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想到的无非就是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王宙斯,以及神后赫拉。 然而他们二人又都是金发碧眼。 爱葛妮思细细端详着温澜书的样貌,黑发如瀑,紧闭的双瞳下眸似点漆。 或许他更多的继承了双亲中身为人类的那一方的相貌? 或许……奥林匹斯山中有黑发黑眸的神明吗? 爱葛妮思渐渐睁大了眼睛。 黑发黑眸应当是没有的。 黑发的神明倒是有两位,其中一位是月神阿尔忒弥斯,然而她是三位处)女神之一,是守。贞的女神,不会与任何男子诞下子嗣。 那么就剩下另外一位—— 永夜般的黑发,翡翠般的双瞳。 冥府之主—— 哈迪斯。
第4章 倒计时 冥府。 哈迪斯神情凝重的站在塔尔塔洛斯前,他并不知道在某位宁芙仙女过于强大的联想能力下,自己此刻平白多了一个在人界受苦的儿子。 事实上,即便他知晓了,也多半不会放在心上。 与华贵、明亮,足以用世上一切美好的词语形容的奥林匹斯山不同。 冥界永夜无光,受刑者的眼泪汇聚成科库特斯河淌过冥界的土壤,痛苦的哀鸣在河水中日夜不息。 阿格龙河像是流淌着沥青,漆黑的河水如伤口蜿蜒下,勾连着灰色平原上的真理田园,摆渡人喀戎将孤苦的灵魂送至此处经受审判——在此处,乐土与地狱界限分明,幸福与痛苦得以分割。 冥府是一台井然有序的机器。 哈迪斯高居于王座之上,他是推动机器运转的轴承,由规则和理性构筑的躯体,苍翠的眼眸像是冬夜被大雪覆盖的丛林,漠然而冷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冥府本该是井井有条的,过往、现在、未来,一直如此。 然而半个月前,这份平静被打破了。 冥府之下的深渊,关押着泰坦神以及无数魔兽怪物的塔尔塔洛斯的封印松动了。 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就好像有人拿走了一把钥匙,轻巧的将原本紧闭的“门”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巨人泰坦不能从这条缝隙中出来,然而一些体型稍小的怪兽却趁机偷偷逃离。 哈迪斯直至今日才发现这件事。 ——塔尔塔洛斯中不见了提丰、厄客德娜以及喀迈拉。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这三个怪物的逃离远不及泰坦神逃离严重,毕竟前者是三个危害人间的怪物,而后者则是有能力推翻宙斯统治的第二代神只。 但只要宙斯抓住不放,这仍旧可以归结为哈迪斯的一次严重失职。 更何况向来防守严密的塔尔塔洛斯的封印被无声无息的解开了,即使只是小小的一部分,这背后透露出来的信息也足以让哈迪斯心中警惕。 哈迪斯无所谓与自己日渐多疑的弟弟在这件事上扯皮,但他不得不重视解开封印、释放怪物的幕后黑手。 ——毕竟这位幕后黑手可以打开塔尔塔洛斯的“门”,谁又知道他不会将“门”推的更大一点呢? 由于冥府之主受到自身职责限制,不能随意去往人界,将此事全权交给宙斯,又不放心。 哈迪斯思虑再三,让死神、睡神与判官在冥府坐镇,同时加固塔尔塔洛斯上的封印,以防关押其中的泰坦神逃出。 自己则用白杨木重新造了具躯壳,由这具躯壳驾驶着冥界的马车,裂开大地,来到了人界。 厄客德娜半人半蛇,以生肉为食;喀迈拉口吐烈焰,毁坏农田与牲畜;提丰百头百眼,带来不详的风暴,但因为与宙斯战斗落败,被削去了身上的一百个头颅,实力大减。 即便如此,这三者仍旧时刻伴随着混乱、不详与死亡。 哈迪斯坚信,不论他们去往何处,地上的生灵总会诚实的揭露他们的行踪。 ——就像漆黑的河流淌过草地,绝对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 …… 温澜书再度苏醒时,已经是三天后的午夜,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唯余一轮冷月高悬天边,银色的月辉洒下,给坐在身侧的爱葛妮思镀上一层浅淡的辉光。 爱葛妮思看着他,双眸中神色复杂难辨,细看之下甚至带着一点隐约的怜悯。 然而温澜书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修为的压制使得他连敏锐的五感也一并失去,恢复成了寻常人的水平。 像是出鞘的宝剑骤然失了锋芒,温澜书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虚握了一下,却只握到了一团空气。 “姑娘,这段时日承蒙照顾,但我现在有心无力,若你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爱葛妮思,漆黑的双眸沉静的像一片湖,“……我只能尽己所能,为你挡上一挡了。” 宝剑哪怕失了寒芒,仍旧是把一往无前的利器。 作为无念门的九长老,温澜书储物袋中的灵丹妙药、法器宝物不知凡几,然而因为之前的那场雷劫,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 若真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仅剩的几样东西让人全身而退难,但是用来保住一个人的性命却是足够了。 修仙之人讲究因果。 温澜书既然做下了承诺,那么正如二人死斗最先毁坏的是自身的武器一般,真到了那天,最先断裂的也只会是他这把剑。 爱葛妮思不知温澜书下了怎样的决心。 眼前之人醒来了也是一脸病容,像是经霜的树,虽然身姿仍旧挺拔,但仍旧难掩萧瑟颓败之意。 ——他这般样子,让他独自一人离开真的能活下去吗? 爱葛妮思十分怀疑这一点,纠结犹豫了半晌,开口问道:“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温澜书一愣,但仍旧认真答道:“自然知晓。” “都是人类?” 温澜书眨了眨眼,八百年波澜壮阔的岁月一下变的黯淡,思绪被拉回了模糊的数百年之前,他年岁尚小时。 他应当是出生于某一不足一百人的小村庄中,村庄的名字早已忘却,只记得院中的槐树,树上悬挂着的秋千,以及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 记忆实在太模糊了,就连曾经最为亲近的父母都模糊成了一团斑斓的色块,只记得自己的童年应当是极为幸福的,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又是家中独子,可谓受尽宠爱。 直到一场人祸突如其来,于是轻轻摇晃的秋千断裂,金色的麦浪被踏成平地,是燃起的烽火?骤然而至的强盗? 当时年岁尚小的温澜书对此没有清晰的概念,是在后来师父的话语中,才得知当时的人间已经处处被君王掀起的战火波及,流民变为强盗,强盗又到处打家劫舍,燃起的烈火烧毁了他的秋千、麦田与村庄。 父母死去,原本斑斓的回忆剎那间变为灰败的碎片。 他在尘世之中跌跌撞撞漂泊三年,直到自己十岁那年,遇到了时任无念门门主的师父,被其收养,成了关门弟子。 自此入了仙门,弃了凡尘。 再回首,百年已过。 沧海桑田,星移斗转。 曾经记忆中的一切,都如烟灰一般,被风轻轻吹远了。 所以自己的父母都是人类吗? 若他们有一点妖界或者魔界血统,那么当时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然而仙途漫漫,不进则退。 他向来只朝前看,朝前走。 又如何能回头去想什么“如果”呢? 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温澜书拉回飘散的思绪,轻轻点了点头。 “都是人类。” “那你的相貌,以及这身衣服,都是继承自你母亲的吗?” 爱葛妮思继续问道。 ——毕竟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没有这幅打扮的。 记忆中似乎的确有人说过,自己的相貌肖似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 儿时母亲的样貌逐渐清晰。 温澜书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想要临水自照、仔细看看自己相貌的想法,又被他转瞬压在了心底,只默然片刻,再度颔首。 ——既然温澜书肖母,那么他的父亲不一定要局限于黑发黑眸…… 爱葛妮思再次将怀疑的目光转向奥林匹斯山上高高在上的神王,又进一步想起了神王神后间跨越无数时光的纠葛。 她忍不住一声低叹。 这世间总是不缺悲情的英雄的。 也不是所有的半神都这么好命。 爱葛妮思垂眸看着眼前沉静的男人,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他悲剧般的宿命。 身体这般孱弱的半神,出去后若是再被卷进神明的纠葛之中,那多半是真的活不长了。 温澜书的身世于她来说是个大麻烦,靠的过近,难保不会将自己也牵扯到神明的爱恨情仇中。 但人是自己救回来的,既然已经救了一次了,那何不索性救到底? 想通了这点,爱葛妮思像是卸下了心上的一块巨石,整个人豁然开朗。 也想到了之前自己未曾注意到的这一点。 ——世人都知道月神领地意识极强,向来不喜欢别人进入她的领地,就连天上的神明未经月神的同意,也不会轻易进到这片森林里来。 这么一想,这儿反倒要比外面的城邦安全许多。 爱葛妮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模样。 她开始用采来的鲜花装点眼前的这个洞穴,连声音也变得轻快起来。 “算了,你继续待着吧,只要没有被阿尔忒弥斯阁下发现,这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如果真的被阿尔忒弥斯阁下发现……” 爱葛妮思眉心微蹙,将手中的鲜花随手放在温澜书怀里,跑出洞穴取了一壶水来,沾水在地上画了幅地图。 “总之我先把那条出去的小路指给你,要是真到了那天……你就赶快逃命去吧,若实在跑不了——记得谦虚、谨慎,不要口出狂言——阿尔忒弥斯阁下可能会厌恶、惩罚你,但她不是无情的冥府之主,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的。” 冥王的神殿在大地上的数目大概是最少的,仅有的那几座也没有多少人供奉。 正如人类恐惧死亡一般,生活在大地之上的宁芙仙女同样畏惧着死亡。 死亡是如此的冰冷、可怕,远胜神明的诅咒。 那么掌控死亡的神明也当如阴霾、如刀剑,冰冷漠然,不近人情。 ——冥府之主,是位为神明所惧的神明。 温澜书在爱葛妮思的反复强调中,对于阿尔忒弥斯的性格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而此刻她口中又多了个无情的冥府之主…… 他总感觉…… 这个世界的神明脾气似乎都不怎么好。 【宿主,冥王哈迪斯是这个世界主要神明之一,可以攻略】 恰在此时,冷静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再度响起。 温澜书止住思绪,拒绝去想这个对他来说堪称离谱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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