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云雾朦朦胧胧的散去,他似乎做了一个梦。 亚尔斯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字。 那时他拥有一个住处,那是一个破旧的小屋,里面勉强分出隔断,却只有一张床,小狼崽子不住在那上面。 他住在冷硬的柴垛中。 那对夫妻很冷漠,很难想象他们同床异梦的过了六年,明明嘴上手上都巴不得对方去死,却谁也没弄死谁,又谁都没有离开那个破旧的房子。 最开始的亚尔斯惶恐,小狼崽什么都不知道,面对恶意无所适从,哭着让他们不要打架,被肉身强悍的兽人一掌拍飞出去,直接晕死过去。 他醒来时,父母看着他,眼中是他不明白又恐惧的情绪,像是在看什么早晚要被摔碎的物品。 但他们仍然没有离开,仍然拖着他让他活下去。后来亚尔斯想,那简直像是觉醒意识知道自己被配种后的牲畜,主人家圈养着他们,他们就只能带着憎恶与恐惧活着。 他们似乎被谁圈养,又被迫来圈养着他,亚尔斯被关在房子里很多年,他的世界只有那对男女,和逐渐破损漏风,又遍布风系禁制的木门。 变故发生在他六岁那年。 一群失控的魔兽冲进那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身上都带满明亮颜色的伤痕,失去理智的将所有所见之物摧毁殆尽,他的父母却仿佛见到什么救星一样的拖着他迎上去,小小的亚尔斯如同一匹真正的野兽幼崽一样嘶嚎,拉着他们的手。 那力道如同蜉蝣撼树,早已被蛀空的大树却因此倒塌。 他们停下来看向他,母亲眼中终于有了光彩,狼族兽人泪眼连连,魔法师沉默着用枯槁的手唤来温柔的风,将他卷起,吹离。 梦醒之前,亚尔斯听见母亲嘶哑的声音。 “你自由了,活下去……不要屈服的活下去,活到成年,活到未来。” “反抗吧,然后活下去。” 半兽人在一片温暖中醒来。 阳光挥洒进来,零星触碰到他的手,在上面落下光斑,暖洋洋的,那只手下意识抓握了一下,却没抓到什么东西。 脑袋里好像有狂风刮过,狼藉的散着钝痛,亚尔斯发出一声低吟,扶着头坐了起来。 昨晚千杯不醉的错觉下与人觥筹交错的画面历历在目,连带着出门的后续也记忆犹新,亚尔斯靠在床头,呆滞的动了动耳朵。 白术温润的声音透过门板,很近,他在与刚检查完伤病的患者交代注意事项,正巧路过他的房门口。 心脏猛地收紧,亚尔斯看向窗外,大概十几米的距离就是山体,上面的路能直接出璃月港。从这里跳出去,他就不用想该怎么面对白术了。 击败困难的最好办法是面对它…… 亚尔斯深深呼吸,总算压制住就地跳窗的想法,慢吞吞的起床洗漱,又把睡了一晚皱巴巴的衣服换了,才磨磨蹭蹭的出门。 他又磨蹭了不少时间,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阿桂看见他,有些惊讶。 “一早上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出门了。” 七七手里捏着个小本子,封皮右下角歪歪扭扭画了只团雀,正往上面记着什么,抬头道:“早上好。” 她说话似乎利索许多。 亚尔斯忍着头疼与羞耻和他们打了招呼,梦游一样去厨房觅食,炉灶上温着他的早饭,旁边还有一碗温凉的汤,下面垫着一张纸条。 他把纸条抽出来,上面字迹俊逸,不似处方上的龙飞凤舞,叫人看不出笔画。 【约莫醒来后会有些头痛,饭后饮用,下次谨慎饮酒。】 璃月的酒后劲很大,根本不是只尝过一杯廉价醪糟水的半兽人能承受得了的,亚尔斯将纸条看了又看,心说下次有这事,他就把空间器抠下来绑手腕上,酒全都倒里面。 白术怕他宿醉不适,温的是米粥,亚尔斯倒水一样喝了一碗舒坦不少,第二碗速度就慢了下来,时不时开个小差。 他摸摸自己尾巴,把又捋下来的几根毛和昨晚的包在一起,放在手边,边喝边看。 兽人和野兽有所不同,如无意外,他们是不会轻易掉毛的。 白术一上午忙得不行,连过来关心亚尔斯的时间都没有,后者乐得如此,权当不知道自己昨晚干过什么蠢事,照常坐在门口。 他看着石阶上来来往往的人,心中无喜无悲的回应昨晚的梦境,仿佛跨越时空与生死,回应那个只一次理解了自己母亲身份的女人。 看啊,我活到这个时候了。
第26章 落花有意 “所以……你之前,一直是个未成年?!” 亚尔斯纠正:“以兽人来看。” 长生不管他,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看向白术,复杂道:“未成年啊那可是……” 之前一直在试探,发现对方没有这根筋,自己又开始忙碌后打算顺其自然的白术:“……” 他用同样复杂的语气喃喃:“未成年啊……” 亚尔斯咬牙强调:“我二十了。” 长生更复杂了:“他才二十……” 现年二十四的白术:“这倒……我二十的时候已经出师,打算开设不卜庐了。” 长生道:“也是,璃月十八岁成年呢,更何况他那一身血腥气,看着又和你差不多大,不知者无罪。” 亚尔斯听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下午难得清净点,白术就要为他把脉看是不是真作了病,他只好说出自己到了成年前的“换毛期”。 兽人一生只会自然换毛两次,一次是从幼崽过度到亚成熟期,第二次的换毛代表即将迈入成年。亚尔斯第一次换毛时正被毫无新意的追杀,掉的毛一根没留下,全被那帮孙子拿来追踪自己了。 此时听着白术和长生意义不明的对话,亚尔斯狠狠掰断阿山婆送来的饴糖,心说未成年吃你家大米了?! 他那点焦躁转瞬即逝:他确实在吃不卜庐的大米。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连住处都在这,在白术面前都能软成面条。 但对长生,亚尔斯绝对不能软一点:“谜语蛇滚出璃月。” 不用问,又是他从话本里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亚尔斯记这些东西汇融贯通的很快,和夸歌声都不会的那只判若两狼。 长生:? “这不公平。”它说,“你怎么能光针对蛇呢?蛇这么可爱!” 话音未落,亚尔斯就想起之前山里那个半人半蛇的玩意儿,嫌弃的别过头。 长生气急败坏:“你什么表情?你看着我!我不可爱吗?!” 摸着良心讲,长生长得真的挺可爱。浑身雪白,眼瞳却是血玉一样的红,声音也十分好听。除了惧蛇到一定程度的,来这的患者都曾夸过它。 虽然嫌弃的不是它,但抬杠的时候气到对方就是赢了,亚尔斯依言看着它,声带振动:“呵。” 不卜庐狼蛇第不知道多少次大战,再次拉开帷幕。 阿桂正麻木的教七七辨认药材,目前进度依然为零。 他痛苦的想,不是说长生种的记忆力一般很好吗,怎么偏偏把七七丢到了二般里。 听到这边的动静,阿桂随口说道:“亚尔斯和长生关系真好啊。” 两只一齐回过头,一个面容冷峻,一个恼羞成怒。 “白术,他才需要把脉。” “谁和他关系好啊!白术你快给阿桂看看眼睛!” 竟是一致对外了。 阿桂收敛表情,继续教七七辨别小灯草和嘟嘟莲。 这俩明明颜色都不一样啊! 没被调侃喝酒过后的英勇事迹让亚尔斯松了好一口气,和长生抬杠都起劲不少,话少但字字犀利,气得长生都想从白术脖子上下来改盘亚尔斯,他干他的活,它吵它的架。 白术摸着它的头哄了两句,还是笑眯眯的将它带走了。 这段时间天气好,白术总算把那线香搓出来了,一早就拿到通风处晾,早上一开门,第一个进来的却不是病患。 长相清秀的高挑少女手里挎着竹筐,言笑晏晏:“白术大夫,我陪我哥来换药。” 她哥被她落了好大一段路,此时刚爬上石阶,哭笑不得:“是我换药,你走那么快作甚?” 少女对白术柔柔一笑,转头时眼神锐利,嘴唇无声的动了动。 船工精准辨认出自家妹妹的威胁,老老实实的闭嘴蹭到她身边:“早、早上好啊白术大夫。” “……”白术沉默一瞬,也笑了笑,“早,随我来换药吧。” 阿玲的眼一下下往旁边闭目养神的护卫身上瞧,他唯一露出来的脸皮肤白皙,睫毛微微合上,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好看的不行。 亚尔斯感受到视线睁开眼,发现是个不认识的人,又闭了回去。 阿玲清清嗓:“那哥哥,你快同白术大夫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船工轻车熟路的找地方坐好,关上换药室的门时,长生用气音在白术耳边逼逼:“情敌上门了。” 白术关好门,转身给“情敌”哥哥拆绷带。 阿玲姑娘前两天被八卦填满心神,忘了自家老哥换药的时辰,回家后痛定思痛,做了一篮吃食一大早就拽着哥哥出发了。 她把竹篮往木桌上一放,对着墙上药柜深呼吸,心说不就是搭讪么阿玲你可以,接着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脸走过去:“你好,你叫亚尔斯对吗?” 亚尔斯不明所以,但看了这么久门,也常有和他搭话的家属:“嗯。” 阿玲往他旁边走走,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为了避免尴尬,找了白术做突破口:“白术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我哥哥的手臂被划伤,刚伤的那段时间晚上痛的睡不着,来这里上了几次药就说不怎么疼了。” “嗯。”亚尔斯搬出安抚家属的套话,“他的伤好很快,不用担心。” 就消音了。 “……”难以避免的尴尬如雨水笼罩下来,阿玲坚强的扯唇笑笑,不气不馁,把竹筐递给他,“这是我自己做的糕点,味道应该还可以,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吧。” 懂了,这是想给白术送礼怕他不收的类型。 亚尔斯道了句多谢,接过竹筐转身放在它刚刚的地方,又坐回原处,闭眼。 阿玲:“……” 她笑容勉强:“亚尔斯……今年多大了呢?” 这两天被长生揪着“未成年”一事疯狂调侃的准成年半兽人多少有点PTSD,唰的睁开眼,声音微凉:“无可奉告。” 这天没法聊了。 阿玲一瞬间有点胸闷,很想找个盆来吐一吐血。 船工的恢复速度很快,应当是严格遵守着伤后注意事项的,如今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拆完线敷好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忌口还是之前那些,这次敷完之后若是不疼,就不需要再来了。” 船工点头答应着,一抬眼见到自家妹子笑容勉强的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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