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量的枪械买卖没错。” “在横滨,买卖军火等同于宣告自己想要从中分一杯羹,买家先生要是被发现,恐怕结局不太美妙吧。”一未说,“可对不是横滨人的卖家先生而言,不管是否被第三方发现,似乎都是一件好事。” “你你你你你在胡说什么!”买家先生忍不住从阴影中站了出来,随处可见的平凡相貌因为激动而略显狰狞,“琴酒,你不会听信这家伙的胡话吧?!” “您也是这样认为的,没错吧,琴酒……先生?”仿佛看透了琴酒的想法,入野一未抿出有些生涩的浅笑。 “没有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还在擂钵街悠闲散步,这样的人不像是一般市民。所以我要么是不知死活的小混混,要么是某个组织的一员。 “后者似乎更好一些,因为放我活着等于宣告买家先生的死刑。这样您就能再敲诈买家先生一笔,这可是救命的交易,价值昂贵。” 琴酒说:“听上去我应该收一笔钱,再杀掉你。” “可您的胃口很大,如果能搭上横滨别的线,和买家先生的小打小闹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您至今都没动手。”入野一未说着还感叹道,“的确,横滨实在是太乱了,要建立稳定的「贸易往来」得付出不少心血呢,更多的还是买家先生那样胆量和野心不匹配的人。” 直切病灶。 “琴,琴酒,你不会真的……不,不可能,我们的合约还在,你们不是那样言而无信的组织!杀掉这个人,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出。横滨不是这种毛头小子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能介入的地方,这里……琴酒你想做什么?!” 买家似乎把琴酒将手插进兜里的动作视为了一种威胁,整个人如江户川乱步描述过的那类海鸥,眼里闪烁着疯狂又贪婪的光,身体却害怕得颤抖。 琴酒侧过一步:“如果你想杀掉他,自己动手。” 买家愣了:“什么?” 入野一未贴心提醒:“杀掉我,当做你与本土势力夺食的军令状——我想琴酒先生大概是这个意思。” 以及,这样琴酒就不用背上「疑似杀害帮派成员」的责任,要是真的以后有机会和本地某个帮派合作,这不会成为他被“压价”的把柄。 是个相当狡猾的先生呢。 入野一未让买家动了杀心,这是事实,而买家唯一不理解的是这个青年的态度。 他看起来太放松了,把生死放在天平上摆弄,表情却平静得诡异。似乎对事态的结局并不感兴趣,令他感兴趣的是……自己? 买家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青年的确一直在观察着自己的反应,或者说表情。 不是探究,不是推寻,是宛如摄像头般沉寂而毫无生机的「观看」。 外科医生解剖青蛙也是这样,手术刀精密地划穿表皮,从触碰不同的神经末梢来观察青蛙的反应,再一一记录下来——青年如明镜般平稳的视线带给他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你……不害怕吗?”买家情不自禁说出这样一句话。 “啊……”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遇见这样的事,不过大家的反应都很有趣,所以忘记害怕这件事了。” “有……趣?” “或者说,鲜活?这可比脑海中模拟出来的场景要来得真实。擂钵街真是不得了的地方啊,果然还是得多出门转转。” 你在说什么啊!买家在心里咆哮,你就要死了你知道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当作遗言是会死不瞑目的! 青年的话语让买家心烦意乱,而琴酒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最终下定决心,他从怀里掏出刚到手的枪,心一横,扣下了板机。 “砰——”的一声巨响,却不是子弹划出枪膛的声音。 “蹲下。”琴酒短促道。 他是对着自己的黑衣同伴说的,而买家完全反应不过来,唯一清晰的认知就是腰部传来的巨力。 天旋地转中,那股力道将他完全掀翻,整个人撞上身后的帐篷,连人带帆布一起撞飞五六米远才停下来。 枪还在手中,他却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将他踹飞的是一个赭发少年,那个身影只出现了一瞬,接着便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前彻底消失在原地。 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古怪的茶发青年。 *** 【从出生开始,我便有罪。 他们说我是犯人,每日三餐后都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审问。 清晨刷牙为什么比旁人多五分钟? 为什么不吃青椒? 国文课念课文的时候为什么要停下来? 放学望着天空是在看什么? 我不理解这些问题。 当我试着问母亲,他们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的时候,母亲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要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母亲哭泣着对着神父忏悔,「这是我的罪,我生出了带罪的小孩。」 神父雕塑般的目光沉在我身上,我从中读不出任何情绪,我只知道母亲哭得前所未有的伤心。 从那天起,我保持着和他人相同的刷牙时间。 我将餐盘中的青椒一扫而空。 我流畅地念完整篇课文。 我不再望着天空。 当我融入环境,保持和周围所有人维持着一模一样的步调后,母亲接到通知,说我的罪减轻了。 「可罪不是疾病,怎么会减轻呢?」我问出了将我置身于地狱的这句话。 「简直罪不可赦!罪大恶极!我们家没有这样凶恶的孩子!」 在父亲愤怒的咆哮中,我被送到了监狱。 我似乎明白了何为罪。 在监狱中,我遇到了一个赭发的小孩。 我不认识他,他却从一群犯人中救走瑟瑟发抖的我。 他犯下了滔天罪行,因为他问我:「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思想犯》序】
第4章 救走入野一未的人名为中原中也,是个和擂钵街格格不入的少年。 对初次见面的人做出如此评价实在失礼,原因在于他在安全地带将一未放下来后说的那句话。 他问:“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笼罩在一未心头的违和感在此刻有了解答。 ——擂钵街的人,没有思考「社会常识」的意识。 这里的生存准则似乎就是:如果你不如环境所允许的那样生长,你便会被拉长,或截肢,正如希腊神话中的*普罗克斯忒斯所做的那样。 常年埋着头的人,颈椎会向更为舒适的角度演化,而当他想要抬起头,违背生理的疼痛便会发出警告。 古时候人们会将疼痛视为上天的惩罚,在此之下,圣人应自省,罪人应自悔。 如果不承认疼痛的正当性,那就得经过「思考」,拿出十成十的「勇气」来反抗神明,反抗权威。 「思考」和「勇气」。 那是买家先生即使用枪械武装,却始终无法拥有的东西。 ——这实在是太精彩不过的素材了! 自己那么多年对人心理的推理演算在这种真实的案例下是那样不值一提,这是多么可惜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而通长篇大论的感想,就是由名为中原中也的少年点醒的。 “少年。”一未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中原中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哈?什么叫‘我为什么会这样问’,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会出现在擂钵街的那类人吧。” 从骨骼来看,他应该只有十来岁,个头比这个年纪的少年要更小,当上下打量起入野一未的时候不得不仰起头,表情却是睥睨的。 “看起来完全没用的高个子,身上没什么肉,随便来个人都能轻易将你打倒。似乎也只是头脑好一点而已——完全是养尊处优的家伙。” 入野一未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中原中也知道正常人应该是怎样的,和之前那个试图在他身上采取偷盗恶行的小孩不一样,他的视角是自上而下,经过思考后得出的结论。 区别于帐篷里那些麻木的视线,他属于始终抬着头的那一类人。 从这点来看,十岁的小孩能从三个手持武器的成年人手中带着他全身而退……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叹的大事? 总之,千言万语最后都化为一句:素材库+1,好耶! 收获颇菲的入野一未心情大好,拍拍身上的灰:“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中原中也被对方跳跃的思维打断了原有的打算,迎着仿佛看破一切的茶色瞳孔,他不得已开口道,“别自大了,你怎么肯定我是找你帮忙……万一我只是路过顺手救了你呢?” 入野一未点头“嗯嗯”了两声:“那谢谢你。”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好吧,是有一些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入野一未依旧点头“嗯嗯”了两声:“请讲。” 中原中也:“……” 他还是忍不住了:“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就这样轻易接受了吗?至少得问问我为什么吧!” “你不是已经说了吗?因为我「头脑好一点」啊。”入野一未理所当然地说道,“按照你的身手,一般的事应该难不倒你才对,既然你冒着危险将我带出来,那只能是因为需要一个人来帮助你进行武力无法解决的难题。” “……万一是我心情好才救了你呢。” “是心肠好吧。”一未笑眼弯起,“而且,刚才在上面我看见你和一群小孩在一起。这头赭发太显眼了,你们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请务必告知我。” 看到青年用平缓的语气一点一点将事件宛如切牛排一样切割开,划成公正的小块按次序叠放在一边,中原中也心中生出了异样感。 外面的人都是这样……奇怪吗? 现实没有给中原中也留太多弯弯绕绕的时间,他的确只是看见青年被围堵后留下听了一会儿,在发现青年身上异于常人的特质后,决定把他带出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 擂钵街最近一直有小孩失踪。 作为由青少年组成的团体「羊」的一员,中也很快得知了这件事。但因为「羊」的行动一直都没有定数,越过擂钵街去河对岸偷酒来卖钱的小孩不在少数,被抓住后自然免不了教训一通。于是最开始谁也没当回事。 可事情越来越“明显”了。 昨天还打招呼的同伴今日就没了踪迹,约好一起行动的伙伴爽约消失,等到大家都意识到安全岌岌可危的时候,「羊」的成员已经少了大半。 “给市警打电话了么?”入野一未问。 “哈?”中原中也等了半天居然只等了这么一句话,不免有些被愚弄的感觉,“擂钵街的小孩失踪根本不会有人在乎,你让我给市警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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