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利威尔没有马上去公司。他往回走,想起那少年当时抱着死去的野狗走过的坡道,他也沿着路一直寻下去,这个社区居住环境很好,走不了多远是新建的城市湿地公园,利威尔来到树丛间,想找一点类似标记一样的东西,林中阴凉,他空手而归时才注意到已经正午时分。 有些事情不是非问不可,甚至不问更好,利威尔都明白。他明白,所以他期待天黑时满心忐忑。 他来到老地方时那里已经有人了。少年靠着墙根,为照顾面前人身高而微微屈膝,那个人踮脚,往他脸上描着线条,飘忽灯光下看起来是位姑娘,裙子快要遮不住大腿根。 他们看上去很是亲密,大概是化妆刷把少年弄痒,他打了个喷嚏,姑娘手一滑,口红划到他的脸颊上。两人都愣了一下,少年拿手摸了把自己的脸,然后他们一齐笑起来。是只有在这样的暗巷里会听到的令人不快的咯咯笑。 利威尔警惕地站在几步开外,等了一会儿,才喊出声。 “艾伦。” 两个人都回过头。少年的脸迎着光,看上去像个小丑。姑娘莞尔。 “找了个情人?”她朝艾伦努一努下巴。 “是客人。”艾伦站直,一本正经地纠正。姑娘笑得更开,不可能,哪有客人知道你的名字。她侧开身子,上下打量利威尔,吊带从肩上掉落一半,她也毫不在意。 利威尔在她钻子般的目光里很不自在。 “真稀罕,我以为你对单身汉不感兴趣。”她对艾伦说。 “单身汉?”艾伦吃吃地笑,向利威尔看过来,“是这样吗,先生?” 利威尔紧抿着嘴,没有回答。笑声、手势与少年当下的打扮都非常不适合他,利威尔想,眉头皱得更紧,像是衣服上一块硕大污渍摆在面前,看着碍眼极了,利威尔想现在就把他扔进洗衣机里。 但利威尔没有。他修养良好,气度过人,即使面对不怀好意的谈判对手也有如山气势——一般情况下。 “我有事要问你。”利威尔盯着艾伦。 那姑娘收起口红,离开时手若有似无地拂过利威尔肩膀。 “有时候我也不太明白你们这些男人,”她说,声音娇俏,“被男人捅的感觉很好吗,这位先生。” 艾伦啧了一声,催她快走,你是在抢我生意,然后转过头来看利威尔并不太好的脸色。 “第三次了,阿克曼先生。”少年手揣进兜里,“那么,今天您有什么需要?” 利威尔忍住一个寒噤。他依然不能习惯这里,也许永远都习惯不了。 “那条狗,”他思索一会儿,决定开门见山,“你最后把它带到哪里了。” 艾伦脸色沉下来。他沉默时表情很是吓人,脸上那道红印子在阴影里看着像危险的伤疤。 “人们来这里是为了找乐子的。”他说,“只有警察才说让人不开心的话。” 他走过来,一步一步像小鹿低头钻出迷雾丛林,利威尔出神地看他,想没有长这样的塞壬,分明把自己画成一副狰狞恶人相,靠近时谁都没法拒绝。 他的手摸过来,捏得利威尔闷哼出声。 “今天要试试新的吗?”他贴着利威尔的耳朵。利威尔抖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躲开。 “你还有什么新的。” “阿克曼先生,我比你小的只有年纪。” 他轻声笑,呼吸电流一样从耳朵钻进来,顺着脊椎骨往下爬,利威尔后腰酥麻,只差当着他面腿一软滑落下去。少年眼睛尖,立刻把他腰扶住。 “你体力可真好。” 利威尔喘气声压得很低,企图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反讽而不是调情。但显然没有用,艾伦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嘘声手势。 “因为我年纪小啊。” 那绝对不只是年纪小就能解释的,利威尔想。他由着艾伦将他放在床上,一条腿被拉开,艾伦的手指弹琴一样顺着腰向下按压,嘴唇也沿着开拓出来的路吻下去。利威尔揪着枕套,不想知道自己身下现在是什么光景,他能感知到强烈的渴求,本能教他用身体把艾伦吃下去,而理智让他现在就钻去床底。 但最后是艾伦抓住了他。 “阿克曼先生是不爱发出声音的那种人?” 他咬利威尔的下巴,利威尔仰头,觉得自己正在把喉咙亮给一条猎犬。发出声音?他当然可以,不过在欢爱里那是女人负责的事情,利威尔前半生从这个世界学到的经验都这么告诉他。 他也从未被人如此细密地亲吻、舔舐、啃咬,每一寸身体都能被当成稀世珍宝,由人放在手心品鉴把玩。少年自耳后绕到后背,再到无人知晓的暗处,他的嘴唇炙热湿润,真挚得像死心塌地的情人,但情人也未必能与人亲密至此,因着生来缺少两分胆怯和羞耻,去到哪里的冒险都不会使少年退缩。 利威尔在恍惚里沉下去,也想回以亲吻,他摸索着,找到艾伦的锁骨,刚碰上却被挡开,艾伦按住利威尔脑袋,动作很轻,但让利威尔回复了些清明。他想起这少年的吻与爱抚多么廉价,他待过自己的亲密转头就会交付给他的下一位客人,要是下一位陌生男人比自己更加慷慨,他就能比自己得到更多,更多的—— 艾伦。 “嗯?” 那少年眼睛湿漉漉地看他,利威尔没有答话。艾伦笑一笑,换了个问题。 “感觉好吗?” 边问边闯了进来,利威尔指甲抠进艾伦肩膀。 “明明第一次叫得那么大声。”艾伦声音很低,说话时身周空气都在震动。他的手指摩挲着利威尔的嘴角,在快要伸进去时停下,利威尔只咬到他修得很干净的指尖。 “没有上次舒服?”艾伦调笑。 利威尔不说话。 “您再不说话我就要伤心了。” “你也会伤心。”利威尔开口,声音沙哑到吓了自己一跳。 艾伦假意委屈地往他脖子下面钻。 “我是这里最贵的,而您连声音都不肯出,”他说,“先生,我也长着心,当然会受伤。” 他侧着进来,是个难以使力的姿势,可他依然做得很好,他熟知人类欲望的开关,能掐中身边人的命脉。利威尔把声音忍在喉咙里,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他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较劲,不愿意承认自己将要在骇浪滔天中沉没,还是想到那少年明天也会同样取悦另一个陌生人。 啊,是啊,他是这里最贵的,利威尔付了不算便宜的费用,所以能获得看起来比别人更真心的亲吻。 接着利威尔再无法思考,心里置的气都要为即将到来的欢愉让道。窗外霓虹听见他的呻吟,试图攀上天堂前的气喘吁吁。霓虹也难堪地眨眨眼。 艾伦嘴唇贴在他的耳边。 “你看起来糟糕透了,阿克曼先生。” 他确实糟糕透了。少年脸上糊着的东西脱落,大半印在了利威尔身上,混杂两人的唾液、汗水和其余不明体液,这一切都在夏夜的潮闷里蒸熏再发酵,公园里的流浪汉也不会比他们更加混乱。 艾伦递给利威尔一张湿纸巾。利威尔躺在床上,腰与后背酸软,抬起手也花了很大力气。他从自己嘴唇上擦下口红残留。 “真疼。”艾伦说,垮下一边T恤,将肩膀露给利威尔看。那上面有一条深红色的指甲痕迹,很快会变得青紫然后消失,是被自己抓出来的,利威尔想,但他一点也不心疼。 一点也不。 “真有力气。”少年看他不接话,接着说,“缠得这么紧,我也只遇过您一个。” “所以我是你操的最爽的那个。” 艾伦故作惊讶地张嘴。 “如果您非得这么说。” 利威尔没让他继续这个话题。 “你把那条狗埋在了哪里。”他问。 艾伦不答,坐在床边玩起自己的头发。他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在闷热夏天很容易让人想把它们都拨开,而他那么做了,露出漂亮的天鹅颈。当真不愧是这里最贵的,利威尔分心想,又甩甩脑袋,把注意力拉回来。 “我在问你。”他说,提高音量。 “我不知道。” 一圈发丝从少年手中落下。 “我不知道,这件事有所谓吗?” “有。” “那条狗和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利威尔说,“下雨的那个晚上是我喂的它。” 少年抬起头,那双眼睛尖锐凌厉,握了把刀子似的往人心上刺,但这眼神只出现了一瞬,很快他垂下眼帘,变得乖顺,避免吓着他的客人。 “谢谢您。”他说,“至少最后没让它饿着。” 然后不再说话,屋中只剩窗外传来的蝉鸣吵闹,他们在一场无谓的游戏中对峙。十七岁的小孩子能撑到什么时候,利威尔想,而他在前半生里已经战胜了无数谈判对手,全凭他的耐心和骇人气势,尽管现在他眼皮沉重,翻个身就能睡去。 艾伦在他睡着之前被逼投降。少年侧坐着,双手抱膝,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很小。 “它没有生病。”他开口时也很安静,“它是被人打死的。” 利威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满身是伤,我没来得及送它去医院。”艾伦说,“您相信吗,那么多体面人住着的地方,有人打死了一只狗。” 利威尔一时无言。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他的邻里骄矜自持、光洁齐整,而控诉他们的人是坐在挂着色情挂画的屋子里、会收钱和所有男人上床的——利威尔艰难地在脑子里说出那个词——鸭。况且,利威尔想,他们有什么必要打死一只狗。 可艾伦没有想让利威尔反驳,或者应和的意思。他说下去。 “真可惜,”他若有所思,话到一半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嘴角上扬,“它陪了我很长时间,原本想着在我走之前给它找个好人家。”他瞥了利威尔一眼,“——比如阿克曼先生家这样的。” 他又掰起自己手指头,“两年了吧。去年的台风天我就以为它死了,结果第二天它活蹦乱跳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它命真大。” 然后他转过头来,专注地看着利威尔。 “你说,他们有什么必要打死一只狗呢,阿克曼先生。” 像在盛夏里踏入一池冰水,利威尔手指抠进自己掌心。 “……两年,”他寻找着艾伦话中的缝隙,“你没想过收养它吗?” 艾伦笑笑,“您是在说我应该对那家伙负责吗?” 利威尔摇摇头,“我没说这话。” “啊,那是当然,您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人有资格对它负责的,”艾伦说,“连那些成年人们都不会觉得他们自己有资格,两年里没有人知道自己住的楼下还有只狗,当他们知道了,他们打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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