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十郎进来。” 晋王一愣,脸上寻即又挂上笑容道,对着殿内俯身道“陛下龙体未愈,御医说不宜面见外人....” “朕说让他进来!咳咳...” 闻言,顾言慈未看晋王,便起身入殿。 殿内弥漫着药石的苦涩,几个年轻的小内侍端着碗黑乎乎的药侍立一旁。 顾焕章半睁着眼了无神采地躺在床榻上,面色憔悴,肤色蜡黄。 顾言慈走到几个内侍身旁,端过碗闻了闻那药,腥苦刺鼻。顾言慈一把便药碗摔在地上,佯怒道“整日给陛下喝这些苦掉牙的药!陛下的脸色能好吗?!” 几个小内侍听了跪倒了一片。 晋王进来见此便道“十弟岂不知良药苦口?御医开的方子怎么会有错?” “但愿不会。” 说罢,顾言慈走到榻边,跪地握住顾焕章嶙峋的手。 “父亲,孩儿来晚了。” 顾焕章有气无力地看来顾言慈一眼“即日起,朕的药食皆由十郎负责。” “陛下可是不满意那些御医?儿臣换了便是,何苦让十弟日夜煎熬?” “你有本事把整个尚药局换了?!那些御医熬出来的药苦得朕舌头都掉了!咳咳...不必在言。” 晋王微微一笑,道了声“诺。” “十郎,朕整日躺在两仪殿里安静得朕脑涨耳鸣,给朕找几只活泼的鸟来咳咳咳...” “孩儿遵旨。” 不日,凉州传出秦王旧疾复发,性命垂危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中 何时醒 十一月,王师凯旋,晋王代天子出十里相迎,迎回的却是秦王的病榻。消息不胫而走,京中之人俱惋之,各处寺院庙宇,一时间,为秦王祈福的香火不断。 晋王因是设御医两位,专秦王早晚扣脉,脉案交尚药局共诊,皆日秦王积重难返,尸居余气,命不可久。 一时间,执政三十余年,英明致治,威加海内的天子,与英姿盖世,战功赫赫的秦王背陷于重病之中。天意难测,星象不明,帝京人心浮动,惶惶郁郁。 而顾言慈于两仪殿深居简出,此皆丝毫不知。 一日,顾言慈像往常一般熬好了药,先用银针验试,在用银筷沾了药水喂笼中的鸟儿,见无异后才亲自尝药。 正欲将药喂给榻上昏迷的顾焕章之时,腹中突一阵绞痛,药碗便跌在了地上。片刻之后眼前便一阵模糊,口中腥甜,咳血而出。 不,不可能...这药是自己亲自看管熬制,怎么会有问题。那画眉鸟亦无事,那就是碗出了问题..... 忽而转念,顾言慈想到一月前顾言慈在宫中碰见琥珀,琥珀说自己是暗中受太皇太后召令前来助他。顾言慈一人并忙不来,但也不敢他人钻了空子,故同意琥珀给自己打下手,一月来皆无甚问题。 不可能... 视野朦胧中,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影慢慢接近,隐约有压抑的哭声在自己耳边。 “殿下,琥珀有罪。” 此后,意识便逐渐涣散,再也不知。 顾焕章悠悠转醒,见身旁不是顾言慈侍奉而是晋王,欲言却无气力。 晋王见此道“陛下节哀,十弟日夜操劳,方才昏倒在殿内,儿臣来时已了无气息。” “你.....” “陛下龙体虚弱,儿臣就不叨扰陛下了。臣告退。” 而后殷王暴毙的消息从宫中传来,未几帝京中便有童谚曰: “我艺黍稷,稼穑南野。蟊食我根,贼食我节。蟊贼蟊贼,何日去邪? 如此数月,就连上元灯会都失去了往年的热闹熙攘,礼部更是已丧葬事宜俱备。 贞曜三十五年二月初十,晋王率众臣藉田于南郊。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藉田当日,宇文铮斩杀关辛于羽林大营。秦王言恕潜入宫城,率千牛,占武库,开玄武门,召羽林护卫圣驾于两仪殿。 监门、金吾诸将既无刀兵战具,亦恐惧秦王,逡巡不敢阻。随后,全城戒严,传敕令于南郊,召晋王言懋入宫领罪。百官大骇,弃晋王而走,藉田之礼一时大乱。 晋王手握半数羽林,抗旨不从,然士卒慑于秦王威名,多有不随其号令者。晋王无奈,率千余残兵亡于郊野,未料秦王伏兵于京兆韦氏庄园,晋王之兵不预,一击即溃,晋王授首。 “顾言慈?顾言慈?” 耳边人声飘渺,听着很不真切。顾言慈想努力地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没用。 “不能再睡了,你该走了。” 走?去哪? 顾言慈这才想到,自己怕是已死了,这不可是要走了吗。 攸而,转眼如又一阵清风拂过,顾言慈方才缓缓睁开了眼。一片草木葱蔚洇润入目,乳白的山雾流转。 眼前站着的人白发如瀑,一席素衣层叠,融入雾气之中轻轻氤氲着。顾言慈想努力透过层层白雾看清他的面容,却是徒劳。此情此景,一股熟悉感油然心头。 “这位...呃,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嗯?你不认识我吗?” 他的声音清冽如山泉叮咚,仍是不辨雌雄。只闻他轻笑一声,振臂一挥,白雾便如北风过境般缪去无踪。 待看清了对方面容,顾言慈浑身一激灵。 “呵呵,吓到你了?” 顾言慈望着对面与自己同一张脸的人,缓缓平定了心绪才道“你是谁?” “我是玄丘。” “不,我才是!” “不对。”自称玄丘的人摇了摇头“你是顾言慈。” 顾言慈闻言蹙眉“顾言慈与玄丘是同一个人...都是我。” “嗯...这么说倒也没错...那我是上元好了。” 顾言慈不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恍惚中他似乎抓到了什么,却说不出口。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我是来带顾言慈走的,玄丘可以留下...因为上元要帮他。” “你是上元吗?” “我是,但我也是玄丘。” 顾言恕不想再与这人猜谜了,只道“我怎么才能醒?” “醒?你不正醒着呢吗?”忽见他有深意地一笑,拂了拂鬓发,顾言慈才注意到他腕上的两个银铃铛。 “好了,走之前,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话音刚落,顾言慈只感觉眼前景物一阵扭曲。待他回过神开,已经到了一处庭院,那白发的人已不见。 庭院不大,却建得很清新雅致。庭中一株红梅正开得艳丽,这格局教顾言慈想到了青居。 顾言慈站在庭院中,远远望见一个男子披衣倚靠在里屋的门庭旁。顾言慈走过去,才看清了那人。 “二哥?” “嗯?” 顾言志身旁散落着几个空酒壶,辛辣的酒气直往顾言慈鼻腔里钻。 “这不是玄丘吗,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你。” “看看我?嗯...” 只见他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顾言慈不觉得此刻的顾言志同昔日有什么区别,他依旧耀眼而俊美。可自己不知为何,鼻尖却至发酸。 “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一杯吧?” 顾言慈接过青玉酒杯,静静瞧着杯中清澈的酒水,最终还说摇了摇头,将酒杯放在了廊上。 “不了,我马上就要走了....二哥,此去珍重。” 心脏涨得酸痛,顾言慈只感觉脸上一片湿润,情不自禁地竟落了许多泪。 少年俯身下去,将男子轻拥住,而后在他耳边哽咽道“二哥,但愿来世你我不再是兄弟。” 不再是兄弟... 顾言志猛地睁眼,仓惶起身环视整个庭院,酒水撒了一身。可偌大的庭院除了风声,唯有空荡,哪里有旁人的影子。 他缓缓退回到廊上,一只盛满酒的青玉酒杯映入眼帘。它静静地搁在廊上,怅然若失。
第一百二十章 完结篇:与子同寝 “轰隆隆....” 木板摩擦的声音沉闷异常,顾言慈下意识地抬手扣住了什么,只听一声尖叫,周边响起了许多人慌乱的脚步声,不久后又归于宁静。 顾言慈艰难地坐起身,才骇然发现,自己竟坐在棺椁之中。一时分析不了眼前的状况,顾言慈只得起身踏出了棺材,只是双腿疲软险些摔倒。 堪堪稳住身形,顾言慈余光忽瞥见角落的一抹雪白,是上元。 他的脖子上还挂着那两颗银铃,只是它的躯体冰冷,气息全无。顾言慈刚抱起它,便又听屋外阵阵嘈杂,有兵甲碰撞的声音。 顾言慈不及多想,匆匆躲到室东的帷幕后,浑身颤抖着,紧紧抱着上元的尸体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是晋王吗?晋王篡位了? 还是其他人... “殿下!” 帷幕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随后就是匆忙的脚步声和器物的碰撞。 然后一阵压抑的哭声缓缓,接着又是一声惊呼。 “玄丘不在!玄丘不在这里!他还活着!找!给我找!!!” “诺!” 熟悉的声线入耳,顾言慈两行热泪潸然,他忽得笑出了声。 劫后余生,劫后余生。 “七哥!我在这儿!!!” 顾言慈已想不起那日两人相见的情景,他只记得昱明的怀抱好紧,抱得他好疼。 翌日,天子召重臣入两仪殿觐见,下诏册立秦王言恕为太子,并追封宸妃司马氏为文徽皇后。 而几日来据大理寺查证,夏侯空之祸,豫章郡王乃是无辜。信乃由晋王伪造,又假借东宫之名送往甘州。再包括先前杨骋与吐蕃赞莫,惊鸿公主之死,苏淑妃之死,此次殷王受难皆为其暗中指使。 故晋王言懋废黜王爵,革除宗籍。晋王妃处死,其他女眷出家为尼,其子革除宗籍,交由外州宗室抚养看管,终身不得入京。 淑妃姚氏褫夺封号,赐死。瀛洲公主交由修媛袁氏抚养。 贞曜三十五年二月,于含元殿行册立皇太子礼。 政事堂中唯一的宰相,侍中裴杭之宣读册立太子之诏。内侍省新任总管靖一代天子授玺绶。 太子接受册、宝,跪谢君父。百官跪拜,恭贺皇帝,恭贺太子。 含元殿礼毕,太子前往长乐宫拜谢太皇太后,太子册、宝由仪仗官员迎回东宫。 之后,太子出承天门,往太庙拜谒,敬告祖宗。这一日,皇家特意开放安上门,允许帝京百姓进入皇城东侧,安上门街两旁人潮汹涌,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想要争相一睹未来天子的容颜。 如此折腾一日下来,册封皇太子的大典才算是圆满。 顾言恕伸展四肢,活动肩颈“战战兢兢了一整天,生怕礼仪出错又被莱国公瞪.....子阔、广达,你们累不累?” “一有元良,万国以贞。崔某叩首,恭贺殿下允膺上嗣,光启东朝。”崔野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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