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写好,放入鸽子脚踝的小竹筒里,走到窗边,他将手里捧着的鸽子,往着天空用力一抛,便看着那鸽子拍,打着翅膀朝,着远处飞了出去,最后才消失的天幕之下。悠悠长叹,扶苏将手放在小腹上的位置,原本还有些微凝的神色,不知不觉地变得温润了许多。 这……大抵是每一个要当父母的人,在与孩子一墙之隔的接触下,都会有的一种无法言喻的宁静。 ****** 一晃眼,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这期间东巡那边懿俟让人给扶苏送去了消息,对于荧惑守心与那陨星坠地的事,嬴政那边极为震怒,在收到懿俟带去的东西之后,当即就下令,将凡是与这事参与的所有官员,全都就地处斩,而其家人则是处于发配修建长城之刑。 几乎有一段时间里面,扶苏因为嬴政的这一道旨意,也是差点忙得焦头烂额。 因为嬴政的旨意,被下令处斩的官员不在少数,有的位置既然的空缺了出来,那就需要让人填补上去,扶苏在安排让何人填补位置的时候,都会斟酌再三,等他拟好名单,将最终的结果让人传给嬴政的时候,扶苏这才总算是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书房里,扶苏趴在桌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依稀间听得房门打开的声响,扶苏以为是茫也进来,便轻叹着道了一声:“茫也,给我添茶”。 “喝这么多茶,不怕腻死你啊”。 这声音…… 扶苏一怔,仰头,就看见蒙毅穿着一身宽松的便衣,正站在自己的身旁,而他之前还不算明显的小腹,却已经有些微明显地隆起了。 淡淡一笑,扶苏抬手朝蒙毅的小腹抚摸上前:“你过来了”。 蒙毅略微不耐,他一把拍开扶苏的手,便小心翼翼地在扶苏身边坐下:“你这两日莫不成是病了?总这么没精打采的”。 扶苏淡淡噙着嘴角:“放心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谁担心你?”蒙毅微蹙着眉,一脸的冷硬,睨着扶苏:“我只是在担心我大哥而已”。 扶苏懵了一下。 蒙毅横他一眼:“若是我大哥知道你病了,他在上郡又岂会呆得安心?”。 扶苏一笑:“你说的也是”。 “扶苏?”。 “嗯?”。 蒙毅抿抿唇,他垂下的眼睑,逐渐透出了几分凝重:“我之前与李斯走动之时,在他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 扶苏微微眨眼,眸低的温和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什么事?” 蒙毅拧眉,口中续道:“七月七,沙丘平” 扶苏疑惑:“这是何意?”。 蒙毅转眼看他:“你知道,当年你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当年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扶苏怎么可能会知道,他连当年嬴政是如何被害,何时被害都不知道,只傻乎乎的信了使者的话,一把匕首了此残生,之后的事如何能够知晓。 可即便是不知道,扶苏也预告不是好事。 “小毅……”扶苏伸手抓住蒙毅的手。 蒙毅顿时皱眉,他看着扶苏的手,虽然一脸不快,可倒也没有挣开,只说:“在你跟我大哥出事之前,陛下便已经殁了”。 扶苏大震,睁大眼,盯着蒙毅。 蒙毅续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陛下殁了之前,被陛下调调派了出去,后来再回来时,才知道陛下已经仙逝,而登基的人,是十八王子胡亥”。 想到胡亥那个小小的人,却是满身的戾气,扶苏的脸色顿时凝了起来。 蒙毅抬眼,昳丽的眼虽然看来无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嘲弄,可里头那一闪而过的伤逝却没有逃过扶苏的注视。 “胡亥登基,首先要做的,便是铲除党羽,当初你与我大哥被胡亥他们定下了罪名,已经赐死,转头他们便将目光对准了我,我原先是被关在牢里,等候发落的,可是没多久,我就从狱卒的口中,听到了不少的事……”。 是……什么事? 扶苏很想问,可是直觉却让他问不出来,他甚至有些害怕知道蒙毅听到的事。 “胡亥下令,要让他的兄长们给陛下殉葬,若有不从便灭其全族”。 “什么!……”扶苏惊愕着,那一瞬间,整个心脏,像是突然被人一把紧紧拽在手里,疼得他瞬间无法呼吸,连指尖都不禁细微地发白。 蒙毅似没有发现扶苏的震惊,他缓缓闭眼,又说:“三王子,为了保全母家全族的性命,请旨自愿殉葬,可是胡亥并没有履行承诺,三殿下刚死不久,他灭其母族,连其他的所有公主王子,都带去了黄陵,最后……”。 二十多个兄长姐姐,全都在士兵的虐杀之下,死在了嬴政的陵墓里面,一个不留,这其中不止是有懿俟,同时那三王子还是高煜。 这些事,是蒙毅当初在牢里听到的,许是里面的人觉得蒙毅也就如此了,才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的说了起来,蒙毅还记得,当即那些狱卒说起这话来说,还指不住浑身的颤抖。 狱卒说,里面的公主王子被虐杀而死,挣扎得越狠的人,到最后都死得最惨,尤其是二王子懿俟,在当时因为武艺不弱,曾被众多士兵齐齐围攻,最后……无数的羽箭插满了二王子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空下来了,像是为了防止懿俟死后变成厉鬼,那些士兵连懿俟的尸身也不放过,将他分其身,封其骨,以糟糠五谷,分藏懿俟的手足尸身。 那时候蒙毅被关在狱中,身上已经被人下的铁链,他听着嬴政的骨血,在他死后居然全都是这样的下场,心里头的恨意,从来都没有这么的强烈,可是那时他却也完全无法,就像那些狱卒以为的那样,他也确实再无翻身之日,而受尽折磨,苦苦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只是为了等蒙恬归来,只是那时候蒙毅并不知道蒙恬早已随着扶苏去了,等他知道的时候,他也已经撑到了极限…… 泱泱大秦,才刚开始,便已经走向了衰亡,没人能懂蒙毅当时是个什么心情,也没人能明白他心里头滴血的痛,最后当连他也终于含恨而亡了,大秦的命数,也再无人知晓了。 扶苏听着蒙毅的话,他心里闷得厉害,眼眶里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熏着他的双目,让他总觉得双眼酸涩似睁不开了,而胸口里,那仿佛被人紧紧握着的心脏,好像也要……被捏爆了…… “胡亥……!”咬牙切齿地粘着这个两个字,扶苏始终都无法相信,那个稚嫩的孩子,居然能做得出这么惨无人寰的事来,这些话,若不是听蒙毅亲口说起,扶苏怎么样都是无法想象,他最多也就以为胡亥只是戾气重些,不讨喜些,却万万不会想到这样的一层。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像是为了打破这份压抑,蒙毅暗暗吸了口气,又说:“当年,陛下驾崩的时候,是七月丙寅,七月丙寅,沙丘平台”。 七月丙寅,沙丘平台。 扶苏仔细一想,瞬间脸色一变。 “原来当初父皇才刚遇害不足半月!他们便对我与蒙恬下手了!”。 蒙毅只冷眼看他,并不说话。 扶苏握着双手,他深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里头的寒光凛凛:“七月丙寅,沙丘平台!”。 蒙毅扭头看向窗外,眸色深沉:“还有三月……”。 扶苏浑身一震,他嚯地起身:“我要前往东巡!”。 蒙毅一怔,猛然看他:“我也去”。 “不可” 扶苏皱眉:“你的身子经不住路途颠颇”。 “总比你强一些”蒙毅也站起身来,他眸光下垂看向扶苏的小腹。 扶苏明显一怔,反应过来,面上难得带了几分暗红。 蒙毅摸摸自己的肚子,又说:“这些日子,你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你的膳食与我相差无几,忌讳也与我相差无几,你定是与我一样,如今都身怀有孕,你是死是活我才不管,但是我蒙家的骨血在你身上,这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这话…… 明明就有些难听,但扶苏却不知道怎的,听过之后,心里忽而帖烫起来,只想发笑。 蒙毅的身体,虽然月份比他大了一些,但是这脉象也是才刚稳定不久,而扶苏,他这身子原本就还没足三月,这一路颠婆,若不仔细恐怕也要出事,但是…… 七月丙寅。 扶苏的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秦力的七月,是没有丙寅的,即便有,那也是极少的机会才会出现一次,就如同荧惑守心一般,虽然存在,但不长存,若出现必有反常。 扶苏原先不知嬴政何时遇害,他一直以为,如今距离上辈子的规矩,事发的话,最快也还有两年,可是今日听了蒙毅说起的事,扶苏才忽而发现,他之前翻看秦力的时候,在七月的那里,他看到了丙寅的字样。 七月是没有丙寅,但若丙寅是为年份呢?若是将这丙寅七月倒过来看,时不时说明,丙寅七月,嬴政……薨? 而蒙毅之前说的七月初七,也许是他们指定的准备动手的日子。
第164章 追赶 说是要前往东巡龙舟, 可是等真的决定好了要走,哪里会有这么容易,更何况还是在两人都带着身孕的情况下。这一决定, 就要做得充足的准备, 不止是扶苏府上的太医要带着走,连城郊大营的胡军医, 扶苏也吩咐了茫也一起带上。如此整顿下来, 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在动身前往东巡的龙舟之前, 扶苏与蒙毅特意一起前往蒙府去看望老将军蒙骜。 蒙骜这些日子恢复了大半,精神看起来也好了许多,蒙毅与扶苏都偷偷问过太医,得到的回答是蒙骜的大关暂时过了, 不过以后倘若能再好生颐养,不再出什么事,多了不说, 在几年内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得了这话,扶苏与蒙毅的心都同时落下了,两人入了蒙府的时候, 因为日头不错, 蒙骜还在院子里与姬氏下起了棋。 诺大的蒙府, 蒙武有官职在身,常年在外, 蒙恬如今也身在上郡, 蒙毅虽在咸阳, 可这些日子以来却是住在大王子府, 府中唯一还能陪着蒙骜的, 便只有姬氏一人了, 对于蒙骜之前的那些士兵出现叛徒的事,蒙毅也没告诉姬氏,更没有让蒙骜知道,而是蒙毅自己在私底下清查,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蒙毅没有再查出什么异常,仿佛是他上次出事,那些暴露的叛徒,就自己销声匿迹,从他们的蒙家军里退了出去。 对于这样的结果,蒙毅虽然意外,但也能想得明白,他能在蒙骜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大事,就已经足够说明了当初负责送他出去的人有问题,而那些人若不及时撤离,只会被蒙骜事后连根全部拔起,所以这也有可能是蒙毅为何动手去查,却查不到的因素。 “小毅,公子,你们两都过来了,来来来,快来坐坐”。 蒙骜响起的声音,将蒙毅略显沉重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与扶苏对看一眼,大步上前在蒙骜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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