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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徐妙呼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生怕碰上什么剑拔弩张的场面，一不小心就当了炮灰，结果出人意料的是，办公室的气氛还算得上的平和，甚至金俊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错愕，郑允浩看起来心情倒还算不错。 “郑总，茶。” “放下。” 徐妙把两杯茶分别摆好，这才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直到听见办公室的门被“咔嗒”一声带上，金俊秀才把视线从冒着热气的茶杯上收回，看向正大口喝茶的郑允浩身上，他还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郑允浩喝的是美式咖啡，给自己的是一杯白水，现在却换成了红茶，光是看茶叶便知道是好茶，只是郑允浩喝茶的表情和姿势却活像是喝药。 “操，什么特么味……” 依旧喝不惯茶的郑允浩表情难看，金俊秀见状下意识的问道：“不懂茶为什么要喝茶？” 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缺有钱人，人呢，钱一多了便不免会在其他方面也恨不得把自己捯饬成人上人，金俊秀见过不少明明不懂茶，却要附庸风雅，花着大价钱去糟蹋东西。 让哥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金俊秀眼里流露出几分轻视。 “为了活的久一点，”因为前几天听说红茶更养胃，所以让徐妙把公司的绿茶都换成了红茶的郑允浩一口气干了一杯，只觉得依旧是满嘴苦味，缓了缓才道，“至少比在中活得久，他离不了我。” 正伸手要去拿杯子的金俊秀只觉得指尖被烫了一下，他“咻”的收回来，抬眼看向郑允浩，后者也正在看他的手，面上俱是嘲笑之意。 “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也希望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和在中的生活。” 指尖的一点灼热因为郑允浩的话而一直烧到了心底，金俊秀只觉得胸腔里燃起了一团火，他按着桌子的边沿，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怒道： “他是我哥！他姓金！他应该回金家，那是他的家！” “他的家？” 郑允浩靠着椅背，仰头看金俊秀，两人一站一坐，明明坐着的人在气势上不免会落于下风，但是郑允浩的气场却十足的凌厉，让金俊秀顿了顿才继续道： “他是金家的长子，他应该拿回他的身份，过他本来应该有的生活。” “他本来应该有的生活？”郑允浩冷笑，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他一字一字缓慢的重复金俊秀的话，“你觉得他本来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和你一样在国外吃牛排喝红酒？还是穿大牌开豪车？金俊秀，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作为原配的儿子，还能不计前嫌的找私生子哥哥，所以在中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的跟你回去？你想还他身份？还他本该有的生活？” “那你他妈的知道他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么？”郑允浩突然的暴怒让金俊秀有片刻怔忪，业内皆知郑允浩脾气极差，动辄粗口，金俊秀和他正面杠上数次，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却真正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青筋暴起的暴怒模样，“他盖着塑料布睡在大马路上被风吹雨淋，捡瓶子捡纸壳卖了几十块钱当宝贝一样藏起来，吃了上顿没下顿，看见好东西第一反应是不敢多吃，而是装进口袋里留着下一顿吃，他饿怕了……” 郑允浩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了，梗了一下，偏头狠狠的捏住了自己的鼻子，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这世界上过得不少的人多了去了，他自己曾经也有过因为身无分文而饿的只能拿凉水充饥的日子。 可是在中是不一样的。 郑允浩有时候是真的恨，恨唐婉的横刀夺爱，恨金定源狠心抛弃，恨金家人给在中带来的所有伤害，他甚至恨自己，恨自己没有早一点遇上在中，没有早一点爱上他。 金俊秀是彻底的呆住了。 他想过在中过去的日子也许不会太富足，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是这般艰难，他开口想要说话，却觉得嗓子干涩。 “他……” 金俊秀只说了一个字，便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后，“咚”的把杯子扔回桌上，手却还在微微发抖。 郑允浩“呵”的笑了一声，这些话是一把刀，同时扎在他们两人的心上，俱是鲜血淋漓，然而郑允浩却没有停下：“在中是朴有天在路边捡到的，那天暴雨，在中昏倒在路边的花坛里，如果在迟几个小时没有人发现，我们也就不用站在这里说话了。” 金俊秀手握成拳头，藏起颤抖的手指。 “在中刚来的时候，状况很不好，情绪也很不稳定，拒绝说话也不和生人接触，稍微碰一下就会尖叫失控，只会重复‘救命’，‘别打我’，‘别杀我’，这么几句话，”郑允浩目光逼视金俊秀，声音越发的低，“医生检查过，说他头部受过很严重的伤，所以记忆，甚至是智力都出现退化的情况。” “是我妈，是她做的，我没有来得及阻止她。” 金俊秀脸色惨白，喃喃的重复。 “不是没来得及，”郑允浩双手撑着桌子靠近金俊秀，他知道在这段残忍腐坏的往事里，金俊秀其实也是个身不由己的角色，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办法压住自己的怒气，他没有办法不迁怒，“是你不敢，金俊秀，你保护不了他，过去不能，现在也不能。” “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郑允浩目光阴沉，带着几分嘲讽的味道，“即便我不动瑞金，你那几个叔叔有哪个是省油的灯，一个可能拿着金定源的遗嘱的私生子，还是个傻的，有多大的用处，需要我提示你么？” 金俊秀急切的想要说话，郑允浩却没有给他机会，接着道：“就算你顾得上金定业，稳得住瑞金，唐家呢？唐婉留在你身边的人你收拾得了，父女一脉，唐其龙会放过这么一个私生子么？” “在中死里逃生了一次，你还想让他死第二次么？” 郑允浩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已经是气音，但是金俊秀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一般，他脚下一软，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来时脸上的傲气全都化为一片颓然。 数次交锋，他多半输在郑允浩手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个男人远比外界想象的要稳，也更狠。 金俊秀不说话，郑允浩便也不开口，一向暴躁的他这次甚至没有粗暴的下令逐客，办公室里足足安静了许久，前者才突然开口道： “可是我又怎么能相信你就会真的对我哥好，郑家和瑞金的恩怨由来已久，你真的能到此为止么？如果你反悔了，我哥要怎么办？” “不会有那样一天。” 郑允浩低头翻看桌上的文件，状似随意，却又说的笃定。 金俊秀想起他二叔那天说的那句“郑允浩竟然要把THE KING的股份分给一个傻子”时幸灾乐祸又荒谬嘲笑的神情，突然就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这场他本以为胜卷在握的谈判到了此时，他已经底牌尽出，却仍旧没有任何胜算。 “郑允浩，”金俊秀站起来，他面上逐渐找回了以往的疏离冷静，但是语气却还带着苦涩，“我知道你不屑于向我保证，但是我要知道，我父亲当初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记恨到现在，我必须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到此为止。” “你没调查过？” 郑允浩停笔抬眼，勾起唇角的样子带着几分凉意。 “我调查过，”金俊秀并不否认，“郑氏当年面临困境，我爸他作为朋友和合伙人却……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自己的父亲，哪怕是关系并不亲近的父子关系，也依旧让金俊秀吐字艰难，他话没有说完便停下来，好一会才接着道：“这是他错，我不否认，但是你我到如今这个位置，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生意场上无父子，更何况是朋友，郑允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现在他死了，就算有我撑着，瑞金也不过就是维持现状，应该够了吧。” “应该够了吧？”郑允浩慢条斯理的拧上钢笔，“这是谁告诉你的？你二叔还是你爸的哪个朋友？那他怎么没告诉你，我父母之所以会提前结束休假回国是因为金定源暗地里偷换了一批材料，以次充好，导致了某处在建中的房屋垮塌，造成两人死亡，数人受伤，导致我父母不得不立刻回国，这才买到了那班致命的航班，而在他们空难去世后，金定源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说一切都是收人指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最后拿着郑氏的钱投入瑞金，这才让这个早就名存实亡的家族企业起死回生，撑到了他认识了唐婉，得到了唐家的帮助。” 金俊秀面露震惊之色，郑允浩却笑了起来： “你问我会怎么做？我他妈的至少不会踩着帮助过自己的朋友的尸骨往上爬，不会在他们死之后还不要脸的把过错都推到他们身上，然后心安理得的活着。” “这怎么可能……” 金俊秀倒退几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唐婉的缘故，他早早便出国了，和金定源的关系并不亲近，但是“父亲”这样的词汇在他的生命里依旧是一个值得敬重的词汇，所以在金定源去世后，他才会火速回国，接手瑞金，想要支撑父亲毕生的心血，然而现在郑允浩话里的每一个字，直指金定源根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而瑞金更是建在郑家父母的鲜血之上。 “你信不信也都无所谓了，”郑允浩合上面前的文件，金俊秀恍惚中看见封皮上应着“瑞金资产评估”几个字，然而这几个字很快就因为纸张被丢入碎纸机中而荡然无存，“你们应该感谢在中，如果没有他，金家的人都会和金定源一个下场。” “你们想让他死，他却救了你们所有人，”郑允浩说罢自己却摇摇头道，“真他妈好笑。” 金俊秀却笑不出来。 他觉得脸上像是蒙了一层打湿了的纸，他五官被拉扯着，呼吸困难，郑允浩把文件夹里的纸一张一张的丢进碎纸机，金俊秀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郑允浩是真的放弃搞垮瑞金的计划了，头上悬着的那把刀撤去，他明明应该松一口气，但是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更加恐慌起来。 “你说的没有错。” 金俊秀孤零零的站在诺大的办公室的中央，像是被全世界孤立一般，他垂着手安静又孤寂的站着，脊背却慢慢的挺直，像是一把剑，他开口，声音很轻： “金家对不起他，总得有人补偿他。” “我现在保护不了我哥，但是总会有可以的一天。” “我做得到。” 金俊秀说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听完他的话一口气梗着没上来的郑允浩瞪着碎纸机咬牙切齿的想： 特么现在拿出来还来得及么。 如果说还能有人没有被金俊秀的“找哥”事件影响的话，那就非在中莫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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