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班底里通常也会有个和鬼神沟通的角色,比如阴阳先生、仙娘,灵师也是可以的,谈春影早年还没完全转到文旅赛道时,也和他们搭过几次班一起挣过钱的。 谈潇和林仰,再加上棺材店的工人一起把棺材搬到了租好的车上,又进了殡仪馆。 …… 林仰他姑姑一行人已经被请到办公室去,这会儿刚谈完,谈潇和林仰到了后,恰好就看到林姑姑阴着脸走出来,殡仪馆的负责人还在后面不停鞠躬。 他旁边还有个小年轻小声道:“真的每天都有检查过,明明没问题,温度怎么会出问题……” “别说了!”负责人看林姑姑眉毛挑起来,赶紧喝住年轻人,“这个肯定都是我们的问题,再次向家属致以诚挚的道歉。” 说着又是不停鞠躬,这种时候,怎么能和家属争,何况你本来就没理。 那年轻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跟着低头鞠躬,“对不起。” 林姑姑的眼睛也红了,抹了下眼角,恨恨看他们一眼,扭头对她爸爸的徒弟道:“宁哥,咱们走吧。” 她深呼吸控制好情绪,问道:“先生可找到了?” 林仰叔公的徒弟其实也就比他小十来岁,年纪也挺大了,此时皱眉道:“还没。” “那个,姑姑,这是我同学。”林仰赶紧插了句话,“他叫谈潇,刚才我在外面差点被棺材店老板骗了,他帮我看出来的,说过来帮帮忙。” 华夏的风俗就是谁家红白喜事亲戚朋友们来帮忙,这都遇到了过来帮忙搭把手也不奇怪,他们这里兵荒马乱的。 那宁哥看了谈潇,却是“啊”了一声,认出来,“谈春影的儿子吧?” 谈潇点头问好,跟着叫:“宁哥。” 他们班子里的,不管年纪大小,都是以哥来称呼班头的。谈潇跟着这么叫,大家不会觉得没礼貌,只会明白他是识规矩的。 “哎呀,你们家现在可好咯。”宁哥挤出今天第一个笑,“替我问你妈妈好啊,你们不知道,以前我家里有困难,谈春影跟景区签了表演的约,她就说要把我和兄弟几个加上,叫我们给她伴奏。你现在,也上高中了?” 谈潇点头,“高二,我和林仰是同班同学。” “好,好,跟你妈妈好好学,这个手艺学到了,以后饭碗端得比我们稳。”宁哥也知道谈家现在可是南楚的民俗文化名片了,很多官方邀约。 “宁爷爷,”林仰不是这行的,平时都是喊爷爷,就是今天喊出来总觉得比谈潇矮了几辈,怪纳闷的,“谈潇就是说,要是人不够,他可以帮忙的。” 谈潇“嗯”了一声,“少了招魂的,我可以上。” 林姑姑擦了眼泪:“真的吗?”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接回来操办三天整,可是现在发现尸身发臭了,占卜后急着入土为安,这么临时匆忙,才会难找人。 林姑姑虽然不认得谈潇,但听宁哥方才对谈潇母亲赞赏有加,他又是林仰的同学,就知道靠点谱了。 “是的,我母亲现在不在南楚,按理说这件事她知道肯定也是愿意来帮忙的。”谈潇解释道,“这些流程我是从小看到大的,如果宁哥觉得可以,我就给你们搭把手。” “可以,这怎么不可以。”宁哥当即就点头了,“那就辛苦你了,待会儿你跟我们,还有孝女一起押车。” 谈潇点头,和林仰走一道。 阴锣鼓班的人聚在一起,也有人对宁哥提出异议:“宁哥,谈春影那都老吉祥物了,真叫他家小吉祥物来搭班么?” 宁哥是承过谈春影的情,却也有人觉得谈春影这人不太行,还是做吉祥物比较合适。 林老爷子那可是自己托梦让大家把他弄出来土葬的,说不定有怨气咧。 “要不你现在找个能招魂的来?拖久了谁负责?”宁哥脸一板,“前头那个阴阳先生已经把地方定好了,他跟着做仪式能有什么错处。” 仪式中阴阳先生或是灵师这样的职业负责的事主要是三项,分金看地、封棺明路、安家神。 第一项看地林老爷子早就自己完成了,墓地是他亲自挑的。安家神是指闹丧吵到了家神就要用仪式安抚,但他们现在紧急下葬,根本不会闹丧。 那实际上就只剩下封棺明路了,相比起来的确不算难了。 “虽然是这个理,但他这小年轻……”那人知道这是最好选择了,还是忍不住杠了两句,“上手不上手啊。” 所谓秀才学阴阳,不用后半晌。 宁哥鄙视地道:“谈潇跟林仰一学校的,那可是重点高中,以后指定上名牌大学,你个初中辍学的,还说起人家来了,上手?你一天干一场,人家一天给游客演十七八场,你能比么!” “……”
第13章 丧鼓赶情 林仰和其他家属一样,坐上了家里人开的小车之一。而谈潇则是随着阴锣鼓班一起上了运送棺木的灵车,林姑姑也抱着遗像在前头。 后车厢没有关紧,可以看到里头的人,站着随车摇晃。 每隔一段路,宁哥的手就会探出来,高高抛起几张黄色的纸钱。 林仰的妈妈小声道:“你今年流年犯天狗,等下记得站远点,下山的时候,也千万不要回头,知道么?” 老爷子本是喜丧,但是出了殡仪馆这件事,让他们心里都有点犯起嘀咕,所以这次上山,都没让家里太小的晚辈一起来,都让先回家了。 林仰点头,想起谈潇说他们这届一半以上今年都犯天狗,又有点不知道说啥好。 车一路开到郊外山脚,这里不是正经的墓园,而是向这边村里租的地。 村里把地租给想要土葬的人,同时有什么挖穴、抬棺的活计也会找他们,有的村民甚至还承接帮忙上坟扫墓的活儿。 “这地我爸十年前就定好了,头两天挖坑的时候,说挖到了大石头,我刚想跟他讨价还价。”林姑姑对大家说,都是吃这碗饭的,连谈潇也知道,一般这些村民挖墓穴时挖到了石头,会喊价两千到六千不等。 “结果啊,他说我爸早在买地的时候,就按当时的价格给了他一千,说是趁着还没通货膨胀。现在果然涨价这么多,那边只要再添个五百,我又砍到了三百。” 林姑姑说起来,还有点得意。 她怀里的遗像上,老人家黑白相上是淡淡的笑意,似乎也能看到生前爱说笑的性格。 车一停稳,谈潇就拿着主家准备好的引魂幡先跳了下去,他作为灵师,要在这场丧礼中负责所有阴阳沟通的活儿。 下来后,谈潇又扶了下抱遗像的林姑姑跳下来。 八个村里雇的工人一起把棺材抬了下去,随着宁哥一敲鼓,阴锣鼓班子吹打起来,响彻旷野。 一切程序被压缩了,歌师含着眼泪唱起丧歌:“高福高寿一世休,辞别亲人归阴府。鸣金响鼓送亡灵,黄泉路上身平安——” 然后便听到,不止是阴锣鼓班的歌师,只要是会唱丧歌的人,都默契地逐一在路上唱起自己知晓的丧歌段子。 这些多是老者了,南楚旧俗讲究“丧鼓赶情”,比起送礼,送上一首丧歌在主人家心里似乎更有情分。 但像林仰这样的年轻人就完全不会唱了,连他父母会的也不多。 林仰可以看到他那位同桌持着引魂幡站在最前面,也开口唱了起来。 他作为灵师,和其他唱的不太一样,他唱的是“还阳号子”,即招魂词。 “人生百岁兮,终不免无常,满门哀恸兮,惟愿早生方……” 灵师的招魂词像极了屈原的《招魂》,这是传承演变了数千年的风俗,早在那个年代,人们便在丧礼上歌乐鼓舞,以祭亡者。 少年声调悠扬,远远传开后,远处竟隐隐有和声。 那是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几乎能穿透云霄,他也在唱着丧歌,歌词有些隐约: “脚踏生地观生人,我是远处一个人。人怕孤老将,虎怕拆了林。拜谢各位歌先生,一起唱到大天明!” 出于对亡者的尊重,南楚人路遇丧礼,哪怕不认识也会和上一段丧歌,这样的老规矩现在只有少数老辈人会做了,但也不是鲜见,尤其这是村里买的地,还是有不少懂旧俗的人。 听上去,是有位过路人在和歌。 可林姑姑此时却是一个踉跄,看着茂林深处失声道:“爸爸?” 她的眼泪一下奔涌出来,那声音浑厚有力,像极了她熟悉的父亲的歌声,只是自从老爷子病了退班,已有多年没听过。 一干披麻戴孝的亲属听到林姑姑喊爸爸也全都炸了,恍悟过来,可不是么,太像了,这声音太像老爷子了! 林姑姑眼泪直流,“爸爸生前什么都策划了,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他一定想看着我们有没有操办好!” 宁哥手上的鼓点也险些慌了—— 他们这些阴锣鼓班的,比起亲属们还要更熟悉老爷子的歌声,甚至很多就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不会吧?宁哥不禁看向了谈潇,少年拿着招魂幡走在最前面,全场似乎只有他因为未听过林老爷子的声音而显得有点不明所以。 “这小子……”之前质疑过谈潇的班子成员“嘶”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现场的气氛因为密林深处那不知阴阳的歌声而有些诡异,尤其是关系远一点的亲属,彼此都觉得发毛。 林仰也是一身鸡皮疙瘩,本来做梦的事情就把他们吓得够呛了好吧。 二叔公的魂不会真给潇哥招来了?他还想看谈潇,可谈潇在前面埋头赶路头都不回。 “铛铛!” 宁哥重击两下鼓,那些议论纷纷的亲属们都住口了,他便大声道:“遇着好歌师了,弟兄们卖点力气!” 整个班子应声,然后歌师把调门直接往上又抬了两番唱起来,他每唱一句,众人就和一句。 ——他们干白事行的什么没见过,但是见怪绝不能说怪! 不说别的,现场还有老弱,惊着了怎么办? 再看走在最前面的谈潇,那招魂幡始终张得直直的,步履平稳,也跟着阴锣鼓班和末句歌声。 有人带头,现场的气氛一下又阳间了很多,大家纷纷跟着和歌,就当这是路上有个声音相似的高手了。 棺木很快被抬到墓穴处,谈潇立好招魂幡,“亡魂此去路不通,随我华幡入棺中。” “生也空,死也空,生死不离三途中。奠上三杯封棺酒,醉得亡魂一梦中!”谈潇奠上三杯封棺酒,放上祭品,再用“丧箍”把棺木封好了。 这丧箍的作用,说来就和雄虺那活棺束的作用一样,封棺所用。 就算是临时上场,也看得出来,一套流程下来,谈潇都完成得很流畅,让大家挑不出半点毛病。让人想感慨,这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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