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扶苏穿着斗篷,脖子上围拢了一拳毛茸茸的领子,巴掌大的脸在毛绒领子的衬托下,显得精致,只是十岁,这通常都是一个孩子最雌雄莫辩的时候。 扶苏十岁了,个子抽高了,蒙恬也十八了,个子更高了,人也魁梧了很多,来到扶苏的身后时,扶苏在他眼里依旧还是那样小小的一个。 “外头雪大,当心着凉”蒙恬说。 扶苏笑了笑,道:“我记得,去年的一场大雪过后,田地的收成比前两年都要好很多,赵界的粮仓,也难得被装得满满的”。 蒙恬道:“这还是你管理有方”。 “我并没有做什么,这些都多亏了老将军的辛苦”。 才说着这人,蒙骜就在屋子里朝两人喊:“外头冷,都快进来吧,要用膳了”。 扶苏与蒙恬互看一看,这才一起转身进屋。 如今年下,苏府却没什么客人,比起扶苏刚来的那两年,现在苏府就冷清了,许是扶苏“长大”了,再做不出那种追着哥哥姐姐到处跑的事来了,许是因为他当初大病过后“需要长期调养”,蒙骜便也让那些官员家的孩子们少来了。 扶苏对此虽然没说什么,却也是默许了的。 饭桌上,扶苏蒙恬与蒙骜三人围拢一张桌子,没有太多的君臣之分,也没有什么规矩的约束,一顿年夜饭,吃得很是欢愉,晚饭过后,蒙骜年纪大了,早早的便去睡了。扶苏跟蒙恬还在大厅里,两人围拢着火炉守岁。 外头,大雪依旧。 除夕日过,日子又翻一篇新章。 外头天地雪白,虽然气候寒冷,可是扶苏也坚持每日早起练武,这四年,他迷迷糊糊的在逐渐想起了“上辈子”一些事情,只是有些事,因为时间太久,扶苏自己也想不太清,都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要再具体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了。院子里,扶苏在练武,旁边就有奴才清扫院子里的积雪,早上发了通汗,回去时扶苏又泡了个热乎乎的热水澡,整个人都是一阵说不出的清爽。 蒙恬并不在府上,他一大清早的,便去了校场。 赵界之前发生过几次战事,不是流寇作乱,就是反贼图谋不轨,不过都被蒙恬的军队给直接打压了,扶苏也不是还天真无邪的时候,他听得这些事情,只是沉吟着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过问蒙恬会如何处置那些人。 赵界百姓,原本还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可是一天两天甚至几个月下来,看扶苏这边都没什么动静,一个个不才又放松了下来。 十岁的年纪,可是扶苏却已经逐渐显了日后成年时的风骨,沐浴出来的人,站在浴桶边上,他只要微微张开双手就有人上前伺候,为他擦干净身上的水渍。 穿戴好了,扶苏披散着头发,刚一出去,就看见蒙恬坐在小厅里面。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蒙恬扭头看他:“下午有蒙俊在那边便可”。 扶苏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蒙恬看着他一头的长发还水渍滴答,蒙恬直接让人拿了帕子过来,他撸起扶苏的头发,就开始帮扶苏擦干头发。 扶苏似乎也习以为常,他只是安静坐着,不动,长开的身子骨比几年前修长了不少,只是在这个年纪,他的眉目如画,柔和的有些昳丽。 蒙恬看着,心里没由得快了几分。 扶苏不知是想起什么,突然抬头:“蒙恬,听说过几日,外头的百姓会准备灯会,你若有空,不妨陪我去转转?”。 蒙恬点头:“好”。 扶苏又说:“到时候叫上老将军一起去?”。 蒙恬一楞,随后又点头了。 扶苏眼睑微垂,他看着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珠串,指尖一颗一颗的拨弄着:“记得上辈子,我最后一次看灯会,还是天启之前,那时候父皇忙着祭天,外头流传着我对父皇别有异心的事,父皇当时虽不信流言,却也没有再用我,我闲来无事,便在外头随意转转,那晚也是如此,百姓们人人手提一盏灯笼,在夜色里远远一看,当真好看极了,可是……后来却被人说我私通刺客……”再后来,扶苏就被嬴政贬了出去。 好好的氛围,突然有些变了味道,蒙恬动作微微一顿,才问:“你现在可还会为当初的事难受……?”。 扶苏道:“上辈子,父皇对我亲近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可是这次,有些事我却突然能记得了……”。 离开咸阳前,自己还被嬴政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的教自己写字…… 抓周时,嬴政抱着自己,虽然满脸威仪,可口气中却透着宠溺…… 出生时,自己被嬴政抱着,他脸上的笑意,他欢喜着给自己赐名…… 若不是再生这一回,扶苏必定不都知道,原来嬴政也曾这么喜爱过自己。 听到这些,蒙恬皱起了眉。 他总觉得扶苏现在对嬴政的感觉不太像是好事。 房间里片刻的安静后,门外的奴才匆匆推门而入,他欢喜着直接扑倒扶苏的脚边跪下。 “公子!公子!陛下派了使者,来接公子回宫!”。
第43章 回宫 嬴政派了使者来接扶苏,这点虽然让扶苏有些意外,但却并不惊讶,上辈子的事情,他想起来的虽然不多,但他也总是觉得,自己小时候并没有离开过嬴政身边太久,虽说……现在的轨迹跟上辈子的可能不一样了,但有些东西,也许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只是,让扶苏意外的是,被嬴政派来的接自己回去的人,居然是……赵高。 赵高还是那样,这些年来,似乎就没有变过,他穿着暗红监服,头带镂空翎帽,见了到扶苏时,他两手交叠放在身前,笔直的背板,也只是微微俯身。 “奴才拜见大王子”。 扶苏站在门边,他身上穿着斗篷,白净的颜色衬托扶苏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童子一般,虽是不过十岁,可是一身已全是王者之风,见到赵高他只点头说:“这一路,赵公公辛苦了”。 “奴才不敢”赵高说:“大王子在赵界数年,将赵界管理的井井有条,连陛下都对大王子赞不绝口,这些年,该是大王子辛苦了才是”。 扶苏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又何来辛苦之说”。 赵高点头,似乎认同了扶苏这话。 蒙骜在旁,上前两步道:“公公原道而来,不若先去休息,待过后,我们再启程返回咸阳”。 赵高点头:“那便有劳蒙老将军了”。 赵高被人带去休息了,大厅里就只剩下了蒙骜蒙恬与扶苏三人。 最后扶苏才长长一叹:“这一会去,恐怕许多事,又会重演了……”。 比如蒙骜一把年纪还上战场,比如蒙恬远赴他国,去修筑长城,比如那一场针对自己布下的天启大局…… 蒙恬朝他走近,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怕,即便是最坏的结果,我也在你身边”。 扶苏一怔,仰头朝蒙恬看去。 上辈子,自己跟蒙恬的交集不多,可是到死陪着自己的也只有蒙恬。 这辈子,扶苏逐渐想起了些模糊的记忆,撇开其他的不说,就这几年蒙恬在这里陪着自己的情意,也让扶苏觉得,即便回去之后,一切当真不过是重蹈覆辙,扶苏也不怕了,他身边有蒙恬,他有一股强悍的力量,是让那些叛逆份子都畏惧的武装。 眯眼一笑,扶苏说:“我不怕”。 五天后。 返回咸阳的队伍,缓缓而行,还没赵界,街道两边就汇聚了不少百姓,一个个像是来送行扶苏,可是却又安静的不语。 原本该是人声鼎沸的景象,却安静得格外诡异,马车里,扶苏看着外头的百姓,他的小脸白净,面容透着凝肃。 马车外头,百姓们一个个神色各异,那一张张的脸盯着扶苏的马车,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人群里,年幼的孩童被他母亲抱在怀里,他不知世事,只看着扶苏的马车,孩童咧嘴大笑,糯糯的幼---齿童音,软软的喊着大王子。 扶苏看着,眼底顿时带了笑意。 那孩童的母亲,怕孩童这般模样会找来麻烦,她急忙拉住孩子的手,再扭头小小地朝扶苏看去,见车窗后扶苏的小脸上头透着笑意,孩童的母亲也是抿唇一笑,朝扶苏暗暗点头,似在行礼。 队伍缓缓而行,不消片刻,那对母子的身影就被甩出了老远,扶苏淡淡垂了眼睑,他的指尖拨着左手手腕上的那串珠子。 那是檀灵珠。 这种血红一样的珠子,上辈子的时候扶苏也有过一串,只是他已经记不得,上辈子这檀灵珠是怎么来的了,似乎在手腕上已经戴了许多年,平日里因为藏在广袖之下,不仔细所以便也不轻易看见,可这辈子……这珠子,是他离开咸阳的时候,嬴政途中让人送过来的,不止这个珠子,还有一些实用的小玩意…… 想到嬴政,扶苏心里突然就绷了起来,他暗暗握紧掌心,一时间他心里迷茫,不知道回去之后,自己应该以怎样的模样,去面对嬴政了…… 一路颠婆,途走三月,终于抵达咸阳城外。 开春了,路边的野花开了遍地,草地青葱,连带着空气都有些清甜。这路途的三个月,因为赵高的关系,蒙恬与扶苏谨守君臣之礼,别说是挨在一起亲昵了,就是连话都没能好好说上两句。 前行的队伍,忽而停了下来,扶苏怔楞,他刚抬头,马车外,便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出何事了?”扶苏问。 小太监在门边恭敬地说:“大王子,赵公公让奴才过来问问大公子,前头便是咸阳城了,大王子是要先在这里修整一晚,还是直接进宫面见陛下?”。 扶苏说:“直接进宫吧,不必休息了”。 马车外的小太监似乎楞了一下,他应了声诺,便转身匆匆去回了赵高。须臾,马车又缓缓移动了起来。 扶苏推开车窗,他朝外头看去,熟悉的官道,熟悉的风景,这种感觉,绝对不是他当初离开时的那种感觉,而是……另一种扶苏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味道,似乎……昨日他才被贬离开,今日便又归来…… 暗暗吸一口气,扶苏看向马车前头,那骑在马背上的人影。 那是蒙恬。 少年将军的身姿,挺拔而笔直,一身铠甲只衬得他威风凛凛,猎猎披风,又平添几许潇洒之姿,看着他,扶苏想起三个月前,那在耳边回荡的话。 ——便是最坏的结果,我也在你身边—— 上辈子,扶苏与他不过君子之交,临时了却是他陪着自己。 这辈子,两人在赵界这么多年的情谊相伴,扶苏相信蒙恬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情况,只要自己的一句话,即便是远在长城,蒙恬必定也会赶来。 如此想着,扶苏的心境稳了许多,他闭起双眼暗暗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尽是贵气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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