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需速战速决,喝一声:“得罪了!”趁慕容复微微一愣,精力略分的当口,出手如电,封住了他前胸三两处大穴。 慕容复猝不及防,整个人一软,望前栽倒,被萧峰一手接住,轻轻抱起,往肩头一搁。 “放开!”慕容复怒吼。 待欲挣扎,然而萧峰封住他穴道的手法极重,一时半会儿显然无法冲开。他羞恼已极,欲骂一句重话,半辈子贵公子教养身份却又拘着他,无从开口。词穷半日,终于哑声迸出一句:“你这人也太过无赖——” 萧峰充耳不闻,扛着慕容复走回炕边,将他安放于炕上,替他略微整理衣衫,盖妥被褥,顺手抚开他额前散乱的碎发。这一系列动作自然而然,显见出于习以为常。见慕容复侧头竭力躲避,一怔之下,登时反应过来,缩回手,正色道:“多有得罪。”慕容复羞愤至极,恨不得立即晕去。 萧峰处之泰然,不再理会他,顺手拿起倚着的一把笤帚,开始打扫地面,将灰土拢至门口,地上散落的细小碎瓷片则一一俯身捡拾。慕容复不可置信地瞧着他忙碌。 一屋未扫完,杜文昌端着一碗新药跨进门来,问道:“没事了罢?” 萧峰埋头扫地,头也未抬,只随口应了一句:“没事。” 杜文昌似放下心来,端着药走至床边,叹道:“没事就好。” 见药太烫,顺手撂下,将萧峰手中笤帚接过,继续扫地,一边扫一边絮絮劝道:“公子勿要动气,还是好生将养才是。你是练武之人,伤成什么样子,自己也该心里有数。你可晓得?萧大爷他是你的恩公。这些日子,若不是有他耗费功力替你疗伤,你也不能好得这样快。” 慕容复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们同情,惺惺作态,假仁假义。” 萧峰叉腰立于一旁,事不关己模样,这时淡淡地道:“我救你,不过看阿朱一分薄面。待你好了,你我分道扬镳,各走各路。公子不必挂怀。” 慕容复一声冷笑:“萧大王有何面目跟我提‘阿朱’二字?” 这句指责突如其来。萧峰震了一震。 他一时语塞,过了片刻,方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如何?”慕容复应声质问。他的声音里有责难,也有深深的、无法掩藏的愤怒、怀疑和伤痛。 “那末请萧大王解释清楚罢。在下洗耳恭听。” 萧峰欲言又止,思索片刻,沉声道:“阿朱和我,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我们虽未行婚礼,然而我视她为我未过门的妻子,她亦视我为可托终身的丈夫。我没有什么要向你解释的。” 慕容复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你们两情相悦,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追究。只有一件事情请教:如今阿朱尸骨,葬在何处?她出我慕容家的门的时候,尚是未行聘礼,待字闺中的女儿,不曾许下婚约。她住的听香水阁尚在燕子坞,嫁妆我已着人封存,只待良人上门行聘。你们一日不曾嫁娶,那她一日就是我慕容家的女儿。我身为慕容家家主,自然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的尸骨流落在外。烦请萧大王告知一句,阿朱身葬何处?有朝一日,待我有暇分身,自然设法将她遗骨归葬太湖。” 他语气强硬,不容分说,然而说到后来,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一丝发颤。 萧峰一只脚本已迈出门槛,听到一半,转过身来,半个身子在屋内,手撑于门框之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慕容复,默默将他的话听完。 “没有燕子坞了。”他突如其来地说。 慕容复一怔:“什么?” 萧峰道:“我说,没有燕子坞了。” 他停了一停,沉声道:“阿朱的遗骨,恐怕也找不到了。” 慕容复脸色顿转苍白,一脸震愕地瞧着萧峰,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说,……燕子坞没有了。这话什么意思?”他吃力地问。 萧峰改换了站姿,倚于门框之上,双臂交抱于前胸。 “宋国已经倾覆了半壁江山,也没有甚么辽国了。”他缓缓地道。“你我的故国尚且不存,上哪里去找燕子坞?” “你究竟在说什么?”慕容复颤声问。 “今年是哪一年?”萧峰不答反问。 慕容复一怔。 “元丰八年。”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继而觉得不对:“……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萧峰不答,沉默地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瞧得慕容复心里发毛。 “今年不是元丰八年。”萧峰道。 “今年,是宋国嘉定十年,大理国天开十三年,西夏国光定七年。” 大家不用去Google了:这一年是公元1217。 这一年,郭靖16 ----
第4章
第四章 “叔叔!——饭来啦!” 稚嫩孩童声音,遥遥呼唤。 萧峰住了锄头,顺手擦一把汗,直起腰来。 杜阿大一手提着个坛子,一手牵着妹妹,正冲他远远招手。杜阿二走路已经走得很熟练了,煞有介事,手里居然还提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食盒。两个小家伙手牵着手,一步一挨,于暮春的蓝天下慢慢地朝他走来。 萧峰将锄头一丢,大步上前迎接,一手接过杜阿大拎着的酒坛,另一手将杜阿二连同食盒轻轻抱起,放于自己肩头,颠了几颠,兴奋得她“咯咯”直笑。 “勿要泼洒了吃食!”杜阿大板起面孔,一本正经训斥。“姆妈今晚炒的鸡蛋,专门给你做的烙饼。” “今天是什么日子?”萧峰将食盒也一并接过来,一手拎着,有意逗他。“一个母鸡一天才下几个蛋?把你家吃穷了怎么办?那我可说不得就要走了。” 杜阿大顿时急了,叫道:“我家养了少说五十几只鸡,每天也要下三四十个鸡蛋呢,怎会供不起你吃喝?”掰着小指头,一五一十数了起来:“五、十、十五……” 萧峰忍不住“哈哈”大笑,抬起一只大手重重揉乱他头发。杜阿大方知是逗他玩耍,也笑了,大声道:“不许你们走。” 萧峰但笑不答,伸手拉住他小手。 一手牵一手抱,不多时已走至田边。萧峰踢开锄头,找个开阔地界,盘腿席地而坐,顺手将小姑娘搂于膝头。杜阿大早跑开去,连抱带滚,屁颠颠地折腾过一个树墩子来权充椅子,往上大马金刀地一坐。 萧峰笑道:“你坐得倒气派,像个戏台上唱老生的。” 他不动饭食,先拍开坛口封泥,举起酒坛,仰头痛饮了几口,方揭开食盒用饭。 太阳还高高地挂在西天上。农家晚饭吃得早,两个小家伙早已吃过饭了,然而眼巴巴地守在他身边,眼大肚子小,隔锅饭儿香模样,萧峰瞧得好笑,顺手掰下烙饼同孩子们分食,自己并不多吃,只慢慢喝酒。杜阿大极懂事,先让妹妹,自己再吃,一大二小,不多时俱吃了一饱。 “叔叔。” 杜阿大瞧着萧峰收拾食盒,忽问:“你是契丹人?” 萧峰不意这孩子竟有此一问,微微一怔:“你是听谁说的?” 杜阿大道:“上次你同我洗澡,瞧见你胸口刺得有一个狼头。我爹说,只有契丹人身上才会刺得有这样的记认。他叫我不要跟别人说,我也就同谁也没有说。” 萧峰默然半晌,道:“我确是辽人不假。”心忖:“我不曾告诉他们来龙去脉,事情太过离奇,即便说了,恐怕也无人相信,只说是中原汉人。原来他们早已知道我是契丹人了。” 正自出神,听见杜阿大道:“我爹爹说,咱们这村子里虽然住的都是汉人,但百年来,这地方都属于辽国地界,所以我们也是辽国汉人。后来金人来了,把辽人打跑了,我们就又成了金国汉人了。他还说,不管你是辽国人也好,是金人也好,都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是个大好人。他说的话,谋克也是要听的。你不用害怕担心。”俨然小大人模样。 这番孩子气的老成话语听得萧峰心中一阵感动,心忖:“一个六岁孩子尚能如此想,看来倒是我心地过于狭隘了。” 伸手揪一揪他脸颊,微笑道:“有你撑腰,我怕什么?” 杜阿大冷不防得了一句赞誉,不禁有些飘飘然,自鸣得意地道:“那是自然。” 萧峰微笑,收拾起空食盒交给杜阿大拎着,将小姑娘抱起,往肩头一搁,拎起酒坛,道:“回去罢。锄头我明日来取。” 杜阿大似突然想起什么,兴高采烈地道:“叔叔,天黑还早。这附近有一座白塔,他们都说是辽国人造的。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萧峰微微一愣,道:“好啊。”放下食盒,依旧拎着酒坛,带着两个孩子,依着杜阿大指引,往东北方向慢慢走去。 走不多久,翻过一座小山包,果见平原上矗立着一座通体洁白的实心砖塔,层层密檐,足有十三层之多,四面浮雕佛像,天王拱卫,苍劲秀丽,塔身被夕照映得通体金黄,如同金子铸成的一般。 正值晚春时节,今年雨水丰足,草绿得甚早,白练般的合勒河似一条玉带一般,于碧绿的草原上蜿蜒流去,河岸两旁零星散着低头啃草的牛羊,一二牧包点缀其间,一派宁静壮阔景象。 萧峰驻足于坡顶之上,举目眺望,不由得百感交集。哪里能想得到,经历了生生死死,故国故人皆已逝去一百多年,却当真过上了塞外牧马放羊、打渔织布的恬静日子。想起阿朱当年,殷殷笑语,如花美眷,胸口一痛。 又想:“难道真能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么?” 正自沉沉思索,忽闻肩上驮着的小姑娘欢呼起来。抬头瞧时,她指着白塔,欢天喜地,嘴里絮絮说着什么。 她的牙牙学语萧峰听不懂,微笑道:“什么?”见她扭动身躯,挣扎似要下地,蹲身将她放下。 小姑娘甫一落地,迈开两条小腿,摇摇摆摆,一路欢呼雀跃,向着白塔一路跑了过去。塔下坐着一个人,背对着这边,似在看风景,膝头摊开一本书,却瞧也不瞧。听见杜阿二遥遥呼唤,回过头来。 “跑那么急做什么?”他遥遥地道。“小心摔跤。” 话音未落,杜阿二跑得太急,又是下坡,果然摔了一跤。也顾不上哭,爬起身来继续跑,到了跟前,被慕容复一弯腰轻轻抱起。 她倒也不哭,比手画脚,口齿不清,呀呀说着些什么。慕容复低着头,专注地听她说话,习惯性地微微蹙着眉头,眼睛里却带笑意。耐心听她说完,变戏法般自袖中摸出几颗糖,托于掌心,递了过来,道:“是不是这个?” 杜阿二大喜,一把抢过,挣扎下地,自跑去河边剥糖玩耍。她哥哥也怯生生挨了过来,于周边逡巡,一时不敢开口。 慕容复已重新归坐,似没看见他一般,将膝头书本翻过一页,漫然道:“前日教的那篇书,背会了么?”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4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