去,“为你画一幅可好?” “为我?”常忆断然拒绝,“我模样生得平常,不值得。” 这一块是个画师在摆摊,为人家作像,价格又相宜。朔月睁大眼睛,大呼可惜:“你不知你貌比蟾宫仙子。” 常忆只好改口:“我眼下不宜被人注意。” 想想也是,两个在逃修士竟然堂而皇之横行街巷,有些太招摇了。朔月失望地回到常忆身边,很快又被其他新鲜物什吸引过去。 香囊啦、竹蜻蜓啦,甚至还有兵法图集,照理说,朔月不会连这些东西都没瞧过,可她看什么都好似孩子般好奇,面上一直惊叹不已。 常忆活像带了家中孤陋寡闻的妹妹出来,她一个不问世事的寡情人倒成了波澜不惊的那个。 朔月有钱,便拎了一堆堆回去。 两人走在夜市中,灯烛影影绰绰。 冬来万物枯,食物的热气在寒意里蒸腾出白雾。她们在烤饼摊前等了一会,终于排到。朔月搓了搓手,把烤饼递给常忆。 手无意相碰,她故作惊奇:“你的手好冰啊。” 油纸里透过香气和热油的滚烫,常忆低头捂着手,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为了锻体,师尊吩咐常忆每旬第一日泡在寒潭里,一泡就是两个时辰。久而久之,心静了,体也寒了。体寒对她唯一的好处是促进灵力留存。 师尊常说,无情是保命术。因此她对徒儿也是如此无情,纵然常忆觉得寒冷,也不可声张。那必然换不得温情,只有责怪。 即便如此,常忆也毫无怨言。她的命本就是师尊救的,她也早许诺誓死相随。 朔月一边哈气一边看月亮,慢悠悠地哼歌。她见常忆不吃饼,光捂手,便把手里那个揣进怀里暖着。长长的街巷慢慢走,到了客栈前方。 底楼尚有客人在用饭食,两人从后头的偏门入,上了楼梯就到房间。 常忆正要往自己的屋子走,朔月忽然拉过她,把怀里的饼递过去,抢了她手中那个已经凉掉的。 不等常忆反应,朔月先说:“我就爱吃凉的。”随后不给她任何机会,关了门。常忆抬起手想敲门,半晌,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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