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早就坐上了首座,丫鬟们端着石玉盆来给他洗手,又递上巾子给他抹脸。再沏上一壶闻着沁人心脾的好茶,吴邪竟然不能从香气中分辨茶种。 他看了看张起灵,虽是一身风尘仆仆,倒恢复了往日的仪态,一副巍然正坐的样子,品着杯中的茶。 丫鬟们也端水给吴邪,吴邪四下一看,按着辈分寻了座,也随意整顿了下。他已然由方才张起灵和小张的对话间猜出要来的是族中长辈,虽然尚未明白此间的张家人是谁,按着礼数总不会出错。 那小张办事稳妥,知道张起灵要见人,未进前堂就去请了,因而未让他久候,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拄着古老的金玉葫芦头拐杖,从门后健步走出。 张起灵起身,喊了声:“泰老。” 吴邪见了这个老人,才知道什么叫老当益壮,花白的长眉和胡子,脑门瓢儿似地光亮,俨然是真的“太老”,走起路来却如同壮年的汉子虎虎生风,那根金玉葫芦头拐杖压根没派上用场。他紧跟着张起灵站起来,十分守礼。 泰老见了张起灵点点头:“瑞桐,你可算回来了。” 张起灵跟泰老分别坐下,吴邪不敢再坐,就站去了一边,正对着随泰老一同进来,此刻伫立一旁的小姑娘。 张起灵同泰老寒暄了几句,便说:“我按着时日回来,泰老倒觉得晚了?” 泰老道:“就你的脾气,老朽可不怕你晚,就怕你不回来。”他顿了顿,似乎真叹了口气,“你这回可想通了,不会再变卦了吧?” 张起灵一顿,若有所思地低垂视线。 泰老突然说:“梨丫头,带这位小公子去偏厅坐一坐。” 吴邪一愣,见张起灵对他点头示意,这才跟着那个姑娘离开。 那个梨丫头带着吴邪穿堂过廊,转眼到了另一处幽静的地方,外头几株雪竹煞是惹眼,吴邪长这么大,只在书中见过这种珍品,一时移不开眼目,进门前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一只手搭了他一把,转头就是小张不正经地笑:“小公子,看什么这么入迷啊,担心摔着。” 吴邪惊惶未定,旁边的梨丫头笑出了声:“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族长怎么会带个笨笨的小厮回来。” 小张边打量吴邪边摇头说:“族长真可怜,这百多年来没有我小张鞍前马后伺候着,到底怎么过的。” 吴邪皱眉道:“你也只是个莽汉,哪里有姐姐伺候小哥得好。” 小张闻言眼睛一亮:“你是说族长身边有人了?” 吴邪闻言不动声色,心下倒转了几个弯:“你想知道?” 这下,梨丫头也不顾着给他倒茶了,跟小张一道把吴邪哄上了座,连忙催他:“你快说说,族长在外头怎么过的,到底哪家姑娘让族长看中眼,在外头收了妾?” 梨丫头到底比小张稳妥,心思一转,又问:“还有,你为什么管族长叫小哥,这可是太没规矩的叫法。” 吴邪不服气:“我从小就这样叫他,大概是……”他想了想,“族长总不显老吧。” 小张点头:“也是,外面那么麻烦,要一个个白胡子老头都管族长叫爷爷,族长还不黑脸。” 吴邪和梨丫头顺他的话,面上也黑了一圈,立刻不再乱想。 吴邪抢先说道:“族长房里有一个姑姑,我唤她姐姐,跟了族长很久,长得可美了。”他故意截断了话头。 果然,小张立刻问:“那女子是什么人?” 吴邪说:“我也想告诉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们又是什么人呢,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把小……族长的事告诉你们吧。” 小张皱眉:“我刚可当着族长的面告诉你了,我叫小张,从小跟着族长,和你一样是族长的人,按年岁……”他又仔细看吴邪,无奈摇头,“你今年二十来岁吧,我还是不说了。” 他指着梨丫头说道:“这是梨果儿,梨丫头。” 吴邪点头:“原来你们都是族长身边的人,可我为什么没在外头见过你们?” 小张听了便笑:“外边算什么,我们何必离开。”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吴邪答:“吴邪。” 梨果儿“噗”地掩住嘴:“你还有个兄弟叫张天真不成。” 吴邪说:“我姓吴,就叫吴邪。” 一时间,对面二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小张怀疑自己听错,更是又问吴邪:“你不姓张?” 吴邪点头。 梨果儿怔怔问:“你真不是张家人?” 吴邪不知哪里有错,仍是小心翼翼地点了头。 这回,小张和梨果儿都面上有异,更像无措。 “我的天……”梨果儿喃喃道,“族长竟然带了个外人进张家,这怎么可能。” 吴邪皱眉:“谁说我是外人的。” 二人一愣,似是转不过弯。 小张半晌才道:“……也许,有族长自己的意思吧,当小厮的未必都是张家人,梨丫头你想想,以前小蛇也不是张家人。” 梨果儿听了,总算像点样子,也点头道:“是了,可能族长把他带进来,就跟当年带小蛇进来一样,换个名字,入张家族谱,也不算大事。” 吴邪不明所以,见那两人从大惊失色到理所当然,又像不纠结他姓吴的事了。 梨果儿又问他:“你方才说到哪了,那个族长房里的女子,她叫什么?” 吴邪摇头:“我不知道,我只叫她姐姐。” 梨果儿又问:“她给族长生孩子了吗?” 吴邪一愣,这个话头他是万万接不下去了,又耍赖道:“你们怎么老问我,这么大的秘密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该告诉我,族长他明明叫张起灵,为什么你们都叫他瑞桐呢?” 小张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不知道也正常。族长以前回来过一次,又出去了,换了个名儿罢了。” 吴邪皱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名字?” 梨果儿挤兑小张:“你一边去,说话不清不楚,谁听得明白。”她对吴邪说,“族长以前就在张家当过族长,后来期限满了,他回山来,泰老按规矩让他成亲,族长偏偏不肯,就没人能接替他了。于是只能自己再出去当族长,可是这样又坏了规矩,族长就想了个法子,让影子替他当几年族长,结果好像出了什么事,影子死了,族长就干脆用张瑞桐的名义把他葬进了外边的祖坟,再声称是影子的后代,顺理成章接任了族长。” 这一段话听得吴邪云里雾里,个中线索更是庞大,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倒是下意识问:“影子是谁?” 回答他的是小张:“每一任张家族长都有一个影子,是替族长办事的替身,这可是绝对机密,不过你既然入了张家,也就能跟你说了。” 吴邪缓缓点头,他还是不明白,什么叫期限满了,怎么小哥又不能当族长,这里到底是张家的哪里……等等,吴邪猛地想起来,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张瑞桐这个名字,早在少年时的学堂上他就已经听过,所以有几分印象。这个张瑞桐正是张家第六代族长,而张家第七代族长,就是现任的张起灵。 吴邪顿时混乱难当,头大如斗。 梨果儿又在问:“你看上去什么都不懂,以后会慢慢懂的,先告诉我族长的那位妾吧。” 吴邪笑道:“你倒是很关心族长娶了谁啊,怎么就断言我那位姐姐是妾了?” 小张恍然大悟:“原来真是你姐姐,我就说……族长怎么平白无故带你回来,他以前没带过人回来,还说是自己人,可把我懵到了。” 梨果儿丢了他一个白眼,说:“姐姐又怎么了,族长如果对她好,这次能不带她回来吗,我看那女的也没给族长生娃娃,族长这次回来,是打定主意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 吴邪一愣:“你说族长回来是……娶妻生子?” 梨果儿一脸理所当然:“对啊。每过百年张家族长都要回山,娶妻生子,若有幸得获麒麟儿,等孩子长成再好好培养,将来就是张家下一任的族长……” 眼见吴邪发愣,面色渐渐苍白,连呼吸都紊乱了,梨果儿后边的话没敢再说下去,好奇又担忧地看他。 “你怎么了?” 吴邪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梨果儿的话在脑海里萦绕不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族长是回来成亲的,那应该有个对象了?” 梨果儿想也不想:“当然,肯定是凤凰姐姐,在张家也只有她才配得上族长。”说完,她又照顾吴邪的心情,忍不住安慰,“其实,你也别太难过,你姐姐能嫁给族长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这辈子肯定也值……” 小张推搡了梨果儿一下,她甩手:“我说的事实,与其将来难过,不如现在就认清现实,妻与妾自古岂能相同……” 她猛地噤声,看见张起灵站在门口,顿时吓得僵住了。 小张一副“我已经提醒过你”的无奈,他见张起灵的脸色,知道闯祸了,更是面似苦瓜。 7. 屋内一时沉寂,张起灵神色毫无异样,反对梨果儿道:“泰老寻你。” 梨果儿噤若寒蝉,匆匆走了。 张起灵又看向小张,那小子面上立刻作出赔笑状,充傻装愣道:“族长……” 他未搭理,截断小张的话头,淡淡道:“先带吴邪下去清理。” 两人风尘仆仆赶了月余的路,自不消说,若按寻常人的体力,此时也是负累难当,吴邪心知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但见张起灵没事人般就要离去,当下也顾不得了,起身抓住他,急切地喊了声:“小哥……”却是无话可续,一双眼睛意味难明地看他。 张起灵按住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声音平淡,语调柔和:“休息好了再说。” 他转身离去,吴邪的情绪更为低落。 这一番光景,饶是再蠢钝的人,也能看出他们不似寻常主仆。小张何等精明,拐了拐心思,上前劝吴邪道:“既然族长这样说了,我先带你下去。” 吴邪也不便耽搁,跟着小张去了客房。 这里虽然不似张家曲折,但清一色的房子,稍不注意仍然会迷路。吴邪紧跟小张,心中却想着方才梨果儿说的那些话。如果张起灵真是回来成亲的,为什么要带着他?想到来日那人妻子成群,自己又算什么呢,终究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这一想,倒真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越发没理由呆在那人身边了。 吴邪郁郁寡欢地到了客房,小张见他这样,总觉得有些猫腻,就多了个心眼,替吴邪烧水洗澡,足足洗了四大桶热水,吴邪才觉得身上爽利了。他擦着自己的胳膊,突然想起来般道:“小张哥,你在这里,那族长怎么办?” 小张慢条斯理替他续水,说:“族长在私浴温泉池,舒服得很呢。他从前就不喜欢和人亲近,别说沐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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