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接受他所谓的“心存侥幸”带来的后果。 如果那天他没有因为一些不必要幼稚心理去无视那通电话,那么今天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是不是他的花可以不用放在一座冰冷的无字墓碑前。 清水清清楚,日本威士忌的那通电话其实并不是求救,他或许只是想告个别,又或许是想最后唠叨几句,但是可笑的天真和不必要的固执让他选择无视,于是他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有时候,什么都没有做,可能比做错了更令人窒息,共重 嚎梦白推 文台就像是一根刺死死钉在肺上,融在骨血,一旦想起,随后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抽痛。 那天,他错过的从不只是一通电话。 飞机穿越云层,澄澈温暖的阳光映在身上,清水清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条薄毯突然被盖在身上。 清水清微愣,启眸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坐的笔直的邻座,又缓缓将头转回,闭目养神。 他素来厌恶谎言,但是他刚刚的确说谎了。 琴酒是他最看好的接班人,无论过去、现在、将来,永远是他唯一的接班人。 那是在他的注视下长成的少年,是他最信任的下属,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短暂的人生里大多数时间都在虚假的拥有和切实的失去中徘徊,琴酒是他的第一个纯粹的“得到”。 所以他不厌其烦地拨通电话去确认琴酒的状况,任由琴酒顶着他的名号在组织内部嚣张行事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为其撑腰,哪怕怀疑未来的某一天琴酒将反噬上位,也依然愿意纵容放任。 因为琴酒是他生平中所遇到的,绝无仅有的、不掺杂任何虚伪和欺骗的、唯一一个真实的“有”。 * 清水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离开过日本了,过去他会出国大多是出于一些任务问题的必要性,无论是对接事务还是杀人越货,任务完成以后,伤得轻就直接回日本,伤得重就在当地的医疗点住几天再回日本,绝不多加逗留,实际上他过去也的确从未对旅行之类的活动产生什么多余的兴趣。 自从重伤修养,随之而来的后遗症又开始对他纠缠不放,当任务被琴酒全权接手后,他也再也没什么出国的理由,这一趟大概也算得上他任务复健后的第一项需要出国的任务。 虽然在清水清看来,这任务完全就是boss指派来给琴酒放假用的,毕竟一把刀再好用也要注意时时保养,真让琴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地工作,那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压榨优秀员工可不可取。 组织在美国方面安排好的接应人员早已在机场外等待,恭敬地问候后便驱车带着两人前往此行的主要目的地之一——组织秘密驻扎在美国的实验室。 组织自建立伊始,便极为重视对科研人才的吸纳和培养,效果也十分显著,组织实验室的发展的确如日中天,但新鲜血液的涌入永远是不可缺少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以或威逼或利诱的手段吸纳进组织的研究员哪里会比得上自己一步步紧盯着培养出来的成员值得信任?无论是研究方向还是精神层面,当然还是这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成的人才是最可靠的,换个说法,才是最好控制的。 此行的任务目标就是这样的一个研究型人才——或者说,这样的一个自幼在组织的密切监视下长大的孩子。 随后他们顺利地见到了那个boss口中所谓的重要的孩子。 一个与冰冷的实验室看起来本该格格不入却意外地十分协调的小女孩,目测只有十一二岁,留着一头茶色短发,穿着宽松的白大褂,被带到会议室后,见到他们也并不惊讶,只是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我是宫野志保。” 清水清的注意力不在任务上,这种和孩子打交道的事情他完全不感兴趣,说到底,这个任务他会来,一是可以暂且逃离两个年轻下属无处安放的关爱,二也是被boss有关去美国的实验室检查治疗一下他后遗症的建议打动。 琴酒低头瞥了一眼那女孩,他心情一般,加之本性如此,完全没什么礼尚往来也自我介绍一下的想法,只寒声“嗯”了一声,当作告诉对方他知道了。 空旷的会议室里,各怀心思的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寂静。
第34章 三十四瓶酒 今天只是碰个面,双方互相留个印象,也算知会那孩子一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就要归我们管了。 清水清他没忘记他还有正事要做,跟会议室中正大眼对小眼的两人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了。 组织的实验室标准化建设,虽然略有不同,但是说到底还是大同小异的,他对日本那边的实验室很熟悉,于是清水清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boss完全不像是为了随意打发他才让他参与琴酒的这项任务,甚至仿佛是早有预谋,因为当他打开那间研究室的门时,里面的研究员没有任何诧异的反应,态度十分热切,似乎已经等候他多时了,一边邀请他坐下,一边确认着问道:“是清酒先生吗?” 清水清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地点了点头。 他本身就对组织的实验室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也从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对组织分布世界各地的实验室到底在研究什么毫不关心,但迄今为止,他进入组织已有十余年,正式成为高层也有些年头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多多少少还是会知道一些。 有时候无知并不全代表坏事儿,他知道的越多,就越不想同组织实验室方面扯上任何不必要的关系,那不是他的领域,也无权干涉。 随后都是一些熟悉的流程:简单的问询,有关五感失灵的后遗症的发病迹象、状态、频率、程度等等;各类复杂的检查,哪怕已经对这些仪器称得上“身经百战”,但身为非专业人士,清水清的水平也就是停留在能勉勉强强分辨出来这个仪器是在检查他的哪个器官。 以清水清对那些检查的体感,只觉得似乎除了摆弄他身体的研究员变了一批以外,其他都没什么大区别。 “感谢您的配合,清酒先生。” 他其实是有些烦躁的,但出于对科研人员的尊重,离开时还是礼貌道:“麻烦了。” 推开研究室的门,看到门外倚靠着墙壁等候的人时,清水清不由一愣。 “琴酒。”他的表情中的冷淡迅速消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明知故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等我吗?” 金发男人幽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上至下地扫过,打量片刻,仿佛是在检查什么,口中随意地“嗯”了一声。 清水清停隐约觉得这种视线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顿了几秒,他恍然大悟,“就和那个扫描仪差不多。” “嗯?”琴酒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本能追问了一声:“什么?” “你刚刚看我的时候。”银发青年神色认真,解释道:“和实验室里的那个扫描仪一样。” “……” “喂喂喂你不是来等我的吗?!琴酒!!” 琴酒浑身冷气地再次加快脚步。 清水清和琴酒当天就入住了组织在美国为宫野志保准备的“家”,介于那是一栋两居室的小房子,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地住进了同一个房间。 虽然对这个任务不甚在意,但清水清仍然去粗略地了解了一下那个名为宫野志保的少女的生平情况——父母都是组织吸纳进实验室的出色的研究人员,不过都已经意外身亡,有一个姐姐。至于她本人,出生在组织里,自幼就表现出了科研天赋,于是组织将她送往美国进行定向的培养深造,这在组织里算是一个挺大众的生平。 不过既然boss会称她为“重要的孩子”,那她就一定有一些能够令她从组织培养的一众科研人才中脱颖而出的关键的点。 例如,这名名为宫野志保的女孩在科研领域的天赋和努力程度都称得上一声万里挑一,不负组织对她的期待,她的确担得起一声天才的称号,甚至已经为美国实验室方面解决了几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而boss会在这个时间点指派遣琴酒来确认她的情况,清水清猜测,组织大概是有今年内让宫野志保结束学业将其召回日本的意向。 宫野志保本人有着超脱年龄的冷静,她对突然出现在周边的两个陌生人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把他们当做空气略过,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过哪怕个性再成熟,本质上她还是一个孩子,清水清能看得到对方平静的外面下掩藏着的那份浓浓的不安以及敌视。 这是很正常的表现。 说是组织重点培养的人才,但无法辩驳的是,她自幼年时就独自来到异国他乡进行无休止的枯燥的学习,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被组织推着走,组织的决策方向就是她人生轨迹的方向,伴随而来的还有无休止的监管……无论哪一条,都不该是一个孩子应该承受的。 清水清叹了口气,卸力仰躺在床上。 在一旁正对着电脑处理公务的琴酒闻声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怎么?” “啊……”清水清的目光模糊地落在天花板的灯上,百无聊赖道:“没事啊……” 几秒后,头顶的光芒突然一暗,随即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中,清水清缓缓眨了眨眼,视线投在下属熟悉的面庞上,疑惑道:“怎么了?” 琴酒站在床边,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 金色长发的男人每一处轮廓都被背后的灯光打磨得格外柔和,却又不可忽视地蕴藏着锋利的寒意,清水清莫名感到不安,挣扎着准备坐起,一只大手又强硬地把他压回原处。 “……?”上半身还未完全离开床铺,片刻后再次陷入柔软的床被里,肩膀处那只压制着他的手掌存在感格外强烈,清水清顺着那只手臂一路看到琴酒的长发,随后又对上那双幽深的绿色眸子,笑容略凝,重复刚刚的话,问道:“怎么了?” 仿佛是终于意识到了他们这个动作的各种不对劲,琴酒缓缓松开手直起身,清水清也顺势坐起,他听到下属沙哑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 “……没事。” 两人视线再次相触,不知过了多久,清水清忍不住率先将目光游离开,本来称不上大的房间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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