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说,这份来自年长者的内敛情感不会轻易外泄,而是用行动来表现出来。 现在的情况不同。 被少女从狱门疆释放,又见证了发生在咒术师以及自身上的异样,目睹场上仿佛被扫除一空的诅咒。 不难推测出鹿目圆究竟在他被关入狱门疆的时间里,许下了怎样的愿望。 “那会是一条很辛苦的道路啊。” 哪怕没有带着叹息,最起码也该是带着对无力回天的事态感到无力的情感。 但五条悟只是用一种平淡且听不出起伏的语调将事实复述了一遍。 鹿目圆的愿望,是完全遵从自己的意志而做出的选择。 这就是她所希望的、期盼着、祈求着的结果。 “会很辛苦哦。” 像是小孩子和大人闹别扭怄气一般的、五条悟又幼稚地向着鹿目圆重申一遍,似乎在等待着少女去附和自己。 “没关系的。” 鹿目圆也不厌其烦地回应着他。 “没关系、没关系……” 五条悟唇边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随着咒力流失而变得不似以往蔚蓝的眼中浮现出晦暗的情绪:“是真的觉得‘没关系’,还是认为自己还可以忍受的‘没关系’呢?” “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当时心怀希翼相信着奇迹的大家,成为那样可悲的存在。” 鹿目圆没有直接去回答五条悟的问题,只是用平静和缓的嗓音说着。 “又或是和诅咒战斗直到最后一刻的大家,得不到该有的解脱。” 戴着素白手套的双手交叠抚在胸前,诚挚地转述着她内心的想法。 “一切的歪曲、不合理、本不该发生的不幸,都由我去一一改写。” 所有超出能量波动范围的咒力,都会被“鹿目圆”接收、抽离。 大部分的能量都会作为维持鹿目圆体内力量平衡的消耗源,极少部分的咒力会按照严苛的数据反哺回宇宙里,填补枯竭的能源。 “啊。”五条悟突兀地重新戴上眼罩,墨镜早在先前的战斗里不知道遗落在哪里了。 即使视线被遮挡住,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目光此刻正凝聚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五条悟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只问了个和废话无异的问题。 “你真的清楚许下这个愿望的后果吗?” 仿佛只要鹿目圆说出后悔二字,五条悟就会推翻先前少女说过的一切,去寻找其他的破局之法。 拥有被丘比承认过有史以来最出众的资质,同时“六眼”也见证过环绕在鹿目圆身上的恐怖因果。 有什么能比眼下的鹿目圆更强大的存在呢? 恐怕连晓美焰也做不到吧。 但五条悟还是问出了口。 神谷银示不觉得五条悟会想出什么能影响到现在的他的办法,却也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念头。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几乎是立刻让马甲做出了答复。 “嗯。”鹿目圆轻轻回应,她唇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消退过,“我知道的。” 少女敛着眼睛,眼睫小幅度地颤动,却不是因动摇或畏惧。 她用五条悟倍感熟悉,出现在现下的鹿目圆身上又觉得略有陌生的坚定语气,一字一句地说到。 “我会作为概念般的形态,永远地辗转在不同的平行世界中,不断执行着消减咒力的目标。” 平行世界会无限衍生出分支,鹿目圆将所有时间线里的咒力都控制在阈值内的愿望就不会实现,也就永远不会拥有停歇或休息的选择。 她会作为一个接近永存的概念,在无数的平行世界里奔波、徘徊,永远追逐着唯一的愿望。 这样的责任,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未免太过严苛,也过于沉重了。 承担了一切的悲伤和遗憾,自己却丧失了解脱的权利。 五条悟记得,对方初来到陌生的环境,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是想要回到家里,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去。 连这样简单的要求,在这之后恐怕也会变成难以达成的强求。 “……真是失格啊。” 五条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俯低身体,让自己的身高和鹿目圆接近一致,但在旁人来看,更像是因为疲惫而主动弯下挺直的脊背。 “作为老师来说,未免太失败了,完全的大失败!” 五条悟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假哭着,又挪开手指,指缝里露出眼罩布料的一角看起来有些滑稽。 “……真的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 鹿目圆用温柔又有力量的目光回望着五条悟:“不会后悔。” “不如说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一道陌生的声线接近着响起。 一身骑士装打扮的蓝发少女从鹿目圆身后稍一转身出现在所有人视线里。 正紧追着察觉到局势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羂索不放的夏油杰像是听到了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一样,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咒力的衰退导致五感的敏锐程度也直线渐弱,平时累积下来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战斗经验也让夏油杰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身体上的变化。 也正是这样的改变,让他有些不确定是否又是玩笑般的错觉,直到听见了另外一道稍显熟悉的嗓音。 “就算是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匆忙许下了没有余地的愿望,也是没有后悔过的。” 一手捏着咖啡杯,另一只同样戴着半指手套的手端着托盘,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少女垂眸浅饮一口杯里的红茶。 她从容地抬眼,看向鹿目圆。 “鹿目同学想必也是这样想的吧。” 溢着温柔的金黄色眼眸很快落到在场某个熟悉的身影上,她弯了弯唇。 “看样子,甚尔先生这些年来一点都没有长进,真是失格的大人呢。” 伏黑甚尔看不穿情绪的晦暗眼瞳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几人而掀起明显的波澜,他只是自然且随意地把散漫的目光移到巴麻美的身上,慢吞吞地打量了一番。 巴麻美会这么说,无非是认出了同样参与了对突然涌入的未知诅咒师势力的反击队伍里的伏黑惠。 乏味无趣的目光从受了些轻伤,略显狼狈的伏黑惠身上掠过。 伏黑甚尔也不好奇巴麻美为什么能认出和她曾经见过孩童时期见过几面的伏黑惠。 男人仅仅是意味深长的:“啊,果然来对了。” 他不把巴麻美的话放在心上,只用莫名的语气说着别人不会理解的话。 很快的,伏黑甚尔似乎是落寞的低垂下眼,又不在意地扯动嘴角:“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还要这样斥责我吗?” 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的成年人最能抛开不重要的脸皮和自尊,其中伏黑甚尔还能当属佼佼者。 把战斗里的狡猾全须全尾的应用到了现在的场景下,毫无芥蒂地耍着心机,向着少女无所顾忌地展示自己的脆弱。 将一头绯红色长发梳成高马尾的佐仓杏子双手环胸,她用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扫视一圈。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 “我和你们又没多熟。” ……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个马甲 五条悟见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几位“已死之人”,只随意的挑了下眉。 他没说什么,把询问似的目光投向鹿目圆。 鹿目圆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为在场的所有人解惑,她双手合拢,做出祈祷般的交叠手势。 有一股强横却又无法让人感受到杀伤性的能量自少女的掌心中涌现,形成星星点点的光芒。 无人能阻止鹿目圆的行为,哪怕是充满杀机的攻击,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被动地承受。 那些光点不断扩散、蔓延,光芒也逐渐变得肉眼难以直视。 并非是刺眼的灼烧感,类似于像是眼前的亮度远远超过了视线能承受的极限,而不得不暂避。 在从眼前爆发的这阵如同破晓般的柔和白光下,所有人短暂晃了晃神。 “……” 等到众人接连睁开双眼,只看见五条悟早就脱离了大部队,单手插兜悠闲地到处探索。 无人去注意五条悟过于不谨慎的举动,他们都被眼前震撼的一幕给震得失语,脚下生了根般的被钉在原地。 这实在是……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纯净的蔚蓝,天边的色彩连接到的交界线是看不见边际的水面,湖面完整地将难以见到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澄净天空折射出相同的色调。 原先他们眼前的景象全然不见,视线内看不到任何建筑的影子。 甚至连地面也不复存在,在他们脚下的是随着走动泛起波纹的水面,承担着每个踩在上面的人的体重,也没有像正常情况那样沉到水底去。 首先能被人感受到的便是一种纯粹的寂静与空旷,仿佛吞噬掉了所有外界的声音,听不到风声、树叶间相互摩擦产生的“沙沙”声,连他们的呼吸声也在宽广到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微不可查。 但却奇异地没有引起人心底的恐慌之类的情绪。 这似乎完全是由鹿目圆开辟创造出的另一个空间,和他们所处世界里的时间并不互通,少女的行为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鹿目圆仍然没有松开手,在她祷告般的姿势下,在高专众人的身边,不断出现的虚影逐渐化为凝实的身形。 在场无论是谁,都罕见地不约而同出现错愕的表情,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往常佩戴着的面具碎裂,流露出一抹狼狈的难以置信。 七海建人恍惚想起,他在相隔在距离少女很远的位置竭力嘶喊着阻止对方跳入丘比设下圈套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少女的祈愿内容。 双方身体素质上的差异,鹿目圆听不到他的喊声,他却能将少女平和的口吻听个七七八八。 鹿目圆的祈愿里,消减超出阈值的咒力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时间线也包括在其中。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曾经死于咒力或咒术下的人,“死亡”这一既定的事实也将被改写。 这是多么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才能做到从规则层面的概念,都被鹿目圆一并改写了。 即便是一向稳重的七海建人,也被这个认知面色微变,但真正让他顿住身形的,是来自耳旁似乎近在咫尺的熟悉声线。 “七海!” …… 夏油杰在留意到由鹿目圆产生的变化并没有将局面引向更糟糕的一方,便不再多做关注。 他看到了已经逝去的后辈、被诅咒师用术式在混乱中射杀的天内理子、以及夏油杰熟悉或陌生的脸庞,都是些死在咒力下的咒术师。 但夏油杰顾不得和分别已久的后辈打招呼。 他有更紧要的、不希望被其他不重要的事物给打断的事情要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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