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
孙笙有些累了,他靠在江流的怀中,脑海中仍是那大片大片绽放的彼岸花。它们似乎在他脑子里扎下了根,正拼命地将根茎向更深处延伸。 血色的河水中,一只石船自远处驶来,船头一盏石灯泛着幽光。 江流携着孙笙上了船,他牵过孙笙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他看着两岸那火红的花朵,毅然闭上了眼。 彼岸花开,前尘如梦。 传说,由彼岸花带来的梦境,在最深处是相通的。 上一次来酆都,阿七提醒他时,他就已经有了决定。 江流看了眼自顾观赏的孙笙,心道:传说它能让人想起前世的记忆。 我想让你记得我们的前世。 你,可愿意……
仙音缭绕,轻歌曼舞,又是一年蟠桃盛会,瑶池两岸云聚了多少仙家俊杰、妙龄仙子。 金蝉子身着云白袈裟,手持九环锡杖,慢悠悠走在天界的仙雾中。 此番他本是奉家师如来之命,到天界参加蟠桃盛会。无奈这靡靡仙音他实在是听不惯,只得寻了个借口,暂时躲到这僻静处图个安静。 说来可笑,佛仙两界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近些年来想是因为佛界壮大得太快,或多或少引起了天界不满,两方的关系虽不算剑拔弩张,不过也快了。 可佛祖却不知何故,竟让他来天界探访。 他思索得深了,也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觉漫漫仙雾、缭缭绕绕,轻轻柔柔地拂过周身。 “喂!前面不长眼的小仙!快让开!” 他抬眼,就见一只穿着劣质官服的小猴骑着一匹黑马奔驰而来。 他站着没动,有些好笑地看着那只猴子。 “原来不只是瞎子,还是个聋子!” 那猴子骑马到了他身侧,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拽了他衣袖,轻轻一提,就将他提到了身后。 金蝉子坐在马上,看着身前这只毛茸茸的猴子,说道:“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只是看到了只猴子,觉得有趣。” 猴子回头瞥了他一眼,轻拍了一下马屁股,口中叫道:“马将军,快走!让这小和尚瞧瞧咱们的厉害!” 那天马听了他话,仰天一声嘶鸣,四蹄腾起,踏着仙雾飞驰而去…… 绵延千里的马厩前,黑马抖了抖身上的毛发,把头蹭到那猴子手中撒了个娇,而后瞧了眼一旁站着的金蝉子,洋洋得意地走进了马厩。 “弼马温?” 金蝉子斜靠在马厩边,看着一旁躺在草堆上悠然晒太阳的猴子。 猴子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根儿,腾得一下坐起,看着金蝉子,两眼放光:“怎么样?小和尚羡慕吗?我可是个大仙官儿呢!” 他嘴角弯起,正色问道:“好。大仙官儿。不知大仙叫什么名字?” 猴子洋洋自得:“孙悟空!我师父给的名字。怎么样?” 他不忙着回答,倒是凌空飞起坐到了猴子身旁:“你师父,佛门子弟?” “哈哈……这可不能说。再说,我也不知道……话说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孙悟空打着哈哈,换过了话题。 “金蝉子。” 他看着猴子毛茸茸的脸,缓缓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放眼佛界,无论你是谁,怕至少都得叫我一声师兄。” 孙悟空朝他一咧嘴,大声嚷嚷:“不好听,不好听!我要听真名字!” 金蝉子无奈:“就是真名。如假包换。” 孙悟空不信,就在他身上毛手毛脚挠起了痒痒:“真名!真名!快说!” 他懒得躲,索性抓了猴子的爪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真名……” 他想了想,还真想到了自己的本名,不过年岁日久,也从无人唤起,倒也真快忘了。 “江流。” “哈哈……这才对嘛,江流儿,倒也符合你!” 孙悟空拍着腿笑了好一会,见江流一直清冷着脸,就凑过去问道:“怎么?你也不开心是吗?“ 江流不置可否,又想解释几句。 这时却见孙悟空笑嘻嘻从耳中一掏,献宝似的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到了江流眼前。 金色的阳光下,两只金色的小虫正在他手里飞舞。 江流倾身过来,认真问道:“什么?” 孙悟空将嘴凑近虫子,装模做样跟它们说了几句悄悄话,就见那两只虫子在他手掌里徘徊许久,最后像下了决心似的,轻灵灵飞到了江流怀里。 “小和尚,送你的见面礼!两只小瞌睡虫……” 江流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这猴子着实可爱的很。 孙悟空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坛酒,拍掉封泥,朝嘴里就是一阵猛灌。 “呸!呸!这天界的酒真难喝!比起方寸山可差远了!” “方寸山?为何我从未听过?” 孙悟空将酒递给他,重新躺回草堆,他眯着眼睛久久不再说话,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江流笑笑。本就是初次相逢,又何必知道那么多。他瞧了眼手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罐落地的破碎声惊醒了孙悟空,他看着面色微红的江流,一抹笑意爬上嘴角:“没想到,你倒是个酒肉和尚。不错!我喜欢!这天界呀,就是太孤单。比起我的方寸山和花果山,可是差远了!” 孙悟空懒懒地躺在草堆上,嘟嘟囔囔地说着,到了最后,口中的话语已破碎得难以理解,只剩下了师父、师父几个字眼,自他嘴中苦涩流出。 “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 江流揉了揉眉间,酒意一阵阵上涌。他本是自制力极强的人,可自从遇见了这猴子,倒越发不认识自己了。 他听见那猴子在醉梦中的话语,就低了头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此刻的阳光一定很温柔,此刻的孙悟空也不再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猴。 躺在他身边、沐浴在阳光下的,是一个小少年。尽管他身上还套着那件不合身的仙服,但他就是觉得,醉梦中的孙悟空,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浑身都散发着纯净的光彩。 他一定是梦到了很重要的人,一会嘴角噙笑,一会又满脸委屈。 鬼使神差般,江流的手轻轻摸上他的脸。 孙悟空陡然睁开眼睛,江流抽回手,淡然看着他道:“你这副样貌倒也不错。” 孙悟空眨了眨眼,却很显然并未听到江流的话,他吧唧吧唧嘴,接着又闭眼睡去。 “金蝉子,回来吧。” 如来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师父,不用跟天帝和王母禀报?” “回来吧。” 孙悟空还在草堆上睡着,阳光轻抚着他的脸,给他镀上了一层轻柔的光。 金蝉子看了眼孙悟空。 我该走了。若是有缘,就下次再会。 他原本以为,这次见到的也不过就是天界一个末流小仙。却未料到,就是这只猴子,在他离开天界之后,竟然搅了蟠桃会,闹得天界鸡犬不宁。
蟠桃盛会,是王母酬赏天界众仙的日子。瑶池水岸整整三天都将是仙乐飘飘、裙舞飞扬。 走了佛界的金蝉子,仙家们就更能开怀畅饮、一醉方休了。 孙悟空在夕阳的余晖中醒来,他头疼欲裂,身边却空无一人。 刚才那小和尚去哪儿了? 他又变回了本体,一个人摇摇晃晃在仙界到处找那个白衣和尚。 瑶池重地,岂容他这个不入流的妖类擅闯。 看着这个酒醉的猴子,看守瑶池的天将横眉冷对:“大胆弼马温!竟敢擅闯瑶池!快回去!” 孙悟空有点不爽了:“什么擅闯!我来找人!” 天将冷笑:“这瑶池里宴的都是仙家俊杰!没你找的什么人!” “哦……” 孙悟空拉长了腔调,有点好奇:“你说这里面有宴会是不是?那为什么没请我呢?” 天将冷哼一声:“我都没份去,何况你这个弼马温!” 孙悟空捶了捶微疼的脑袋,认真瞧着他:“你说,弼马温怎么了?” “哈哈……你这个妖物!蠢得连弼马温是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弼马温,就是给我们养马的奴才啊! 孙悟空气得双眼冒火,全身发抖:“你再说一遍。” 那天将叉腰俯视、满眼鄙夷:“我说,妖物!弼马温!养马的奴才……” “奶奶的!老子不干了!” 孙悟空从耳中掏出了金箍棒,一棒挥向那通往瑶池的玉阶。随后一个筋斗云飞离了天界。 瑶池的水被震得荡了三荡。 众仙惊魂未定时,那守瑶池的天将仓皇奔来:“娘娘!弼马温打碎了瑶池玉阶,反下天去了!” 王母端坐众仙之首,静看着瑶池水的涟漪,轻轻发问:“众卿以为如何?” “妖界俗物,不值一提!” “可它的金箍棒是真的厉害啊!现在不除,等它在妖界成气候了,咱们又得麻烦……” 李聃坐在池边的仙石上钓鱼。紫鸾和青鸟二姐妹正在他身旁缱绻而坐。 “道祖以为如何?” 李聃侧头看向王母:“不如将他再请回来。” 王母凝神片刻,轻笑道:“不知师叔在我这瑶池里钓到鱼了吗?” 李聃摇头:“我不钓鱼,只图消遣。” 王母笑道:“这事,就交给太白去做吧!陛下觉得怎样?” 天帝用手抚了抚身下的盘龙,笑道:“依王母。”
于是孙悟空前脚刚回了花果山,太白后脚就携御旨跟了来。 “我说猴爷,要不您就跟我回去吧!” 孙悟空四仰八叉躺在高可入云的金箍棒上,一本正经道:“想我回去?可以。看那个……” 太白站在云头,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 一面硕大的旗帜在云中飞扬,上面龙飞凤舞“齐天大圣”四个大字。 “怎么着?不是说我不懂官品吗?我就自封一个——齐天大圣!天帝老儿同意了是这样,不同意也是这样。” 不用管天帝,王母她老人家同意了就行! 太白咬咬牙,一口允诺,终于又将猴子哄上了天界。
孙悟空得了个齐天大圣的名头,这会儿又被王母派来看守天界重地蟠桃园。此刻的心情倒真是美滋滋的,十分得趣。 红衣仙子明眸皓齿、艳若桃李,这会儿正领着孙悟空参观蟠桃园。 茵茵千里,红霞如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沐瑶仙子风姿绰约,一派得意地向孙悟空介绍着天界至宝:“这蟠桃树共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得道,体健身康……后面一千二,九千年一熟,人吃了寿与天齐,同庚日月……” 孙悟空听得心痒痒,只想立刻就摘几枚尝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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