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欢乐的夜宴过后回到住处,见一觉醒来的上元并未有什么异样,顾言慈这才放心下来。 就寝前想起自己要答谢太子的承诺,记忆中那缕幽淡的茗香恍若又弥散在了空间。 打定主意后,顾言慈瞧着窗外的繁星满天,望着房、心宿的方向入了眠。 茶芽头茁壮,长短大小均匀,茶芽内面呈金黄色,外层白毫显露完整,而且包裹坚实,茶芽外形像一根根银针。 这茶叶外白内黄的颜色让顾言慈不禁联想到金镶玉。 来到显德殿门口,把茶交给了东宫的下人后本想离开,一个小内侍却匆匆从殿中跑出来。 “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不知顾言志找自己会有什么事,顾言慈让琉璃在殿外等着,自己进入内殿中。 殿中,一张不大不小的木几摆在中央,顾言志坐在木几边,几上摆好了各式茶具。不远处的香炉袅袅,属于草木纤维的淡香闻起来叫人心静神定。 “来了?去净手吧。” 话音一落,一位小宫女端盆走上,顾言慈乖乖听话仔细地净完手。在顾言志的示意下,盘坐在木几另一面的蒲垫上。 “送完东西就跑,难不成怕我吃了你?” 一旁的茶炉上传来水沸之声,顾言志边取出茶碗边道,没有看见顾言慈认真摇头的痴样。 “这么好的供茶一年不过几两,幸好你小子给你太子哥哥,不然到那些子莽人手里只会暴殄天物。” “那我算莽人吗?” 一直低头取茶引水的顾言志眼眸一抬,瞅了小孩一眼继续。 “不算,你顶多是个小屁孩。” 饶是好脾气的顾言慈听了也只得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 好吧,在二十四岁的对方眼里,四岁的自己的确可以算是,小…孩。 “据传前朝初建时,有一位名叫白鹤真人的云游道士从海外仙山归来,随身带了八株神仙赐予的茶苗,将它种在君山岛上。” 见顾言志忽地自顾自地讲起故事,顾言慈便不再吭声,只看着男人行云流水的动作,静静听着。 “后来,他修起了巍峨壮观的白鹤寺,又挖了一口白鹤井。白鹤真人取白鹤井水冲泡仙茶,只见杯中一股白气袅袅上升,水气中一只白鹤冲天而去,此茶由此得名"白鹤茶"。又因为此茶颜色金黄,形似黄雀的翎毛,所以别名"黄翎毛"。后来,此茶传到帝京,深得当时皇帝的宠爱,遂将白鹤茶与白鹤井水定为贡品。 有一年进贡时,船过长江,由于风浪颠簸把随船带来的白鹤井水给泼掉了。押船的州官吓得面如土色,急中生智,只好取江水鱼目混珠。运到帝京后,皇帝泡茶,只见茶叶上下浮沉却不见白鹤冲天,心中纳闷,随口说道:‘白鹤居然死了!’岂料金口一开,即为玉言,从此白鹤井的井水就枯竭了,白鹤真人也不知所踪。但是白鹤茶却流传下来。” 茶芽在热水的浸泡下慢慢舒展开来,芽尖朝上,蒂头下垂,在水中忽升忽降,时沉时浮,经过三起三落之后,最后竖立于坯底,随水波飘摇晃动,蔚然成趣。 顾言志以茶筅轻击茶汤,整个人仿若于云雾缭绕间。 “但是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收下你的茶?” 今日顾言志穿了一身玄色交领袍衫,头顶没有戴平日里那顶珠冠,而用玄青缎带绑住了一席青丝。 敛去了平日里的锋芒光华,好似闲云野鹤一般的顾言志专注弄茶的模样,和富丽堂皇的显德殿形成了微妙又和谐的画卷。 小孩没有听出男人话中隐藏的意味,只坦诚而出。 “太子哥哥身上有茶香……虽然很淡,但是玄丘的确闻见了。” 随着茶末慢慢凝固咬盏,最后竟真栩栩如仙鹤之形。 “也许我不应该叫你小屁孩了,小狗比较适合你。” 说着,顾言志将盛着茶汤的曜变茶盏放在顾言慈面前。 见小孩仍没有反驳,顾言志也不得小小地惊叹一下小孩的好脾气。 水色橙黄明净,清香沁人,叶底嫩黄匀亮,芽叶汤水浑然一体。 微抿一口,茶水入口甘醇甜爽,齿颊留芳。 “我平日烹出的茶比常人苦上许多。幸你送来的是这白鹤茶,若是别的,只怕你会难以下咽。” 小孩眨眨眼,什么也没说。 顾言志拿起自己的茶盏饮了一口。 太甜了。 看着小孩喝的顺心的样子,顾言志唇角勾起一抹笑。 太,干净了。
第二十二章 何年 再见君 端午节那天,萱草开了花。 那朵花是和它细长的枝蔓、扁长的茎叶一点也不符的,热烈的橙红色。 微拱卷翘的缕缕条状花瓣显得很是娇俏绮丽,和它的名字一点也不相符。 还好,花香并不多么浓郁,只一股浅淡的甜香。 带上姨妃给自己制的艾香包,又被顾凌霜用雄黄酒在额上抹出了个“王”字,顾言慈这才跟着一行人去了端午的家宴。 珍馐佳肴自是不用说,只可惜被顾凌霜喂下从宫外带来的酒心粽子之后就糊涂地不省人事了。 顾言慈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唉,小十酒量这样差劲,以后娶姑娘可怎么好。” 萱草的花期比顾言慈预料得要长,近乎可以说整个夏季,那盆萱草都在孜孜不倦地开花,落花,然后再开花。 开得旺盛的时候一眼看过去,翠绿色的枝叶上紧挨着覆满了一簇簇橙红的花,分不清长而纤细的到底是花蕊还是花瓣。 直到秋风垂落了第一片枯叶,那些开得疯魔的花才逐个凋零,归于死寂。 今朝风日好,堂前萱草花。持杯为母寿,所喜无喧哗。 直到第二次在御花园的萱草花坛旁遇见了顾言志,顾言慈终于问出了那个自己一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太子哥哥,你见过我母亲吗?她是位什么样的人?” 男人点了点头。 “她是个何种人我不大清楚,但我知道,她是个好母亲。” 然后,他还是说出了那句每个人都会告诉自己的话。 “以后不要问关于她的事了,你爹会不高兴的。” 顾言慈第一次觉得,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贞曜二十三年,十月十七。 今日是,顾言恕的忌日。 一年前,七皇子顾言恕,葬身于洛阳郑国公府大火。 内殿不时响起女人的哭泣。 也只有在这一日,司马若桃才会悲叹于司马氏的命运,顾言恕的命运。 顾言恕的衣冠冢不日前已经修好,在城外。 顾凌霜今日一大早就红着眼睛来到了华月殿。 “小十,你四哥已经去了。我给陛下告了假,和霜姐姐一起……一起去他墓前,去给你七哥哥……烧点纸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孩子猛关上房门的巨响。 “谢霜姐姐好意,玄丘还是在这儿想等七哥哥回来。” 女子听着屋内小孩的声音,呜咽一声,再也绷不住了哭泣。 七哥,你看,这么多人为你哭,这么多人惦记你。你怎么…… 还不回来。 直至深夜,顾言慈仍坐在廊外,靠着廊柱遥遥望着北方夜空中,那颗明亮地过头的北极星。 隐约恍惚间,耳边似又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那叫北极星,众星皆围绕它旋转运行,它亦是众星之首……宸,就是北极星的意思。” 顾言慈心中如雷霆乍惊,猛地回首看向身后,却是一抹杏黄。 “怎么,失望了?” 顾言志笑着走过来,坐在小孩身边,顺着小孩的目光看向夜空。 “还想着那个小屁孩呐?” 闻言,顾言慈心中瞬间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几乎是不可控制的,顾言慈猛然起身,背对着顾言志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卯足了劲,胸口一起一伏,呼吸短而急促。 “小……玄丘,你怎么了?” 听见男人的声音,顾言慈转过身来,双目通红。他紧紧攥着拳头,似乎想把可恶的愤怒与思念一并碾碎。 “七哥不是小屁孩!七哥没有死!七哥没有死!七哥没有!七哥没有!!” 狠狠骤喊了几声,顾言慈蹲在地上手臂抱着双膝,继续抽泣着。 “呜呜呜……七哥没有死…没有……” 哭了很久,至少久到周围一直寂静,久到顾言慈以为顾言志已经离开。 顾言慈满脸泪痕地抬起头,却见平日里那个傲然雅痞的太子殿下,正用他那双凛冽的桃花眼含着笑意看着哭出了鼻涕泡的自己。 “明日二哥带你去放风筝。你把你想说的话写在风筝上,然后剪断,风筝就会飞到你七哥那里去了。” “二,二哥骗人……” “啧,你二哥我从小都是这么和我娘保持联系的。而且,我可是太子,你见过太子会骗人吗?” 小孩迷茫地摇摇头。 “那就对了。现在,快去睡觉。放风筝可是体力活。” 其实,我的意思是不知道……算了。 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筵。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七哥,我好想你。
第二十三章 风鸢 父言母 高风吹玉柱,万籁忽齐飘。飒树迟难度,萦空细渐销。 “我这几年都不怎么做风筝,本来还怕生疏了,今日看来,并未全然忘记这手艺。” 蜻蜓风筝悠悠地在晴空中随风飘摇,模糊可见翅膀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色字迹。 顾言志边走边扯着筝线,手中的绞盘骨碌碌地转着,风筝遂扶摇而上,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二哥怎么会自己做风筝?” 筝线韧利,顾言慈被顾言志安排在一旁的盘石上乖乖坐着,看草坪上的男子熟练地操动那风筝。 “你忘了,我不是与你说了吗?小时候我一直用这种方法和在天上的娘送信。风筝飞得越高,我娘看得越清楚。只是普通风筝总是不够高,我就学会了自己做。” 顾言志说到这里朝顾言慈一笑。 “……若是以后不做太子了,我或许能去做个卖风筝的手艺人,习得一技傍身,也不赖。” 秋风又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滚儿,天上的风筝也晃晃悠悠。 “好了,剪吧。” 顾言慈看向天空,只一个黄豆大的小点在空中飘动,看起来真的很远,很远。 顾言慈走到顾言志身边,接过剪刀,咔嚓一声,细细的风筝线断开,绑在绞盘上的一头垂落,另一头随着风筝越飘越远,最终消失在苍穹尽头。 “儿臣拜见父皇。” 听见顾言志的声音,看痴的顾言慈才转过身来,那个苍穹之巅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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