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没有给你化很重。你的五官本来就很漂亮,眉毛细细的,鼻梁窄窄的,就跟你做的淡妆。看,这颗痣都没给你点。” 蓝苏左眼角有颗泪痣,褐色的,在清纯的长相之上平添了几分忧郁。 她不懂妆造,但淡妆很接近她平日的状态,舒服很多。 “好,谢谢。” 顿了顿,问:“霍总不化妆么?” 造型师笑着解释:“霍总的妆造是一早做的,说是要去接您,所以我们早上就去她府上做了。” 府上,很旧时代的词。 其实更普通的说法,是“去她家”。但蓝苏并未觉得奇怪,因为她跟霍烟一样,没有“家”的概念。要么说“府”,要么“宅子”,要么“房子”。 看来,这个造型师跟霍烟有段时间了,连说话习惯都一样。 那天恰好工作日,去民政局的人不多。排到蓝苏二人时,她们只在大厅等了3分钟。 一进去,工作人员便引领着去了拍照室,坐到一大块鲜红的背景布前,面朝镜头。 “哎~对,两位看这边啊!” 摄影小哥十分热情,想用上扬的音调改变二人脸上的凝重。 “再靠近一点,左边的小姐姐挪一点哦!” 霍烟坐着轮椅,蓝苏便只能坐一张同高度的凳子,方才助理江枫来摆凳子时,按照霍烟的喜好,隔了20厘米左右的距离。 挪近点么? 蓝苏犹豫,霍烟看起来不喜欢跟人太近。转头看向这人,是斧凿刀削一般的雕塑侧颜,看一眼便觉得冷。 “挪么?”蓝苏问。 霍烟摘下眼镜,没有回头,一如既往地平视前方。 “挪吧。” 于是,蓝苏将凳子与轮椅挨到一起。按照印象里的结婚照构图,上半身也往她身上靠去,臂膀贴着臂膀。 贴上去的瞬间,那人的手臂一硬,鼓起肌肉的幅度。 即便隔着两件白衬衫的布料,蓝苏也清晰感觉到僵硬的肌理。那是趋于身体本能的,对突然靠近事物的戒备。 蓝苏不解,余光瞟到这人侧头过来,于是也转过去,迎上的,是近距离放大的面孔。 与东方人全然不同的,大刀阔斧的立体的五官,即便眉骨也格外有攻击性。浓黑的眉,高挺的鼻,尤其,是为了拍照特意摘下的眼镜,那失去镜片过滤的,如冰蛇一般的眼睛。 蓝苏愣了一下,她发觉,这人有一种危险的美感,肆意、强迫、阴狠、毒辣,似乎这具残疾的躯体只是一副皮囊,骤一撕开,便能跑出一头野兽。 “太近了。”野兽跟她说。 “噢。” 她乖乖挪开,将凳子也往外移了10公分。垂眸的时候,鸦羽般的睫毛微颤,起了一丝涟漪。 “这样呢?” “可以。” 蓝苏照做,没有恼怒,没有不安,却也没有任何欢愉。在面向镜头时,表情恢复如常,冷着眼睛冷着脸,没有丝毫情绪。 摄影师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无论眼神、谈话、还是脸上的表情,这两人都跟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太不一样了。知道是来领证,不知道的,还以为来谈合同。 “那个,稍微有点严肃哈。” 他颤巍巍地建议: “来,笑一笑呢?” 于是,霍烟意识流地勾了下唇角,蓝苏生硬地绷紧唇线。 摄影师:“......” 5秒之后,重新建议: “要不,你们想想开心的事情?” 蓝苏:“想了。” 霍烟:“没有。” 摄影师:“......” 于是,从业八年的摄影师拍出了职业生涯最严肃的一张结婚照。结束后,他目送二人的背影远去,不断挠后脑勺: “嘶,长得好看的人,是不是都不喜欢笑啊?” 就拿这对来说,要长相有长相,要身份有长相,要性格有长相,要是笑着拍一张,多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冰山美人? 他腹诽着,殊不知,这对冰山美人在办完手续后,冰山一号从包里掏出一枚戒指,递给对方。 “我有戒指了。” 蓝苏解释说,同时亮出右手的指环。这是上个月,在蓝家的时候,霍烟给的“聘礼”。 霍烟不由分说将新戒指递过去: “那是求婚戒指,这是结婚戒指。” “求婚?”蓝苏诧异,“什么时候?” 霍烟本想说,上个月在你家,将你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就算求婚了。 但这话在口腔里过了一遍,觉得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于是咽了回去,选了个更有人情味的做法—— 抬手,将蓝苏无名指的戒指扒下,举到半空,用谈判的语气问: “你愿意嫁给我么?” 她理解的人情味,就是把戒指扒下来,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补一句,你愿意嫁给我么。
第7章 领证(二) 民政局大厅,结婚和离婚的人们来来往往,如拍摄街道的失焦镜头,圆形光斑飞速穿过,或喜或忧,或爱或恨。 但,没有一人会像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一样,在民政局大厅,在办事窗口面前,现场求婚。 “你愿意嫁给我么?” 电视剧里无比浪漫的一句话,从霍烟嘴里说出,像极了“这周的工作汇报交给我”。 蓝苏直溜溜站着,看看钻戒,又看看轮椅上,虽然仰视她,却俨然掌控一切的霍烟。 周围的人纷纷慢下脚步,向她们投来异样目光。后背似长了一千根针,悬在毛孔上方,动一下,扎一下,刺刺的,有些痛感。 做了十余年的“刀”,蓝苏习惯缩在暗处,骤一处于人群焦点,她浑身都不自在。于是仓促抬手,无名指主动穿进钻戒: “我愿意。” 她的局促使睫毛不安地颤抖着,身体隐隐蜷缩,像钻出树丛的松鼠,冒险在地上捡到松果后,飞速蹿回洞中。 霍烟泰然地坐在轮椅上,镜片下的眼珠动了一动: “摘下来。” 蓝苏以为自己听错,抬头,对视,强调地重复一次: “我愿意。” 都说愿意了,怎么还带反悔的? 霍烟瞧着她,望进她眸中的错愕和不安,觉得这人跟她的思路不在一个频道。但又不跟蠢笨一类挂钩,而是单纯的,某样东西超出了她的认知。 破天荒地,她耐心解释: “摘下,戴这枚。” 摘下求婚戒指,戴结婚戒指。 蓝苏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捋了捋,自己似乎确实有点迟钝。但这不能怪她,毕竟,她连恋爱经验都没有,平日在刀口舔血惯了,还是第一次知道,求婚的戒指跟婚戒不一样。 “噢,好。” 她摘下求婚钻戒,将那枚同样型号的戒指套进无名指。 那戒指的主石是深蓝色的宝石,雷迪恩形的质地饱满,切面多层,四角由细水晶镶边,举手投足时,从不同角度反射光芒,尊贵且耀眼。 “很好看。” 蓝苏抬手,在眼前仔细端详。随后,心里那股常年跑古董项目的职业病发作,问了句: “很贵吧?” 霍烟的语气淡淡:“三百万。” 这是公司的S级婚戒,无论宝石材质还是设计款式,皆是一流。 听到数字,蓝苏觉得无名指的指根抽了一下,戒指上的蓝宝石成了千斤顶,压得骨头碎裂。 “太贵了。” 弄丢,弄坏,她赔不起。 霍烟盯着她的手,那眼神很平,像刀片的侧面一样平,能够反射出人脸的样子。 那眼神蓝苏看得懂,那是暴风雨前的警告。 要是她敢把戒指摘下来,她这位刚结婚的妻子在“配偶”一栏立马就可以改成“丧偶”。 “做生意需要本钱。” 霍烟解释说。 一旁的助理费解——这是她家霍总第几次解释来着?合着,商场上闻风丧胆的玉阎罗,这么有耐心? “什么生意?” 更气人的,是蓝苏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追问了一句。 助理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大有血不要溅到我身上的逃窜。 但那天不知为何,霍烟心情颇好,耐着性子同她解释,虽然解释的话只有两个字: “婚姻。” 蓝苏一怔,前后串联起来才明白她的话。 的确,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唯一的动力就是收益。婚姻是一笔生意,霍烟和蓝家都需要这一纸婚姻带来的收成。 ----- 领证之后,照蓝家的规矩,新出嫁的女儿要回门。霍烟的档期颇满,便安排在了当天晚上。 顺带,把蓝苏的行李收拾收拾,一同搬到霍烟的住处。 换言之,她们从今天开始同居。 “二小姐。” 到老宅之后,霍烟在餐桌上跟蓝浩天打太极,蓝苏带佣人去收拾行李。张姨却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偷偷塞给蓝苏一个巴掌大的布袋。 “张姨?” 蓝苏错愕,捏了下手里巴掌大的布袋,似乎是手镯一类。 张姨抓着她的手,音量压得很低,生恐被人发现。 “是金镯子。” 蓝苏下意识推拒,“不行,这太贵重了。” 张姨本来就是帮佣,一个月的薪水就那么多,还要供女儿上大学,怎么能送她这么贵的礼物? 张姨却扣着她的手,不让她动:“拿着!在我们老家,女儿出嫁都是要戴金饰的。张姨没有钱给你置办三金,只买了一个镯子,也当一个纪念了。” 说着,她哽咽起来,抓着蓝苏的手开始颤抖: “你每次出差,那么危险,那么累,还要给我带礼物。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半个女儿......现在你去霍家,听说,那个霍烟不是个善茬,你有什么事,不要跟她针锋相对,能忍让就忍让些,好好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蓝苏抿唇,心里泛起一股酸意。她在蓝家这么多年,临了出嫁,最舍不得她的,不是蓝家主人,不是她自己的亲妹妹蓝小玉,而是眼前的老佣人。 “张姨,谢谢......” 纵然千言万语,最终凝聚成这两个字。 回到餐厅时,菜已经上齐了。 蓝家所有人无一缺席,除了蓝小玉。听说,蓝浩天要把她嫁给林家的长子,她不依,便一个人躲去房间里生闷气。 其实,蓝小玉不必这样,因为她的眼泪,她的委屈,在蓝浩天眼里是最不值的。在蓝家人眼里,蓝苏和蓝小玉都是刀。 人是不会同情一把刀的。 他们只会想,怎样通过这把刀,拿到最大的收益。 “霍总,意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您看看呢?” 上菜之前,蓝浩天显然跟霍烟天花乱坠地谈了什么。蓝浩天的谄媚,楚美莲的算计,蓝姗的幸灾乐祸,全都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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