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龙裔归中,当受其封。皇七子左骁卫将军征西肃州道副总管忠武将军言恕,宇量凝邈,体识明允,鸿勋盛绩,朝野具瞻。 授秦王,邑三万户,领右卫大将军、太仆寺卿,加金紫光禄大夫。赐金辂一、衮冕之服、玉璧一双、黄铜三千斤、前后鼓吹九部之乐、班剑四十人。” “秦王言恕,还不接旨?” 顾言恕深深埋下身子。 “儿臣领旨谢恩,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年春秋,夙夜之梦,一朝成真。 顾言慈的眼泪哗地流下来,在顾言恕谢旨的那一刻,他仿佛感觉遗失了数年的另一半魂魄终于归一。 顾焕章眼眶微红,哽咽了片刻。 “……七郎,快起来吧。” 薛硕方才离席,骤然听旨,亦未回席,此时与苏偃并立殿下。他面上不动声色,仍是一副捻须微笑,稳坐楼台的沉稳架势。 可惜他手上用力并不匀称,原本井井有条的灰白须髭,被他捻得直如杂草,凌乱不堪。 谢俊策则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异。他挺拔的身躯立在席案之后,案上瓶碗东倒西歪,汤水四溢,浸湿他衣衫下摆。 他自不管不顾,直直盯着皇帝,似乎在讨要一个说法。而当圣人目光回转,将与其对峙时,他又主动偏过头去,与薛硕扫视的目光碰在一起。 两位文武之巅,于此情此景,只是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一道向顾言恕看来,或抱拳致礼,或颔首抚须。 顾言恕微微躬身回礼,忽然感觉身侧有人走近,转身看去,却是顾言恩满面泪痕地向他走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顾言恩搂着肩膀,拥进怀中。 “狸奴! ” 俄而,顾言恩又从激动中反应过来,身子一僵,赶忙松开顾言恕。 “抱歉,我……” 顾言恕看着他尴尬无措的样子,不自觉地吐出两个字。 “四哥……” 顾言恩惊讶地抬眸看他。 顾言恕笑了笑,复道。 “四哥。” 顾言恩声音颤抖地回答,二人相视而笑。 见此景,顾焕章遂道。 “四郎,你先放了你七弟,让他随培林去后殿换身衣裳。你瞧他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将军,哈哈哈哈……” 靖培林走近顾言恕。 “秦王殿下,请随我来。” 二人穿过回廊,转入后殿。 顾言慈坐在殿中,极喜极悲之后却是无处躲藏的茫然无措。 “琉璃,我,我方才喝酒了,身子有些不适……你禀告父亲一声,我出去透透气……” “可是殿下,秦王许马上就要回来敬酒了,您此时出去怕有些不妥……奴婢带了吕姑娘给您配的醒酒药,您要不要先吃点。” 瞬间为自己的逃避感到可笑,顾言慈沉下目光来。 “不用了……” 除羽盔戴玉冠,卸铁甲着华裳。 顾言恕已经许多年没有穿过这么繁复的衣服,更莫提那宽大的袖摆和累赘的腰带,他试着往门口走了几步,浑身不自在。 侍女忽地拦住顾言恕。 “殿下,还有您的面具……” “哦,是了。”顾言恕抬手取下面具,递给她“劳烦你找个匣子收好。” 顾言恕离开后殿,回到麟德殿内落座时,韩凛已经退出殿外,外间的臣子们也应该知晓了此事,听起来甚是热闹。 他深知今晚这酒恐怕是不能少喝的,好在麟德殿的酒并不算烈。于是首先举杯敬过皇帝,又依次与其他人对饮,直到顾言慈面前。 “玄……十弟,七哥敬你一杯。” 听见顾言恕的称呼,顾言慈心中一刺,端起酒杯,赌气似的一饮而下。 “咳咳……” 冷不丁被呛了几声,仍是躲着顾言恕的目光。 二人便再无言。 顾言恕勉强勾了勾唇角,缓缓饮下杯中酒。 与亲王皇子们喝完,顾言恕才来到顾凌霜身边,她早已迫不及待。 顾凌霜佯装生气道。 “小七!怎么耽搁那么久?还不快和我多喝儿杯!当年我可是为你哭了不知道多少……” “霜姐姐……” “长那么高啦,看来军营里伙食也不差嘛……”举起酒盏,眼睛一湿“来,欢迎回家!” 听见那句“欢迎回家”,顾言恕心头一酸,忍住泪水,与她同饮。 “对了,陛下,小七虽然回来了,可当年给他修的王府,如今是赵王在用,不知他这段日子住在哪里?” “霜儿考虑事情的确周详。七郎的住处朕已经安排好了,就住在永嘉坊,朕在那里有个旧邸,虽然没有亲王府的规制,但只是暂住嘛,等秦王府明年修好,再搬进去。” 顾凌霜眼神一亮。 “永嘉坊……可是有融辉堂的那所潜邸?” 顾焕章轻抚胡须。 “正是。怎么样,七郎,你可满意?” 「融辉堂是皇帝顾焕章在潜邸时的书房,取棣华辉映之意。 融辉堂四友是贞曜初年建朝作出最大贡献的四位好友,以鄂忠武公聂剑罡为师: 大哥莱文昭公宇文升鲲:性情温厚,有为天下效死的决心,厚德养士。贞曜二十年为铲除迦楼罗,被斩首。 老二皇帝顾焕章:心思细致,长于韬略,精于庙算,是融斋四友之首。其妻为英国公谢俊策之妹谢亦歌,诞太子顾言志时难产而死。 三弟英国公谢俊策:出身将门,人脉遍布各大豪门,以善缘结勋威,其妻为孝昌长公主顾饮月。 四弟是安国豳王顾烨章:顾焕章异母三弟,侠肝义胆,骁勇过人,按弦纵马天下无双,以勇武镇诸邪。贞曜初年病故。其妻为鄂忠武公聂剑罡之女,诞下镇国永泰公主顾凌霜后病逝。」 寻常亲王封邑仅一万户,顾言恕如今封了三万户,若再住潜邸,只怕树大招风。 “儿臣万万不敢住在父亲的潜邸里,这于礼不合。不如……我还是暂住驿馆吧。” “都回家来了,还住什么驿馆?再说,也没有这种礼制……那府邸平日里空着也是空着。前几日培林已经派人修缮打扫了,又添置了新的物件,你若是不住,岂不浪费?” 顾言恕无可奈何,只好应下。 “谢陛下隆恩。” “哈哈……快起来吧。” 殿内的酒宴热闹至深夜才结束,皇帝安排马车,直接将顾言恕送往永嘉坊。 岁去忧来兮东流水,地久天长兮人共死。 明镜羞窥兮向十年,骏马停驱兮几千里。
第七十七章 翌日 与七面 回到华月殿,一夜无眠。 贞曜三十二年,八月十六。 中秋大酺,本不用早起的顾言慈一大早却被人叫醒,加之黎明才打了个盹,此刻只觉得脑袋沉重,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玄丘,玄丘。” 顾言慈迷迷糊糊睁开眼,是姨妃。 不知何时自己已穿好了衣裳,一身朱红银绣半袖长衫并茶白底暗绣郁李交领袍,披在肩上的头发也被红玉小冠高高束起。 “眼下怎么泛着乌青?可是因昨夜饮了酒身子不适?” 顾言慈揉揉眼睛,勉强扬起嘴角摇了摇头。 “麟德殿的酒不烈,喝上一两杯倒没什么。许是昨夜睡得不大踏实,叫姨妃担心了。” “那就好,今日你七哥会入宫来见太皇太后……” 妇人哽咽了一下,眼中泛着泪光,牵起少年的手。 “想来昨日夜宴来去匆忙,你们兄弟二人也未说多少体己话……一会儿,被陪姨妃一同去长乐宫吧……” 说完,妇人滚下一行泪来,一手掩唇,一手紧紧牵着顾言慈,泣不成声。 顾言慈看着这个温柔的妇人,她的模样忽然不似记忆中那般光鲜,而是身形瘦小甚至有些干瘪,眼角有许多细纹,面容略显憔悴。 顾言慈拒绝的话还怎么说得出来,轻轻拥住这个曾把所有的美丽与柔情都尽数给予自己的女子,闻着一如幼时的馨香,微微点了点头。 用过早膳,二人前往长乐宫,太皇太后早已坐在殿中等候。 见了小孩,老人家好一阵欣慰“十郎竟也还记得你七哥。” 顾言慈听了只是陪笑,也说不出什么,只是一边给太奶奶捶着腿,一边与两人说笑。 几个人心思明明都没在谈天上,却都心有灵犀地什么也没有提起。 直到不多时候,外头通传“秦王到”。 顾言慈心中咯噔一下,身边的老人家即便腿脚不利索,已是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顾言慈扶着太皇太后,一旁的姨妃也是热泪盈眶。 只见那人身着银绣流云山水纹的窄袖黑衫,与昨夜繁复交叠的大袖广袍相比尤显利落干练。 顾言慈几乎能想象得到他在西北的沙场上,如何于寒冽朔风中金戈铁马,猎猎翻掣。 那人的目光触及自己似有些微微惊讶,顾言慈掩下心绪垂眸,仍扶着太奶奶不言。 顾言恕于殿下双膝跪地,俯身叩首。 “太奶奶,姨妃,七郎不孝。” 太皇太后一面说一面上前搀起他。 “七郎啊……好孩子,你受苦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快起来吧。” “七郎不曾吃什么苦,您看,我都那么高了,若是真吃了苦的那个,如何能长成这样?您老人家身子可还康健?” 太皇太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是高了,也壮了,比以前看着精神!太奶奶什么都好,耳聪目明,就是这些年腿脚有点不利索……” “哈哈,您现在可是整个大雍的老寿星啊。” 顾言恕复看向司马若桃。 “姨妃如何?一向寝食可都安好吗?” 司马若桃从方才开始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边擦眼泪边点着头。 顾言恕看着眼前的中年女子,不由鼻头一酸,伸手把司马若桃揽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当年我送雪姐姐去吐蕃,被她认了出来,她交代我若有机会回帝京来,一定要照顾好您……以后我就是您的亲生儿子了,好不好?” 司马若桃却哭得更厉害。 “好…我的孩子,我的恕儿……” 好生安慰了姨妃一番,顾言恕忽转向少年,双唇几番张合,却没说出什么。 司马若桃碰了碰少年的臂膀,唤了少年一声,却仍是沉默。 顾言恕见此景故作轻松地笑道。 “哈哈哈,数年不见,兄弟间生疏也是有的。十弟这些年过去也成了清逸隽秀的少年郎,殷王济世的美名七哥在外都有耳闻啊。” “……七哥振世威名,十弟不过鄙薄。” 几人又是一番寒暄,一齐在长乐宫用了午膳。 “玄丘还有许多课业也要作,先退下了。” 太皇太后点点头。 “功课虽重要,却也要当心身子。天逐渐凉了,往后莫忘了带上你姨妃制给你的貂绒护膝,以防秋雨寒气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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