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歉意吹拂在踏鞴砂的上空,盘旋不下,飘散不去,却无法传递到该去的地方。 时岁颇有些无奈地看向散兵。 命运弄人,又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将这些说得清楚呢?哪怕是最严明的法官也没办法理清楚这些吧。 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时岁只觉得自己前面二十来年叹气的时刻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多。 散兵察觉到了时岁视线的移动,从唇角脸颊再到眉间,试图抚平自己的怒与哀。 绯红的枫叶从枝丫上飘落,短暂地隔绝了两人的对视。 再次回到借景之馆,这里空荡荒芜,破败得可怕。 这次倾奇者的停留并不算长,他的心情也正如此刻的借景之馆一般破败,满是蛛网般的裂隙。 或者说,原本还能被蛛网勉强糊住的裂隙,在此刻毫不遮蔽地敞开饕餮大口,吞噬着原本的美好,唯将黑暗完整保留。 命运何等吝啬,唯有欺瞒与利用施舍得格外大方, 至冬的记忆似乎格外单薄,任务与任务一个连着一个,杀戮与复仇掺杂其中,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哪怕只是旁观,记忆也被散兵刻意拉快了进度,不至于让时岁沉溺其中,可那压抑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过的? 时岁轻睨了散兵一眼,压下心中的情绪,笑道:“你好像又在搞小动作哦?” 虽然在记忆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所谓的时间,但……时岁自认为自己也不算真的愚蠢。 何况,之前在借景之馆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散兵又没有刻意隐瞒,要是这次也察觉不出来,时岁真的要怀疑自己的脑子了! 总不可能里面都装满了阿帽吧?时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听见这话,散兵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时岁,却只瞧见对方嘴角压不下去的笑意,以及眼睛中竭力掩饰的疼惜。 这半隐半露的情绪反倒让散兵更加无措,他原本以为自己拿直白的时岁没有办法,升不起抗拒之心。 可在此刻看来,让他无法抗拒的,分明是时岁这个人。 他忍不住想要触碰那抹疼惜,也想要抹去,但—— “我不想欺骗你。”所以将自己的过去袒露无虞。 包括那些曾经因为他失去生命的人类,也全都展现在了时岁的眼前。 “我知道。”时岁轻轻点头,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没想到阿帽真的干过坏事啊。” 亲眼见到和听人讲诉完全是不一样的概念,当一切展现在时岁眼前的时候,时岁承认,他的第一反应是否定,而后才是去消化这些信息。 “不得不说,如果当初认识是的愚人众执行官,那我大概会一见面就跑掉吧。”时岁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散兵。 身为愚人众的执行官,还带着几分上位者的肆意,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一看就不爱搭理人。 要是被对方的瑰丽外表所吸引,说不定会招惹上很大的麻烦。 唔,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虽然但是,对方还给他一种死皮赖脸也能追到手的感觉,但真的死皮赖脸上去,大概会被踢得很惨吧?时岁沉思道。 “跑掉?你的警惕心也来得太晚了点吧?”散兵的嘴角瞬间拉了下来,“不过好歹也能有点,对你来说真是不容易,算不上什么坏事。” “我很有警惕心的。”时岁下意识反驳道,他好歹也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要是没点警惕心可怎么行? 而且—— “你关注的重点错了!”时岁纠正道,“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我们的相遇恰逢其时,早一点晚一点,说不定都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哦?”散兵在舌尖反复品味着这四个字,尾音却轻巧地扬起,“刚才老师也一直目不转睛。” 无论是人偶还是倾奇者,又或是散兵,那几乎停滞的视线——分明就是被皮相所吸引。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长相很符合时岁的心意,在过往的岁月中,也不是没人夸赞过他的外貌,只是他都不在意罢了。 “啊,这个嘛……”时岁摩挲着手指,支支吾吾道,“虽然并非证据确凿,但的确让我很难否认啊。”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确是被小人偶的长相所吸引的嘛。 乍见之欢,由衷而生。 仿佛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时岁喉头微动:“也是久不生厌。” 是乍见之欢,也是久不生厌。 固然,他会无数次地被这张脸吸引,但这却叫他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动的那一刹……并非初见。 他回答地一脸从容,但这直白的话语却叫散兵耳尖发烫。 “老师没听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散兵神色复杂。 他原本以为,在见识到了愚人众时期的散兵之后,时岁会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明明已经升了那一丝微薄的警惕心了,不是吗? “嗯嗯嗯,听过听过,不要随随便便怀疑一个璃月人对于璃月俗语的掌握程度啦。”时岁的回答相当敷衍,甚至还明晃晃地转移起了话题,“说起来,这和我知道的踏鞴砂历史不太一样诶。” 但历史本就是后人的猜测,时岁倒也没什么质疑的想法,此刻跟随亲历者的视角,倒是生出许多复杂来。 “后面还发生了其他事情。”似乎是对时岁这样的敷衍有些不满,散兵停顿了好几秒,才给出回答。 “!”时岁微微睁大眼睛,诧异地看向散兵,“我还以为已经结束了。” 后面不就是愚人众的计划失败,阿帽留在了须弥帮忙做事吗? 虽然并没有从谁的口中听到过完整的过程,但这些天来他和旅行者派蒙等知情人的对话里无一不证实了这一点。 几百年的时间也太长吧,他还从来像此刻这样感受到时间的长度。 “在想什么?”看着时岁又陷入了沉思,散兵轻声问道。 “在想我们的年龄差距……”或许是太过于专注这个问题,时岁脱口而出道。 “你不会觉得我们年龄差距大吧?!”散兵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的身边也没什么正常人,对于“年龄差距”的感悟还算不上深刻。 此刻突然听到时岁将之提了出来,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危机感。 时岁不会觉得他很老吧……? “没有没有。”时岁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 他只是有些担心。 阿帽的生命本就长长久久,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因为一个名为“时岁”的人而落泪呢? 在没有进入记忆之前,“五百岁”也不过是白纸上的墨痕,并没有深刻的印象。 可在看到倾奇者因为男孩的病逝而放火试图结束一切的时候,他突然萌生了些许退意。 或许,按照纳西妲的想法进行,对于阿帽来说才是好事吧? 时岁垂眸忖度,不发一言。 记忆在沉默中继续向前行进,之后的片段皆如时岁所料想的那样,愚人众的计划失败,散兵留在了须弥。 ——而后进入世界树,试图抹去自己的存在。 “我有一点点生气。”时岁闷声道。 可他一时又不知道自己该生气什么,更不想将自己这不知从哪里来的火气随意发泄在散兵的身上。 如果他可以在五百年前遇见对方就好了,思索许久,时岁如此叹息道。 他以前听过明论派的讲座,明论派的大多数学者每天都在思考自己的命运,从何而来,因何而生,去往何方,这便是他们痛苦的来源。 大抵对阿帽来说也是这样吧? 明明这个人在作为流浪者的时候,虽然浑身上下都是无所适从的茫然,但却神奇地拥有了自己的“人生”。 可命运却加诸太多,实在无可奈何。 他将目光放在散兵的神之眼上:“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心吗?” 对于“神之心”那样的渴望,从诞生之初便隐匿于内心深处的桎梏,被命运不断赋予的枷锁,都不过是增强了那个可悲的念头。 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时岁突然补充道:“先说明哦,我早就知道你没有心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 散兵:“!!!” 暂且不提散兵此刻的呆滞,时岁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对面这人格外心口不一了。 但有没有心对他来说的确没有算进择偶观里,毕竟他更看脸来着…… 当然这话就不能对阿帽讲啦,要不然对方又得吃醋了。 时岁一边在心中悄悄嘀咕,一边抬头看向散兵,对方的眼睛还呆呆地瞪着前方,仔细看去,却是空无一物,很明显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他也没说什么夸张的话吧?时岁思索道。 可他却不知,仅仅是这些话,对于散兵来说也已经翻涌起滔天巨浪。 时岁……喜欢他? 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质疑,是老师对学生的喜欢吗?还是朋友对朋友的喜欢…… 更深的情意,他却是不敢再去想了,只好认认真真地回答着时岁刚才的问题:“没有。” 或许是早已接受了这一点,又或许是已经知道了时岁并不在意这一点,散兵回答得格外利落。 说到底,他之前的犹豫与忐忑,虽然还有一些对于过往的执念,但已经少之又少,更多的也不过是担心时岁会介意罢了。 “一个生命只有一颗心,作为容器诞生的我,本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心脏,执着于本就没有的东西并没有意义。”所以不要为他担忧,也不要为他皱眉了。 “噗,你也是生命啊。” 时岁轻笑出声,抬手挪开遮挡在散兵心口的神之眼,并指抵在衣襟上,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那里和人类的触感别无二致。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日常的锻炼,有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戳上去似乎更加的紧致? “你应该也认识到了吧?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真的很过分。”时岁突然话锋一转,轻声道。 虽然时岁并没有明说,但散兵知道,时岁说的是踏鞴砂的事情和无数次夺取小吉祥草王“神之心”的事情。 他知道时岁的话还没有结束,因此只是静静地等待。 果真,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时岁凑近散兵的耳朵轻声道:“抱歉哦,我也没有办法代替他们说出想法。” “我只能陪着你,按照你的想法走下去。” 散兵迟疑了一瞬,仿佛是不知该作何回应,随即便听见他低声嗤笑,“呵呵,时岁老师——为这种事情抱歉,未免有些可笑?” 根本就不需要说这种话啊。 这本来就和你没有一丝关系。 散兵垂眸盯着时岁的衣袂有些出神,心中无端端生出几分对自己的恼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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