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小祖宗,我知道了,你不爱听这世间情恨,那就听段儿‘贵妃醉酒’吧!” “不要!我要听‘二进宫’,‘贵妃醉酒’太软绵了。” 小猫崽儿摇着自家的小脑袋,向嘴里塞着小鱼干,嫩藕芽儿似的白嫩嫩小肥爪还不忘又拈一条准备着,那惬意,小胖脸都快开出花来。 “小凛,再吃下去,真要肥成小猪了。” 八爷语笑浅浅,眉眼之间有着淡淡宠溺,手执红伞,身畔莲火青幽明亮,恍似地界冥主踏月出巡,有种特别的威严与肃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齐凛小猫脖子微缩,拈着小鱼干的小肥爪子立马背到身后,转头冲八爷咧着小猫嘴,露出个讨好的笑。 八爷玉白手掌反手轻收间,红伞消失无踪,莲焰也化为萤火流火散去。红落翎松下口气,他可真是侍候不了这只小肥猫。 别看那小猫爪子肥嫩嫩跟藕芽儿似的,可被他一爪子搭腕子上,生疼,若撩袖子看时,绝对青紫一团映于肤上。 八爷的脸在月色掩映下,玉白肌肤几欲透明,一双凤眼凌厉冷彻象两颗浸在冰泉中的墨玉水晶。 在扫过齐小猫时,又微微透出几分融融暖色,唇色浅淡略粉,唇角轻勾间,却又别有一种冷漠到骨子里的傲,那是视万物之生为之死的,反掌风云的疏离。 微凉的透玉指尖轻点小猫鼻子,语声清淡如月下寒潭碧水冰梅,却又带着一丝温柔笑意: “小馋猫,走到哪儿也忘不了吃! 得了,你也别再难为二爷了,让他唱‘游园’(《牡丹亭》中的一折)好了,这里的东西,爱的便是这风花雪月。” “……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断壁残垣……” 红落翎自京城归来后,见识过卫明堂的风采之后,自觉于这青衣花旦一道更上层楼。 可听在八爷耳中,却还是欠了火候,知二爷是真心好这行当,便也不吝金口,出言指点。 语声淡淡,宛若秋水轻波,荡着些许涟漪,晕开水波层层,在这秋日月夜有种别样的凉薄风韵: “二爷这嗓子,日后可在清晨起时,寻个湖畔练几句昆曲。 这昆曲词藻华美婉丽,可称得是诸戏之鼻祖,再沾染着清晨湖畔的水韵,练得久了,这嗓子也会带上丝水气,唱出来的戏,也就更柔而韵长了!” “先生大才!” 红落翎得八爷指点,心中甚喜,还不及向八爷敛身施礼以谢,却听得身后传来婉丽之声轻赞。 微一侧头间,身畔不知何时多出个“宫妆丽人”来,肤似凝雪,眉若春山,双眸含情若秋水盈波,瑶鼻檀口,端是丽人绝色。 只是,若君心细一些,可见胸前平坦,颌下喉结,乃是位君子! 月色清凉如水,月华遍撒银纱,原本还有几分夏日的余燥,却在此君出现后,冷风嗖嗖的。 红二爷深吸口气,强压下已漫到脖子的鸡皮,勉强扯出个得体的笑意,向新来的这位颔首为礼,挪着几乎走不稳的小碎步,移至八爷身边后,方才轻吐出口凉透的冷气。 我去,吓死二爷了! 有点出息好么?又不是没见过! 齐凛小猫甩了个大白眼儿给红落翎,对红二爷的胆子做了个深度的蔑视。 却全然忘了,二爷不是他这只能玩雷的肥猫崽儿,二爷就是个能下下斗,玩玩机关医蛊术的凡夫而已。 那位“丽人”轻移玉步,来至八爷面前,恭恭敬敬施以大礼,三跪九叩毫不含糊,而后伏身垂首,慢语轻言: “上尊驾临,冤魂未能及时相迎,请上尊恕罪! 冤魂徘徊此间已有八百余年之久,若非近时觉出上尊玉趾亲临于此地,原也不能轻扰凡尘。 只是,怨难消,恨难平,困顿此处实非吾愿,只得惊扰此间新主,求得上尊赐见,因果了断,吾也能得个去处。” “又有故事可听了,小满,来盘儿瓜子,要五香的!” 小肥猫崽儿一听,那双猫瞳立时瞪得圆滚滚亮晶晶,还不忘招呼小满上零嘴儿,活似看戏听书的闲客,让人绝倒。 红落翎摸着鼻子直咧嘴,大半夜的听鬼话,猫爷,您这兴致,真不是一般人能奉陪得起的。 不过,红落翎杏眼溜转,在私心下也承认,其实,挺好玩的。 世间百态,善恶人心,凡人固难逃生死情爱纠葛,却更难得放下与解脱。 此君乃宋末之时大家嫡子,因酷爱梨园之艺,常混迹其中,结识名伶柳玉芝,后与之相好,却乃因二人由戏而情生,定下百年。 然,世家何容伶人为一族之宗妇?百般相劝而难分,族人定计,许以万金于柳玉芝。 原以为情比金坚,却被这万金之数打了脸。 柳玉芝得此重金绝情而去,此君却一时想不开,身着伊人旧时裳,自沉于水榭荷塘之中。 原以为,不过是痴情错付,死之便罢。却不想魂思徘徊,于下人议论之中,得知真情。 什么万金绝情柳玉芝,什么一往情深伴梨园,却原来,是为了他家祖传的一双夜光杯,所设下的相思计。 引他梨园惊艳的小厮,相伴长大视之亲母,却将他引入梨园之戏的乳母,全是隔房二伯的人。 图谋的便是那双只传嫡系的夜光杯,想以此进与上官,搏得个好前程罢了! 就连他的死,也是他们施以惑心毒香,刻意引导之下,才会如此。 人心之毒,何异于蛇蝎?亲缘血脉,也难敌那官禄之惑!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就这么让你伯父给坑死,夜光杯也被抢了,难怪这么不甘心,不肯入轮回呢!” 小肥猫崽儿齐凛抱着小满剥干净壳的瓜子仁儿,一勺子一勺子的吃着,两个小腮帮子鼓鼓的,活似只贪馋的花粟鼠,蠢呆呆的很可爱。 那位,姓华名嵩,纵是沉迷梨园之艺,也是个极讲究的,居然送了齐凛小猫两枚大“卫生丸”,轻斥: “君子行止有方,吾纵荒唐,素日里这些讲究还是有的。 君随侍于上尊座前,缘何如此的不拘小节,这般口中食而开言,岂不冒犯。” 齐凛小猫冲华嵩一呲牙,抬手轻挥,“啪”一张符箓贴在华嵩脑门儿上,禁了其言语,定了其身形。 而后,华嵩那堆满珠翠的脑袋,便成了小肥猫摘下花“插瓶”的好去处。 当华嵩能动时,他那脑袋都成了花架子,凡这园中有的花草品种,全堆上了他的头。 而小猫崽儿一脸的欢喜,正扯着八爷衣袖,让他看自家的“成果”! 红落翎不着痕迹的一撇嘴,这位得多傻,才会去教小猫爷规矩?不知道猫是要用哄的么!何况,这只还是八爷心尖儿上的。 华嵩或许有些书呆气,却绝不傻,他可是很识相的。发觉马屁没拍对,在符箓自消后,便立马改换了对小肥猫崽儿的态度,殷勤之极。 不待齐凛小猫再问什么,自家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个干净! 华嵩虽被引着习了梨园艺,却终是不曾抛却自家身份,入了世人眼中的“下九流”。 华家世家大族,,华嵩幼承庭训,又岂敢忘本?不忘本的他混迹梨园与个戏子纠缠,说破天,也不过“风流韵事”罢了。 华嵩二伯若要夺其传家之物,明面上,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所以才会有后来的种种算计。 说破天,也不过是贪心私欲。 华嵩是个可欺之以方的“君子”——世俗的“君子”,说起来都有几分呆气,只是气节却非常人可比。 可君子,也不代表毫无心计。 那夜光杯,乃华氏先祖自西昆仑玄冰之下采得的美玉所琢,夏日杯酒浮冰花,冬饮酒暖自生香。否则若仅是寻常夜光玉杯,又岂称传家宝物,受人觊觎。 华嵩当日虽不知其伯父之算计,却私心不欲家传重宝落入他人手,在沉躯荷塘时,便将那双夜光杯另藏他处,也让恶人算计成空。 而,或许是心有所执,华嵩每欲去往黄泉往生,都难脱这荷塘半里之方圆,离去不得,又何谈往生? 张云山也是倒霉,在齐凛小猫处沾上了一丝八爷的气息,才会惊了这水中亡灵,被吓个半死。 “绕这么一大圈儿,天都快亮了,结果你就是想报胎?早说呀!” 齐凛小猫抬手就要划符,却被八爷一把握住了肉爪子,在掌心里捏了捏这肥嫩嫩的小猫爪,语声凉淡得象那微雨春寒的一树梨棠,冷冷落落,却又有种别样风华: “小凛,别闹!你这样,是送不走他的。 他葬身荷塘,纵无人收敛尸身,也会在每一任‘黄泉大帝’继任所行的‘幽冥祭’时受其牵引,自动前往黄泉轮回才是。 不受牵引,困顿于此,不是其人心中执着太甚,便是埋骨身亡之处有异。 这位‘华君子’身上怨气不盛,想是算计他的那位伯父也没讨到好,怕是仇当时就报了。那,困住他的,便不是寻常之物。” 齐凛小猫用力点点头,没被捉住的小肥爪子,随手便从身旁小几的食盒中抓起根小鱼干塞在嘴里,还不忘偷眼微瞟八爷,怕又挨训。 那小猫嘴也不忘飞快的嚼着,脸上的小肉肉都在轻抖,样子甚为可爱。 就这样,还不忘应和八爷,只是口中嚼动,难免语声有些微含糊,却格外甜糯娇软,象极他素日爱吃的桂花糕: “‘幽冥祭’,乃黄泉祭礼,这都牵之不动~,嗯,这位的运气还真逆了天,怕不是,那荷塘底下有什么厉害的法阵、法器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法器?法器趋灵,若是法器,他早就灰飞烟灭,半缕魂丝亦无,何能在此如此的蹦跶?只怕,真是天意,那是件,冥器。” 八爷淡笑轻言,那皓月似的玉白腕子上,骨镯轻荡,眉眼温柔,安闲得象闲坐梨花飞雪树下的隐逸,正轻拈棋子与己对弈,清雅淡然,一派桃源隐士的悠然。 八爷似玉手指轻轻揉着小肥猫的头发,把那软软顺滑的乌发揉成一团乱草后。在小猫崽儿水润润汪着一泓水似,略显委屈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掌,顺势指头还轻刮了小猫鼻子一下。 小肥猫崽儿轻轻的露出个爱娇笑颜,娇憨可爱得,让人想把世间一切美好奉上,暖融融得心都快化掉了一般。 红落翎在一旁直翻白眼儿,他这名角儿架子和九门二爷的派头,全被自家拌着八爷和猫崽儿硬灌的蜜糖,给吃了。 红二爷这会儿也不挑地方了,随便找处石栏杆就坐了下去,此处青石雕栏,最是坚固无比,却不想红落翎方才坐下,就听“嚓嚓”声响,那石栏,掉了。 红落翎身子一歪,几乎跌入莲池,慌忙中用手抓住石栏立柱上的莲花雕塑。 却不想,那石莲也是活动的,竟随着手力旋了半圈,却也好歹让二爷略稳身形,免去红落翎落水之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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