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芥川君也没能杀死全部的敌人呢,这不是还剩下大叔【一个人】么。” 如同夜空中铁锈色乌云般的少年,站在整整三十六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中,回过头看着佣兵队长,神情似是惋惜地开口, “我是很想帮忙送大叔一程的啦,但是很遗憾。这样的话,就只能按照之前的约定,放你自由了呢。” 虽然看起来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但如果被释放的那一方已经全身瘫痪、根本无法单独行动的话,这副场景看起来就非常残酷了: 他会被同伴们死不瞑目的尸体包围着,在数天之内无人救援,最后因大量脱水导致的器官衰竭而死去。 还不如一开始就给对方一个痛快的死法。 这样的行为,在正常人看来无疑是残虐的。 可对于太宰治来说,不过是在那黑暗而让人闻风丧胆的履历上,又添了毫不出奇的一笔而已。 在对方仿佛突然惊醒过来般的“啊啊”挣扎声中,他没再回头,只是有些寂寥地叹了口气,“黑手党的工作,也开始变得无聊起来了呢……” 绕开那些尸体的血迹,再次踏入黑暗无光的楼梯间, ——如同晨曦般清透明亮的浅淡色调,就这样突然撞进了太宰治那双几乎泛不起波澜的眼里。 “维特?” 不自觉地轻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茶褐微红的无神双眼,也仿佛渐渐回温了。 ……对,即使世界很无聊。 但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些,不会让人厌倦到想脱离人生的东西存在。 接着,太宰治的理智马上让他反应过来,刚才所谓的“清透明亮”,是因为对方现在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拿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晃来晃去而造成的错觉。 “事情办完了?” 听到太宰的声音后,维特立刻把手电筒照到他脚下的楼梯上,同时把手伸了出去。 明明看不见所爱之人,只能从脚步声和呼吸中大约判断出对方的方位。 可即使这样,他也还是尽力去伸出手了, “小心一点太宰,这里已经断电很久了,前面的路不好走,来拉住我吧。” “……” 这次,太宰治难得没有说什么辛辣或者嘲笑的话,而是默默地把手搭了上去。 因为天色已经渐渐暗起来了,而这里又是郊区废弃已久的楼房,自然不可能会有走廊用灯这样的存在。 当然,别说没有电,哪怕是楼梯忽然间全都塌了,对太宰治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保护欲过重的维特,还是忍不住开始脑补对方会在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墙上,又或者直接一脚踩空台阶摔倒,或者走错方向,直接把窗口当成门口直接跳下来。 这场景太可怕了。 所以他干脆直接阳奉阴违地跟了上来。 芥川龙之介本来也想跟着一起上楼的。但是他身上零碎的伤口太多、本人又一副体力耗尽的样子,被维特强行塞给了开车过来接人的部下们,提前回去接受治疗——好孩子就早点上床睡觉,不要学别人当什么电灯泡。 …… “真是甜蜜啊。” 在某一处不知名的幽暗角落,有人嘟囔着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同时也将耳机摘下来,搁置在一边。 他低下头,用手指抚摸着面前的物件,喃喃自语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的存在吗?” “不灭不亡,平等地爱着所有人类,可以净化掉所有罪孽的神……为什么会放任世间是现在这幅模样呢?” 他面前的桌子上,除了屏幕上不断刷新着代码的电脑以外,其他的东西都被挪到了一边,反而摆着一本将近四十厘米长、厚度十分惊人的巨大不明皮质书籍,甚至现在已经被翻阅到接近末尾的位置。 而他目前正在阅读的这一页,主体是一张被描绘下来的古代场景,上面清晰地记录了一副非常残酷的人祭场景: 祭坛石台的形状、女祭司的疯狂乐舞、手中的刀刃、祭品的死亡与复生。 无一不栩栩如生。 形貌俊秀的俄国青年正静静地注视着那幅图像,他的眼神中并没有丝毫怜悯或者震惊的情绪,而是充满了思索。 从这本书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间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安全屋外面开始,他就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这本书上记录的真伪。 直到书上的主角,亲身显现在横滨。 “果然,不管是无稽之谈,还是真正的神明,光听别人那里传递过来的信息是不行的。” 总要亲自去看一看才能确定。 …… “……欢迎回来——辛苦了——” 太宰治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招财猫一样地举起手打了声招呼。 听到他这种声音,刚和餐厅主厨确定下明天要做的螃蟹菜式,还亲自过去挑了一下那些生龙活虎的原材料,甚至都用上「品尝」试图窥探了一下螃蟹们的欲望(?)并且发现自己实在听不懂后,无奈地转向了备料师——总之,此刻正因为满足了所爱之人的要求而满面春风的维特,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担忧了起来, “怎么了太宰,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说食物不合你的……” 他把后半句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因为太宰面前还摆着一小碗还没喝完……准确来说是动都没动,甚至都已经放凉了的雪白米粥。 很好,是很明显的不合胃口了。 “不想喝粥。”趴在桌子上的挑食鬼发出闷闷的声音。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都会乖乖喝掉,最近已经越来越难哄了呢。 维特有点苦恼,又有点高兴太宰会开始耍赖,这样的亲近自己。 “再上一份,换鸡汤的。” 他叫来使应生重新上一份,然后坐到太宰治的旁边,小心地戳了戳因为听到这句话而气压更低的少年,软着声音哄道: “我已经定好明天的螃蟹了,很新鲜美味的样子,太宰之前不是说自己想吃了吗?只不过今天用餐的时间有点晚,多少要喝点粥把胃保养一下,明天吃的时候才不会痛。” “我不想吃螃蟹了。”今天刚吃完三听罐头的太宰治表示无所畏惧……好吧还是有一点想吃。 但是他真的不要再喝那个黏糊糊的东西了! 其实米粥什么的,也没有难吃到到不能下咽的地步,这家横滨的中餐厅已经是米其林级别了,汤厨的手艺并不差,挑选的用料也都是最好的。 但那种口感实在不对他的胃口。 他都已经十八岁了,又不是八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还要被人管着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的? 反正他再也不喝粥了。 要不就以后换一道主食,要不维特就看他这样一直饿下去好了。 太宰治,从十四岁开始就进入地下世界混生活,历经了港口黑手党人心动荡的首领交接。 而从十五岁起,同龄人都在忙着烦恼恋爱和考试这些小事的时候,他已经正式加入□□,甚至开始独领一队行动小队,开始执行各种各样的暴力任务。 终于在十八岁的现在,升任五大干部两个月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叛逆期。 听到太宰这么说,维特也严肃了起来。 看来这次不是能用螃蟹哄好的事情了。 他慎重地想。 “不想吃螃蟹啊……那太宰有没有什么别的想要的东西?先说好,我是不可能放你去喝酒的。” 他一边说出这句话,一边又为自己的底线再一步往后退而有点犯愁。 就像尾崎红叶所说的,太宰治他自己,就可以掌握世界上大部分能够用金钱和权势得到的东西。而剩下的一部分,凭借那过人的头脑和手段,也不会是多么难的问题。 所以维特自己大概也知道太宰会要什么,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犯愁。 果然,看到这边无条件退让了,太宰治立刻就从桌子上抬起那张都被压出一道红印子的脸来,兴高采烈地靠近维特,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才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喝粥, “真的可以吗?真的吗?” 太宰治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怕他反悔,又怕他以后用这个借口一直压着自己不让挑食,狡猾地直接端起那碗已经放凉的粥一口气喝光,动作快得维特光顾着目瞪口呆,都没来得及说一声“那都凉了你等一下喝热的不好吗?” “我要今天的那个!” “那个?”维特露出疑惑的神色。 “今天,维特和芥川君来得很快,比我预计中要快了整整五十分钟,所以你们绝对不是坐车来的。而组织里的直升机,也不可能为了单单运送两个人而出动。” 鸢色的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对方,太宰治顺从地抬起头,让面前的人用餐巾帮他把嘴角的粥渍拭干净,宛如一个养尊处优的娇贵小少爷, “所以,是维特平时拿外卖时候用的那个吧,那个无敌的外卖小哥技能。我一直以为那个只能维特一个人使用呢,原来还可以带人。” 凭着一点东西就能抽丝剥茧的黑发少年,分析完还抱怨了一声,“你都不告诉我。” 不然他早就想出各种各样的玩法了! 果然。 “诶……太宰选了这个啊。” 维特继续保持着苦恼的表情,以及暗藏喜悦的心情。 不愧是心有灵犀的灵魂伴侣,他就知道太宰今天在看到芥川之后,会找机会提出这个要求。 对,维特今天下午用「单独显现」把芥川龙之介带过去,是故意的。 这个要求,总比太宰自己跑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神话生物来好的多。 事实上,那家淤泥人偶馆的地址,已经被太宰治私底下调查了好几次了。 而他表面上却从来没有和维特提到过,就好像已经忘了那回事——要不是维特近日在帮着处理文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那条街的名字,怕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引起了维特的警觉。 虽然那里的店主被吓破了胆,暂时闭店,但他还是挺担心太宰哪天会莫名其妙地闯进去。 那简直就是自投罗网,犹格·索托斯要是看到这样的好苗子,怕不是做梦都会笑出声。 尤其是现在,两个人的私人生活时间被分割开了,不像以前那么重合,太宰的反侦查能力又那么敏锐,他想跟着监视对方的行动路线都无从下手。 “你先好好吃完饭,吃的时候可以顺便想一下要去哪里玩?” 考虑到自己发过誓绝对不会欺骗他,维特只好故意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选择性地说出一部分实话,“远一点的地方现在暂时还去不了。” 比如另一个世界线。 然而,太宰治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的人。 尤其是他见识过冥河誓约,知道维特的身份是不被人类世界观约束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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