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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大骂：“怎么全赖我，你他娘的不也想了！这事儿你比我熟练，你快点想我们今年才十八岁，过儿童节总比过头七好！” “可能吗！你摸摸你脸上的褶子告诉我这可能吗！”我气不打一处来，两人差点没打成一团，好在因为都上了年纪，没互掐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最后不得不停战，各自瘫在一边平复呼吸。 胖子不甘心，还找到时机踹了我一脚，笑骂道：“妈的，等老了我们可不能一起住，今天都提前演练了，到时候我俩肯定坐在轮椅上天天挥着拐杖打架。都说人越老脾气越犟，小哥一个人劝我俩不得累死。” 我闻言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小哥才不会劝我，他肯定站我这边。” 胖子骂骂咧咧：“就你得意是吧，我到时候和老婆闺女住，我才不稀罕你们两口子。” 而经过这么一通闹腾，那种对于衰老的恐惧和想象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我用手电照胖子的脸，见比起刚才也就多长了几岁，衰老速度没有进一步加快，松了口气：“应该不会再继续老下去了，只要等出去了，远离力量源头，物化的能力就会慢慢消失，我们也会逐渐恢复正常。” 胖子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我也懒得再多说，缩到洞口等闷油瓶他们过来。虽然庆幸我们及时发现真相，没有继续衰老到死，但以我们如今的状态肯定是爬不到出口那里，只能等闷油瓶他们带我俩上去。 这么一想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觉得拖了后腿，又想着到时候他们会不会被吓得认不出来，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简洁明了地解释这个情况。虽说如果条件允许，我并不希望闷油瓶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 我如今身体的状态大概是七十多岁，胖子年纪比我大得多，也亏他身体没什么大毛病，正常老头到了他现在这个年纪，大多数只能躺在床上流口水，他还能跳起来和我掐架。 但即便如此，年龄增长产生的各种问题还是逐渐显现出来，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人变得很疲惫，不想思考，坐在原地就会不由自主走神，很想睡觉。 胖子已经缩在角落睡着了，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长叹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他身上。我继续坐在洞口朝外面张望，尽量不让自己睡着，又苦中作乐，觉得我俩现在很像等家属来接的孤寡老头，还真是“别让等待变成遗憾”。 我又不由自主想到我爸妈，他们如今也上了年纪，上次见到二老，虽然精神还是很不错，但头发又白了不少。我迷迷糊糊地想：今年年底要是没别的安排，就带闷油瓶回杭州过年吧。 就这么半梦半醒坐了一阵，我突然想起之前那个外国佬的游记还有后续。为了打发时间，也不管看不看得懂，掏出手机研究起来。 我有轻度近视，平时看拓本时会戴眼镜，没想到年纪大了还有老花眼。我看得尤其费力，眯着眼翻来覆去好一阵，才勉强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依旧是德语，发图的人估计后来考虑到翻译问题，在上面加了不少中文标注。这对于看不懂的人来说是好事，我立刻精神一振。不过虽然主干部分对方全给翻译了过来，标注还是不完整，我只能配合翻译连蒙带猜。 但看着看着，我就感觉冷汗渐渐爬满了脖子，心底也开始发凉。一种恐惧感环绕上我的心头，甚至比刚才我发现自己变老了更盛。因为这后面的内容，彻底改变了我对于不老林的认知。 后面记录了那个德国人出去后的事，他被路过树林的当地人送到医院，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然而看面相，此人却是至少老了七八岁，由此他判断出这片树林里存在某种物质，会加速人的衰老。 但更让那个德国人感到疑惑的是，外面的时间为什么突然过去了一年。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进入树林后不久，然而实际上他已经浑浑噩噩在其中生活了非常长的时间。 后来他经过调查，发现这片树林里的树木都发生了病变，会在开花时散发一种物质。这些东西不但会渐渐感染长期待在林中的人，加速他们的衰老，还会聚集在脑血管里，对大脑造成损伤。简单来说，就是会影响人的记忆力和判断力，所以之前有很多人都迷失在了这里，无法走出去，最终在无知无觉中衰老，死在树林中。 不过影响的程度因人而异，有些人侥幸离开森林，将这片白色树林的事情传播了出去。这个德国人算是其中的幸存者，但白色树林对他造成的思维损伤却尤其严重。究其原因，大概因为他本身就有家族遗传病，记忆力方面存在缺陷。 白色树林使得他逐渐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但他的身体还在本能地继续生活。如果不是偶然间走出树林，他大概会继续这样无知无觉地生活下去，直到最后死亡。 而这，才是所谓不老林真正的死局。
第十九章 未来 我读完了所有，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手机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自动灭屏，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我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之前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似乎都有了答案。 衰老是个长时间影响的过程，为什么山民在发现不老林不会让人长生后，依旧不离开树林？因为他们的判断力已经受到了影响，他们无法再走出这个地方。 张家人或许受到林中衰老物质的影响很小，但他们的思维同普通人一样，会随着时间推移被逐渐侵蚀。侧室中的那个张家人一直在来回踱步，也许他是被墙那边的青铜棺材所吸引，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已经没有了判断力，无法正常思考，因此只能本能在房间里绕圈。 他最终没能再走出这个地方，感受不到恐惧，感受不到时间，直到生命走向尽头。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篝火边，张海澜有时候反应会变得很迟钝，小张哥在侧室里也出现过回应速度变慢的情况。我和胖子受到的影响多半反映在身体上，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家人有别于常人，他们会着重受到思维方面的影响，我只是在这个时候感到非常恐惧。 张家人在这里都会逐渐失去感知，那闷油瓶呢？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们进来这个地方时树林没有开花，尽快离开应该就不会受到影响，但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因为如今的我已经老了，没有办法保持绝对清醒的思考，此时我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离开这里，他必须要离开这里。 我知道闷油瓶已经在朝我们这边赶来，我不应该再在这个时候传达多余的信息，但我还是挪到树洞入口处，摸到一块石头，用力砸向地面。 我连砸数下，为了让声音传播得更远用尽全力。此时连我自己都没办法分辨出来，我到底敲出了一段什么话，只在模糊中听到远处好像传来几声回应。 但如今我的听力退化，极度的混乱也让我做不出具体判断。最终我耗尽了体力，气喘吁吁缩回树洞中，回到最开始那个等待的状态。 我直直望着远处，那里零零散散飞舞着细碎的白花，有的落在地面上，有的飘到王船上。那些东西像祭祀时洒下的纸钱，像雪，像反光的灰尘，看得久了，也像无信号电视屏幕上出现的白点，仿佛如今大脑中嘈杂的思绪。 我突然开始想，为什么那些张家人会来到这个地方。 我再次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我不清楚是青铜棺材对我造成的影响，还是我的意识在进行自我想象。在密集的雪花中我看到很多东西，一幕幕闪现，有过去的人，也有未来发生的事。 最初，一名寻道者来到此处，设下肃心阵，利用降龙木的机关，将这里变成独属于自己的道场。他避开地上的流苏花，藏于地底深处，却不想通过正道羽化成仙。他发现了青铜树的秘密，妄想以此长生，最终失败。 在此之后，有张家人来到这里。我不知道那些张家人为什么要进入这片树林，但他们最终都没有再出来过。张家人在不老林中度过了余下的时间，他们屏蔽了对于外界的感知，漫长的一生恍如瞬间。 不老林的传闻由此产生，如同瘟疫般在附近一个山村里蔓延。无数人前往山中寻找，有部分人在阴差阳错下进入了不老林，却没想到这里是一方绝境。 山民在地下发现坐化的道士，将其误认为是需要被送走的王爷，认为只要送走了这具棺材，林中的衰老诅咒就会停止。但他们也失败了，在王船被烧毁前纷纷死去，尸体变成降龙木机关的操纵物。 再然后，又有一个张家人来到了这里。他夜宿山村，在晚风中遥望群山。他仿佛是受到了那片树林的召唤，可能他心里也早已做好了离开的打算。他等着一个遥遥无期的人，在夜色中走进不老林。 那接下来，又会是什么人来到这里？ 我看到无数人在朝前方走去，看到时间的洪流呼啸而过。我不由自主跟随人流，迎面飞来漫天白色，如同飞花，又仿佛是下雪。这些白像染色的霜，逐渐浸染我的头发，让我像现在一般变得白发苍苍。 最终我梦到我死了。我意外走在了胖子的前面，大概早年的病症虽然已经痊愈，但还是造成了影响。虽然在我看来，这已经是作为一个普通人能走过的很长的时间。 我看到了胖子，看到了小花，看到了很多人。他们似乎都围绕在我身边，但我无法看清楚他们的表情。渐渐的，我死去的身体被白色吞噬，但我依旧站在那里，遥望一条长河在远处流淌。 那条河流过人间万物，看过世中千种万般的感情。是无比漫长的起源，也是遥不可及的归期。 所有人都消失了，最终只剩下他。 他回归了最初的状态，独自一人走过很多地方，似乎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最后他来到那片树林中。 此时正值花期，整片树林白茫茫一片，如同白发苍苍的老者。风在呼啸，白花铺天盖地，纷纷扬扬落满他的全身。树林终止了时间的前进，只要走进去，所有漫长的一切都会在无意识中消散。 我想要阻止他，但我站在他身边，他却无法看到我。在这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非常茫然的感觉。我如今还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如果换成是我，我早已没有办法像这样独自一人留在世上。 胖子在看到那个张家人的尸体时，曾提过一个问题：如果想要结束一切，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选择这种办法。 当时我是这么回答他的：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生而为人就会存在联系，很多时候人并不能轻易决定自己的生死。 我明白他的联系就是我。在此之前，这使得他主动停下脚步，但当这份联系不复曾在，人还能去到什么地方，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可以继续感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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