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镜暗了下去,白傀却被扰乱了心绪,久久无法回神,就这样盯着镜面一夜无眠…… 似乎没过多久,观影镜又再度亮起,白傀见到晓星尘悄无声息的在薛洋身边放下一颗糖果,又离开了画面,原本睡着的薛洋顿时睁开了眼睛,白傀心下了然,阿洋睡觉之时从来都是警戒异常,刚才想必是装睡的。 当薛洋看到那颗糖时,手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他自己或许没注意到,白傀却看到了。 而后薛洋起身在桌边坐下,盯着那颗静静卧在桌子边缘的糖看了好久好久……白傀看着,心不由自主颤了一下,似乎,他的阿洋变了一些……因为晓星尘…… 此后,观影镜频繁亮起,每次白傀都能看到晓星尘给薛洋一颗糖,还能看到许许多多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发现阿洋睡觉的时候不再警觉异常,之前他睡觉的时候降灾一定放在身边,甚至抱在怀里,或者双手会护着脖颈和心口这种要害位置,但如今……白傀看着镜中蜷缩成一团,如同一个不安的小孩的薛洋,忍不住忍着剧痛抬起手臂用手指摩挲着镜面,仿佛那样就能抚平薛洋的不安…… 虽然白傀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天轨特意给他看这些画面,还说这是对他最好的惩罚,但他想,自己一直都是看着阿洋的,即便永远无法干涉,也不妨碍他为获得幸福的阿洋感到愉悦。 然而,白非离这样的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了…… 这日,白傀为自己医治过后,发现自己勉强能够动腿了,虽然还抬不起来,但聊胜于无,他十分欣喜之时,观影镜亮起了,白傀看过去,却看到晓星尘一剑刺穿了他的阿洋…… 薛洋手中的菜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青菜、萝卜、苹果、馒头骨碌碌滚了一地,仿佛在嘲笑白傀的天真愚蠢,一个性格极为正直的晓星尘怎么可能会与薛洋惺惺相惜,好好相处…… 白傀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晓星尘抽出霜华,又是一剑欲刺,霜华的剑光使得观影镜大亮,才唤回了他的神智。 只见薛洋开口道:“晓星尘道长,我那个没说完的故事。你现在不想听下半截了吧?” 晓星尘道:“不想。” 白傀心里忍不住说:“我想。”可他更担心薛洋身上的伤口,一直流血不止…… 却见薛洋随便抹了抹腹部的伤口,压住它,不让它流血过多,道:“那个小孩子,见到了哄骗他送信的那个男人,心里很委屈,又很高兴,哇哇大哭着扑上去告诉他:信送到了,但是点心没了,我还被人打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盘,而那个男人似乎刚刚被那个彪形大汉逮住了,揍了一顿,脸上有伤。又看到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抱住他的腿,烦躁至极,一脚踢开,他上了牛车,叫车夫立刻走。”白傀听到这里,忍不住不合时宜地想:你怎么不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我当时明明存了两年的钱给你买了糖,你扑过来……我一定给你…… “小孩子从地上爬起来,追着牛车一直跑。他太想吃那盘甜甜的点心了,好不容易追上了,在车前招手想让他们停下来。这男人被他的哭声吵得心烦,夺过车夫手里鞭子,抽在他头上,把他抽倒在地,然后,车轮就从这个孩子手上,一根一根碾了过去!” 白傀闻言气的浑身微微颤抖,颤抖导致全身的疼痛加剧都不能压制他此刻想要杀人的冲动,原来,当年他走开去买糖的时间,阿洋竟然只因为这样就被人……是谁,到底是谁!他要将此人碎尸万段,让他千倍万倍地偿还! 观影镜中薛洋对着晓星尘举起自己的左手:“七岁!一只左手手骨全碎,一根手指被当场碾成了一滩烂泥!这个男人,就是常萍的父亲。” 常萍的父亲?栎阳常氏!难怪,难怪那几天自己观察阿洋十分反常,原来是因为是当年的仇人!可恨当时自己竟不知,否则…… 白傀又听薛洋道:晓星尘道长,你抓我上金麟台的时候,好义正辞严!谴责我为什么因一点嫌隙就灭人满门。是不是手指不长在你们身上,你们就不知道痛!不知道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自己嘴里发出来是什么样的!我为什么要杀他全家?你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来戏耍我消遣我?!今日的薛洋,就是拜昔日的常慈安所赐!栎阳常氏,不过自食其果!” 晓星尘抓阿洋上金麟台?谴责?是他被囚禁之后的事……猜测到大概,白傀暗恼,晓星尘这是要阿洋的命! 白傀瞪着晓星尘之时,又见晓星尘不可置信道:“常慈安当年断你一根手指,就算你要报复,你也斩断他一根手指好了。实在记恨不过,你折他两根,十根!或者就算你砍掉他一条手臂也好!为什么非要杀人全家?难道你一根手指,要五十多条人命来抵?” 白傀闻言冷笑,晓星尘你现在说出这些话,可为阿洋设身处地的想过?当年阿洋才七岁,被常慈安断的是一指吗?他断的,是他的小蠢货的天真,是小蠢货对这世间的善意,他断的是他白傀心心念念要保护的小孩的命!这样的杂碎,人渣,全家死绝又如何? 薛洋竟然认真地想了想,仿佛觉得他的质问很奇怪,道:“当然。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别人的,杀多少条都抵不过。五十多个人而已,怎么抵得上我一根手指?”白傀闻言竟忍不住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笑出了声,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回答,阿洋这么多年还没变化的就是这点了吧,直来直去的,心中即便真的这样想也该为自己打打掩护,这么说,岂不是显得自己特别十恶不赦~ 难怪这些年阿洋人缘都不好,就认识了金光瑶一人……想到背弃薛洋的金光瑶,白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 “那旁人呢?!那你为什么又要屠白雪观?为什么要弄瞎宋子琛道长的眼睛?!”见晓星尘被阿洋这理直气壮之态气得脸色越发苍白,白傀不知为何有些幸灾乐祸,毕竟刚刚他伤了他的阿洋,气气他怎么了!只不过……屠白雪观?弄瞎宋子琛道长的眼睛?怎么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薛洋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阻拦我呢?为什么要碍我的事?为什么要帮常家一家杂碎出头?你帮常慈安?还是帮常萍?哈哈哈哈常萍原先是如何感激涕零?后来又是如何哀求你不要再帮他?晓星尘道长,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你错了,你不应该插手旁人是非恩怨。谁是谁非,恩多怨多,外人说得清吗?或者你根本就不应该下山,你师尊抱山散人多聪明啊,你为什么不听她的好好待在山上修仙问道?搞不懂这世界上的事,你就不要入世!” 闻言白傀陷入了沉思,听这意思是常家被阿洋灭门之后,晓星尘为常家出头把阿洋抓去金麟台处置,常家事后又反悔不要晓星尘帮忙?而阿洋自然就没受到处置,无生命之虞,而后报复在晓星尘的好友宋子琛身上了? 想通了大致的来龙去脉,白傀并无什么情绪,或许有些人觉得阿洋滥杀无辜,但他虽不鼓励阿洋这般大开杀戒,却也不会反对,有因必有果,因果相报,晓星尘送阿洋上金麟台,无异于要阿洋的命,前尘恩怨是非本与他无关,他自己要插手外人之事时就该有得罪阿洋会有怎样的后果这样的觉悟,阿洋因晓星尘的敌意而报复,天道清算因果之时也不会算成杀孽,他也就放心了。 “……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白傀听到晓星尘这话内心一颤,有些不甘地想:晓星尘你可知阿洋对你……是唯一特别的…… “晓星尘,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诩正义之辈,自以为品性高洁之人,就是你这种总以为做点好事世界就变美好了的大傻瓜,白痴,天真,蠢货!你恶心我?很好,我会怕人恶心吗?不过,你有资格恶心我吗?”听着薛洋的话,白傀有些心疼,阿洋是讨厌自诩正义之辈,自以为品性高洁之人,可是……即使晓星尘是这样的人,如今的阿洋……根本就…… 晓星尘闻言微微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薛洋亲昵地道:“最近咱们晚上都没再出去杀走尸了吧?不过前两年,我们是不是隔几天就出去杀一堆啊?” 晓星尘嘴唇动了动,似是微觉不安,道:“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很可惜你瞎了,两个眼珠子都被自己挖没了,看不到你杀的那些‘走尸’,他们被你一剑贯心的时候,多害怕多痛苦啊。还有跪下来流着眼泪给你磕头求你放过他们一家老小的,要不是舌头都被我割掉了,他们一定会放声大哭,喊‘道长饶命’的。” 白傀闻言十分错愕,天轨这些年给他看的原来都是片面的美好么!?天轨意欲何为?到底对他最好的惩罚是什么?为何要让他自以为阿洋与晓星尘是真的惺惺相惜,为何此刻又要让他知道真相?白傀百思不得其解。 待白傀从纷乱地思绪中回神之时,只见薛洋笑得眼里泛起了泪花,恶狠狠地道:“怎么啦!两个好朋友见面,感动得都哭了!你们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随后薛洋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用一种既狂怒、又狂喜的恐怖语气破口大骂:“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你一事无成,一败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阿洋!白傀心中惊呼,眉头紧锁,不要再说了……不要既折磨自己又折磨他人了……这样下去…… 白傀担忧地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晓星尘,伏在宋岚脚边,他缩得很小很小,仿佛变成了很虚弱的一团,恨不得立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原本洁白无暇的道袍已沾满了鲜血和尘土,眼上白色的绷带已彻底被血泪染成红色。 晓星尘痛苦地呜咽道:“饶了我吧。” “刚才你不是要拿剑刺死我吗?怎么一会儿又讨饶了?”白傀此刻恨不能出现在当场,阻止这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态,停止薛洋伤人伤己的做法,难道这就是天轨对他的惩罚?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能看着,不断地看着……这是要他彻底记住观世者的宿命吗? 视线停留在晓星尘身上的白傀此刻瞪大双眼,内心的声音几乎要破口而出:晓星尘!不要! 然而白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霜华澄净的银光划过……他什么都做不了……阻止不了…… 他并不是真的在乎晓星尘的性命,而是他的阿洋在乎,所以他也怕晓星尘有何不测……没想到晓星尘如此决绝……白傀万分担忧地看着画面中的薛洋,以阿洋对晓星尘的看重…… 随着那一声长剑滚落的清响,薛洋的笑声和动作戛然而止,沉默了半晌,他走到晓星尘一动不动的尸体身边,低下头,嘴角边扭曲的弧度慢慢回落,眼睛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终究,还是红了眼眶…… 而后白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阿洋,故作镇定,小心翼翼地为晓星尘打理仪容,甚至非常细心地重新将屋子收拾整洁,仿佛,只要等晓星尘醒来,他们就可以继续安安静静过着平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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