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对自己被扯着袖子发牢骚一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淡定点头,表示在认真聆听天子的“圣言”。 “朕那皇叔平南王,他当年便不敢参与老头子那场夺嫡,后来也从来不敢伸手到朝堂之上。而今到底从哪凭空得来的勇气敢策划这种谋逆大事,妄图替换朕?朕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比那个正事不干的老头子差哪去了?他不敢对老头子出手,反倒认为朕才是个软柿子!”天子简直骂骂咧咧。 莫说淡定的黄药师了,天子信得过的几个内侍都已经习惯天子时常对先帝的“不敬”,早就不会动不动就惊吓得当场就要厥过去。 “平南王自个儿也一向不沾手政务的吧?他觉得他那个世子有个同朕相似的外在表壳就够用了?上手处理朝政国事的时候就不怕抓瞎了?”天子忿忿,发泄着不满,转而突然微笑起来,只是那抹笑意毫无温度,“平南王一家既已伏罪,便让朕那近来不怎么安分的二皇弟安丰王过继去平南王府吧。也算续了那一支的香火。” 黄药师笑道:“谢陛下垂怜。平南王九泉之下,也定当感激涕零,感怀圣恩。” 毕竟如此一来,可是叫平南王与他的亲子得以相聚了呢。 一旁的内侍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他却还是被迫获知了好些天大的“新”秘密。 就比如:先皇后与平南王先王妃是堂姐妹,先帝与平南王是异母兄弟,因而先皇后剩下双胞胎后,与先王妃换了一子的事,竟阴差阳错之下一直没有暴露。 虽然单就内侍看来,他是不太能够理解先皇后将皇子替换是出于什么考虑…… 殿外有人报,昭安侯已经带到。 天子一挥袖:“进。” 殿门开启,来人走进暖烘烘的偏殿带入一阵初冬的寒风。只是殿门很快便关上了,这点寒气后继无力,迅速消散在殿内温暖的空气中。 天子抬眸瞅见他这位昭安侯从外面的冬景中进来,身上却还是原先秋天时候的那身打扮,好似仍旧只在外罩了件大斗篷——这是天子为九月十五那晚的行动赐下的黑色大斗篷,布料做工都是上佳的。 可天子也没考虑过将这件大斗篷做成厚实保暖的冬服啊。 天子怀疑那大斗篷底下会不会还是一身露腰露背露腹的奇装异服,令人看见他的样子都觉得冷,于是还没说正事,先稍稍给予昭安侯点关切,寒暄道:“入冬了,注意保暖。虽说江湖人有内力,但总归多穿点也好。” “哦,不要紧。我底下有穿新衣服。”陆炤回答着,当即“唰”一下脱掉自己的大斗篷,露出底下规规矩矩的一身中原平民、小兵常穿着的绢布短衣。 身量尤其高挑、异域样貌的陆炤那头长长的银白卷发用方巾扎在头顶,穿着的那身中原传统常见平民服饰短衣,好似不算特别合身的衣服穿在那具高大体魄上显得有点局促。 来京城经商做买卖的异族人不少,天子以往也见过那些深眸高鼻的人穿中原服饰的样子,对陆炤这身打扮也不觉得古怪,只有一点别扭的是—— “你过得就这么艰难?连合身的袍服都穿不起。” 陆炤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短衣:“这种款式穿着行动方便嘛。至于大小,是有点紧,不过这已经是铺子里最大号的成衣了。花老伯帮我请了师傅量体裁衣,应该这两天就能做好了。” 天子颔首,寒暄过后便奔往正事:“昭安侯。” “啊、到、额臣在!” 天子长吁短叹起来,与那清俊的中年文士一唱一和,感慨自己登基以来这几年一向勤俭朴素,莫说享受奢物,便是皇宫老旧之处都没能修缮,日常起居也俭省着来,就如昭安侯此刻身上所穿着的质朴短衣,捉襟见肘。 陆炤缩了缩脖子,心想对他这个刚刚脱贫的小民哭穷做什么,他又没有什么大钱可以捐赠给朝廷,先前的积蓄不是大多都投入江南那场灾后应对了嘛。 天子又提及北方的外族人(顾及陆炤的西域外貌,便不称呼蛮夷了)虎视眈眈,边境数座城池的驻军,全靠他力排众议给拨的钱粮勉力支撑(其实基本就是靠他抠出来的钱),大军未动,粮草须得先行,唯恐北方战事忽起,那单单只算伤亡抚恤,到时候也是一大支出,当前紧巴巴的国库只怕要供不上了。 陆炤闭紧了嘴巴,不知道国库空虚这种大事找他是想干嘛。 中年文士:“办法无非开源节流。节流,陛下已毕其心力。而开源——微臣倒是有个想法。” “噢?说来听听。”天子演得煞有介事。 中年文士道:“自古以来,便有一条财路,财宝源源不竭。正是古时候的‘丝绸之路’与‘茶马古道’。可惜而今西域的商道未能贯通。” 天子道:“听说——西方有个魔教压在西域诸国的头顶,令他们苦不堪言,实在让吾等不能不怜悯其境遇啊!” 中年文士配合道:“倘若能够处置那西域的罗刹教,想必如此一来,商道贯通,西域诸小国得着解脱与欢欣,北方战事若起,也能够有余裕去应对了。” 陆炤这下回过味来了。 懂了,天子想北伐嘛,当前只够大军原地驻守不动弹的,要想开打,国库财政压力扛不住,所以把主意打到西域商道上面,于是想找人整个办法把西域的魔教罗刹教搞了,这样一来,北伐的钱粮就有着落了。 至于西域诸小国受欺压,我们过去解放他们,这当然是明面上的主因啦! 哪里好将赚钱这么“庸俗”的理由摆上桌面呢。 陆炤今天脑瓜状态不错,转得也快,很快就想到一个好主意:“这个好办,接下来就有一个很好的时机可以着手此事。” “果真?”天子大喜过望,当即承诺道,“若你能够解决此事,莫说再升你一个昭安公,朕还给予你正一品大官的俸禄!” 陆炤也大喜,拍拍胸脯:“必不负陛下之托!” 而后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正一品大官……每月给多少呀?” 中年文士看他一眼:“月一百石米。” 陆炤用这些时日以来的米价与现代的米价,那么一换算,居然每月给四五万块钱诶! 天子又补充道:“你知道的吧,不世袭。” 陆炤小心翼翼问道:“给发月薪到什么时候啊?” 天子奇怪道:“你又没实职,用不着‘乞骸骨’,又非世袭的爵位。当然是你在世时。” 陆炤用一种全新的讶异目光大喇喇看向天子。 那这岂不是退休养老金! 好领导啊! 却不知边上的内侍内心小小吐槽道,西域商道那得是多大的进项,才给这些。!
第98章 此时此刻 春风不度玉门关。 关外的冬季更是天寒地冻,风雪肃杀。 身着华贵裘袍、面上西域样貌的中年男人正施施然走在回教的路上。无论是冰天雪地, 还是萧瑟荒漠, 他都惬意得好似身处春意盎然的繁华之地一般,散发出舒适自在的气息。 玉罗刹回想起这趟出行的经历。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己假死,献祭掉那个被他养废的假儿子,放出假儿子手上那块特意伪造的罗刹牌,用“得罗刹牌者为下任教主”之言,钓出暗藏野心之人,设计此局清理门户。 然而令他有些许意外的是,除了令他欣赏的[四条眉毛]陆小凤,他还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玉罗刹回忆那个长相精致俊美、身量高挑健实的年轻人。 那样美丽的西域样貌,岂非比略显平庸的假儿子玉天宝更符合他“儿子”的身份? 正好他没了一个“儿子”,又还没劝动亲子来接手他的罗刹教,再摆个“儿子”也不错。 只是他问起那人愿不愿认个爹,被拒绝了。 玉罗刹心致盎然地问道:“你有没有姐妹、姑姨?” 高挑年轻人那张清浅如溪流的面上直白写着“警惕”二字:“没有!” 玉罗刹:“那你母亲——” 高挑年轻人:“父母都不在这个世界上!” 玉罗刹只好略带“遗憾”地将注意力集中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你肯不肯再认个爹?本座待子向来宽厚,予取予求。” 高挑年轻人俊美的脸上瞬间挂起惊恐。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后,玉罗刹多少感到有点可惜,那么漂亮的“稀罕品”没能归属于他。碍于亲子的想法,他又不好将人强掳走。 他即将抵达魔教的时候,听到前面传来不小的动静,过去就发现是一群人正在厮杀。 满地狼藉,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刀剑,鞭刺,拳脚,甚至用坚硬的头颅撞,用手指、牙齿抓咬。 这里仿佛已经不存在理性与人性,只有恣意放纵着欲\/望与野心的兽性在猖狂肆虐。 玉罗刹出手将那些还活着的人统统打趴下,而后从这群人身上取得了他们正在争夺的物件—— 一块伪造的罗刹牌。 他突然间大感不妙,匆匆往教内赶去。 玉罗刹走进罗刹教的大殿中,随手一挥,灭掉那个举着罗刹牌在教主之位上发癫的东西。 他压抑着怒火,从袖中甩出几乎成打的假罗刹牌,各个做得一模一样,甚至与他手中最初那个伪造的罗刹牌也分毫不差,都出自朱停的手。 这些假罗刹牌上或多或少在抢夺中留下了些许破损,有的还浸透过鲜血。 可见争牌的情势有多么激烈。 玉罗刹真是万万没想到。 他在外试探三个长老期间,后方的罗刹教却趁机被人偷摸搞了! 整个罗刹教上下近乎所有人都被牵扯。连本来小心谨慎不想掺和之人都没能逃过,被故意挑动起的巨大漩涡卷入其中,尸骨无存。 而今他回来一看,居然就只给他留下一个四处污血残躯、空空荡荡的罗刹教破壳子。 他这掌控西域、翻云覆雨的罗刹教教主,现在只是一个光杆头目了! 玉罗刹想到现在手底下那三瓜两枣还活着的人现在也非身体健全的,短时间内根本没有人手再去摆弄梳理那些小国,他就知道西域各小国的态度只怕要变得晦朔不明。 他意识到有人在大动作,眼下烂摊子却是不得不收拾的。 他简直要气笑了。 给本座等着…… 而此刻,西方的罗刹教外,抛下一切退路的薛衣人已然提剑来到此地。 魔头,你杀吾亲弟,今纳命来! 中原贯穿西域的商道打通,不止朝廷的官方贸易,民间的商队也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狸奴,迅速出击。不过小半年,西域商道上几处边城便繁盛起来,关卡处肉眼可见出入城池的车马、骆驼排成的长龙也愈发壮大起来。 自然而然,官贸的巨大收益,以及因此大大增涨的商税,迅速将空旷的国库充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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