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陵端平生除了恼无规不矩之人,也极厌不孝不义之辈,他辈修仙弟子命格都是寡亲缘情缘,孤独无傍之局。 故,对亲人朋友自是格外看重,自也敬师重长,对不孝不悌之辈,自也格外厌弃。 因此,此方天道只哭唧唧一诉根由,陵端便应下,这次不独陵端与齐瑞应下,连润玉也掺了一爪子。 王允原以为,夫人连生三女后,自家再望有子已然是奢求,却不想上苍见怜,夫人一胎三子,竟是个个珠玉。 长子瑞,生来清俊端方。次子玉,温雅文流。幼子端,昳丽娇憨,却极讨一家长幼欢心。 且,自三子降世,四海清平,八方皆安,休说灾劫匪患,就是小小病痛长安城也无人得过。 更有甚者,凡居王府周围人家,但有病痛也会渐消,连宫中帝王也有听闻,令相国王允抱子入宫。 结果,不及三日,宫中喜讯频传,原以为自家子嗣单薄的皇帝大喜,亲书金券予王允,纵是子孙谋反,亦可免死一次,余罪只需银赎。 王允得子,却也不曾薄待三个女儿,金尊玉贵捧手心里养大。 长女宝金,许兵部侍郎苏龙为妻,次女宝银嫁九门提督魏虎为妻,只三女宝钏挑剔未嫁。 而王宝金与苏龙夫妻恩爱,原成亲三年无所出,也是妹夫魏虎促狭,哄得三个小舅子去苏家住。 结果,当年苏龙夫妻一胎三生喜得麟儿,消息传出,王府的前后门莫名多出许多香炉来,暗中求子的不计其数。 许多家中无子,又与王家有交情的都厚颜上门,备重礼求得兄弟三人去府中小住,一时王府比送子娘娘庙还热闹。 王允是个少见重情之人,妻子先前连生三女而无男,都不曾起纳妾之心,对妻之情重世之罕见。 故,择婿也要求其对女儿一心一意。 长女、次女均嫁得不错,唯三女宝钏很费些筹谋。 王允原本将三个女儿养得娇憨不解世事,后得三子,幼子点出其三位姐姐教养上的缺失,王允方才下大力气从内宫请来教养嬷嬷指点女儿。 长女宝金只是持家理财上不精,到也无妨。 次女宝银口快性躁,也无大碍。 唯三女宝钏却养歪了性子,行事到无大错,却对风花雪月心生向往,看不上二位姐姐父母之命结下的姻缘,要一心自家觅得有情郎。 为这,王允实在伤透脑筋,连宫中亦有得闻,当个笑话。 可王宝钏却不以为意,还在丫鬟莲心的挑动下,私出相府混迹于市井之上。 此方世风,正经良家女纵出门户也是帏帽面幕遮个严实,或是家人下仆相伴左右,纵无,也是打扮得严正低调不出众。 如此,方示人知:此乃正经女儿家,无奈出头露面,或是有事礼佛散心的。 这般,那些个混子纨绔也不会上前调皮,毕竟天子脚下,衙门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而似王宝钏这般,只带个丫鬟出门,又打扮得珠翠满头绫罗遍身,脂香粉腻的,也唯有勾栏瓦舍里的姑娘们了。 那些混子纨绔,登徒子弟,可不就好挑这些女子戏之? 莲心?莲心又能当何用?只有在旁跳脚挥手的份儿。 通常这时便有人英雄救美,可美是美,英雄?却是未必。 若是真英雄,能屈能伸,不说考个功名中状元,也不说投军杀敌图封候之类,至少不会混到受乞者所养,还在口舌称雄份上。 可偏这世间短视者,就吃这套。 薛平贵的口舌着实厉害,不仅那些乞者信了他的邪,那王宝钏也信得两眼放光,也不拿脑子想一下,这天下事哪有这么凑巧? 纵是混子纨绔也是分地盘,有眼色的,王宝钏的行止再让人疑她出身不正,可相府千金与勾栏女子到底不同,混迹天子脚下,这点眼色却还是要的。 而且,薛平贵来得太巧,巧得恰到好处,稍有心思的,只怕早已生疑了,唯有王宝钏才会信是良缘天降。 陵端从没见过蠢得如此清奇的相府千金,王允千辛万苦为她选到神武卫左将军潘良,此子出身世家,文武双全,且容颜姣好又无恶习,堪称良配,王宝钏却死活不肯,一心嫁予薜平贵。 王允也不是那种势利之徒,看不上穷家寒门子,反正他身为国相受君王看重,纵是女婿出自寒门,只要上进,也是可以的。 但长婿苏龙受托去探看后,回来告之岳丈泰山后,王允便炸了,一个口口声声大义声名,却要丐者奉养之徒,何堪为婿? 哼,没见么,他长子十五已在军中为将,征战四方,功绩赫赫。 次子十五翰林饱学,天下大儒也称良友。 幼子十五策论惊宇,天子垂问,亲封帝师以教太子。 这等耍弄心机,意在权位之人,宝钏的眼力……! 王允只以为,自家把事细细与女儿分说后,宝钏定会回头。 可他万不曾想,这三女儿居然铁了心要跟薛平贵,把王允气得几乎没死了。 王宝钏只以为,自家是父母掌上珠,心头肉,混闹之下父母双亲定会允嫁,却不想,这一闹气病老父,气哭母亲,也惹恼幼弟。 王宝钏与弟弟们仅差上一岁多,可对上三个弟弟,她总有种透不过气的被压迫感,犹以陵端为最。 每次她心里稍有不合时宜的想法,对上陵端那似无意扫来的凤眸时,王宝钏便是一身冷汗,心跳狂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夫子骂哭的小童。 王宝钏怕陵端,所以这么多年从不敢做越矩之事,上次出门,也是莲心说了许久才说动她,还是在陵端进宫讲学之时。 王宝钏的预感没错,陵端根本懒得和她废话,就把莲心一通板子打完举家发卖。 又让人收起锦衣美食,让王宝钏换上粗衣布裙,提前体会嫁给薛平贵后的日子,还让人亲领她暗中去看过薛平贵的生活状况后,告诉王宝钏,只要她能坚持下半年时间,就让她嫁。 王宝钏这下傻了,前尘那个能苦守寒窑的王宝钏离家时可是还带有银两衣物,并不时得母亲接济才能熬过十八年的。 如今,陵端可是没给一文一食,喝口水都要自家出力,一个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女子又怎挨得住? 半年?才三日时光,王宝钏已饿得两眼发花看不清东西,冷得四肢乱抖辨不明南北了。 可是,她还得做工,得在洗衣房洗下人们的衣物,就这活儿还是个老大娘好心让她搭伙的。 否则,王宝钏非给活活饿死。 大家千金做工不会,女红不精,诗书琴画也只勾栏里有用,更拉不下脸去乞食,可不得饿死?! 而洗衣房这三日,头两日王宝钏还希冀着双亲心软,姐姐求情,可第三日后,她便知晓自家是真把陵端给惹着了。 ——举府上下,就连一个同情放水的都没有,无工便无酬,便得饿着死扛,连口水都得出力气啊! 王宝钏再是“坚定”也受不了,她看着洗衣盆中脏衣,捧着红肿开裂跟小萝卜似的手指垂泪,不知不觉靠着水桶睡了过去。 恍惚中,王宝钏因执意要嫁薛平贵,与父亲三击掌断了父女情谊,与薛平贵在寒窑中拜堂成亲。 婚后,虽有她衣饰典当来的薄财,但很快便已用尽,薛平贵也因此投军自此不归,婚后不足半月之愉,便是十八年寒窑苦等。 结果还是丐姐看不下去带她寻夫,因为家中再无余粮连野菜也挖尽,王宝钏也再无脸接受家中接济。 而薛平贵却在她苦守寒窑时,成了番邦驸马娶妻代赞公主,并有一双儿女膝前,她的苦守,成了个笑话。 更可笑,这番邦驸马爷被温国舅认出是皇子,居然回国承了帝位,并擒拿谋反之臣,她的老父与姐夫。 她的老父无子怎会反叛?姐夫?俩姐姐也未得子嗣,父亲更位极人臣又如何会反? 王宝钏有些糊涂,但她居然还认下父亲有罪并大义求情,而后,十八年苦守换十八日皇后之名,她是让代赞一杯药茶给灌死的。 死后,王宝钏才知,她当日所逢的歹人,是薛平贵雇来的,为的是相国婿的名位。 她与父断亲后,父亲还是念着她,明知母亲送米送银也只作不知,还让大姐夫苏龙在薛平贵投军后,将其月俸加到与千户一样的每月二十两。 寻常门户一年二两银已是很富足了,每月二十两足够薛平贵养妻活儿的,结果,王宝钏十八年寒窑,没收到一文薛平贵的家用。 薜平贵早与来上贡的代赞勾搭上,并在双方对阵时,纵放代赞投了番邦成了驸马爷。 后又与温国舅勾连,设计唐帝,并把王家翁婿救驾之举变成了谋逆之罪,可叹她这糊涂女儿居然还代父认罪,“大义求恕”! 最后,王宝钏只记得代赞那讽嘲目光与刺心之言: “奔者为妾聘为妻,连婚书也未呈官府记档的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妻?还想压在我头上做皇后! 哼,若不是你十八年守节之事天下知闻,这十八日虚名,你也是休想。” “啊啊啊……” 王宝钏惊跳起来,却发现自家还在守着那盆未洗脏衣,深吸口气,果断拎着裙子就跳起身,她前几日果然是中邪了,好好的日子不过,要来吃这种苦头。 果然是陵端骂的,“皮痒,日子过太舒服了”。
第五十七章 王宝钏这回头速度,把王允都吓一跳,他还以为就凭女儿这死脑筋,至少得耗上三、五几个月,结果还不足十日。 看来,还得是自家宝贝儿子有办法! 开心的王相爷赶紧把自家看好的三女婿潘良给定下,欢欢喜喜给三女儿办起嫁妆来。 而那还在打着攀附主意的薜平贵却傻了眼,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不该是富家女情深下嫁么?结果却~? 薜平贵肉痛起那日推拒的谢金,可是很丰厚的笔银两呢! 如今悔也无用,只能打肿脸充胖子,硬撑了。 然,薛平贵虽口舌了得,手上也有把子力气,习文练武过,却眼高手低啥也做不了,只能沦之为乞者。 区区乞者,代赞自入不得眼,薛平贵自也无缘于番邦驸马位。 至于那位温国舅,没好处的事,他自是不会掺和,且那皇帝又有子众多,纵是薛平贵说自家是皇家子,在有子众多下,皇帝也当他疯子。 常人冒认皇亲都要灭三族,何况冒认皇子? 于是,贵门千金守寒窑,破家灭门换富贵,十八年换十八日的传说,就此飞灰掉了。 陵端兄弟也在此方痛快玩耍至王相夫妻归尘后,方脱离此方,前往那蜀中之地。 卓王孙乃是富贾,却也是风雅之士,有女名文君,才不输名士,貌不逊牡丹,有三子瑞、玉、端一胞三生更是惊才绝艳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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