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了悟:“好一招一石三鸟之计。” 叶孤城冷冷一笑:“的确是好计谋,蛰伏在暗处之人,必定也如同毒蛇一般。” 西门吹雪:“你已然猜到了是谁?” 两人在说话间,已经走回白墙小院,在院中石桌边分次坐下。 叶孤城亲自为西门吹雪倒上一杯清水,方接着说:“只要知道是谁撺掇朱高煦带世孙来泉州,十之有六便是主谋。” 西门吹雪看着对方,他记忆中的叶孤城向来是孤傲如天上白云,捉摸不定。但这此刻,这种孤高游离的不在意都悉数散去,面前的人,变得清晰而生动,像是仙人终于走入凡尘,重新拥有了七情六欲。 他忍不住想知道更多,接着问下去:“是谁?” 叶孤城毫不隐瞒:“太平王世子。” 西门吹雪皱眉略作思索:“太平王世子?” 叶孤城替他解惑:“南王谋反被诛之后,建文帝已如惊弓之鸟,藩地无主,也不曾被收回。当今皇帝登基之后,为显示天恩,重新加封兄弟就藩。太平王之前的藩地在黔东南一带,便受命接替南王执掌两广福建的藩王。” 西门吹雪皱眉沉吟,一个藩王世子,必定是认为当今皇帝能够以藩代皇,自己也便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 叶孤城:“朱高煦代天巡视泉州,太平王安排世子接待二皇子,二皇子借由安排侍卫的名义将太平王世子引荐的杀手安插在护卫队伍之中,他以为可以借刀杀掉我,之后再推卸于江湖仇杀,可惜太平王世子真正相杀的却是皇世孙,此人布局虽毒,却并无太多新意。” 西门吹雪很快想到:“但你说刺杀世孙和劫饷之人当是海贼?” 叶孤城轻轻一笑:“这只有一个解释,太平王与海贼早有勾结。” 西门吹雪如何聪明,立即知道了:“所以试探你的人并非这个二皇子,而是太平王手下的高手细作。” 叶孤城:“这,也说明一件事。” 西门吹雪微微一笑,像是寒山上的一缕暖风:“太平王世子手下,至少网罗了不少江湖异士替他卖命。” 随机他立即想到一件事:“陆小凤此番出海,便是招惹了一个孤岛上的怪异人士,叫做宫九。” 叶孤城微微眯着眼,喃喃念道:“宫九……” 西门吹雪:“小玉也曾是宫九妹妹的婢女。” 叶孤城:“太平王世子安排刺杀世孙与我,而宫九千里追杀陆小凤,意图让陆小凤入伙做那隐形之人。两广闽粤税银险些被劫,而小岛上却出现大批财帛,这一切都说明……” 西门吹雪:“这二人之间,必有某种联系。” 叶孤城不在言语,但目光中已有极为欣赏的笑意。那是一种在这一瞬间,不再寂寞的微妙欣喜。 西门吹雪漆黑的眸子回视对方的,这一刻他的心间像是忽被羽毛一样柔软的微风拂过,带出一缕酥软的麻。这感觉很像昨夜,他伏在对方肩头替他解毒时,那人故作镇静的呼吸拂在他耳边的感觉。 他忽然很想与这人下一局棋。 在这方寸之间,林荫树下,便能运筹帷幄,笑谈江山,指点王侯。 他忽然有了一种了悟:有一种寂寞是孤剑无人来和;还有一种寂寞,是手谈一局却无白子作陪。 这,的确也是一种寂寞,不一样的寂寞。 雨水湿润的气息,混杂了草木的味道,仿佛南海的雪玉波涛,就这样朝他袭面而来。 此处风光,果然与北地全然的不同。 ** 智者,运筹帷幄也。 我撸了下时间线,古龙的年代表里,这段岁月可以称为三大高手的时代:陆小凤、西门吹雪、叶孤城。 没想到出场这么少的城主也占了一席之地,我把这一席之地扩建一下。 城主的出身,大概让他没有办法毫无顾忌的修习剑道,不问世事。但值得欣慰的,是他开始在庄主面前展露真实的想法,和本我了。
第33章 33 西门吹雪医术冠绝江湖,自己替自己祛毒并不困难,不过两日,毒针之残毒也便祛除干净了。 他宿在白墙小院的客房之中,与主卧不过一墙之隔。 夏日蝉鸣呱噪,西门吹雪晌午时分看见小玉捧着一只铜盆,和一只罐子进了主人房,之后一直不曾出来。他想起这两日叶孤城即便是在屋中也很少露面,这两日小玉好像都在这段时间留在屋中,心中疑窦丛生。 他从来都是想做便做的人,既然心中存疑,便抬脚出门,直入了叶孤城的屋子。 屋内昏暗,叶孤城长发未束,随意用一根带子系了抛在身后,合衣半卧在靠窗的软榻之上,袖子高高挽起,手垂在铜盆之中,闭着眼仿佛正在休憩。 没有人会将手浸在水里睡觉的。 西门吹雪眉头一皱,上前一看,竟然见那铜盆之中一只苍白的手上,吸附这五六只水蛭,每一只都紫黑粗胖,早已是吸饱了人血的形态。 叶孤城睁开眼,看了西门吹雪一眼,拿出手放在案几的棉布上,对小玉吩咐:“今日可以了。” 小玉听了立即上前,点燃一只香,在饱食之后的水蛭身上炙烤。须臾间,这些水蛭便蜷缩身体,松开口器,滚落在棉布之上,一条条很是可怖。 西门吹雪看着小玉熟练地替对方上药包扎,道:“换血之法,对身体损伤不小。你这般,实在冒险。” 叶孤城低头,看着几只中了血毒之后已然发僵垂死的水蛭,别开了眼:“总要试试。” 西门吹雪是何许人,当然能够理解对方不肯一直受制于人的刚直,便道:“若信得过我,将这些交于我。” 叶孤城将手腕收回袖中,起身请对方在窗前八仙桌前坐下,方道:“已是多次劳烦庄主相助,此毒能解便解,若无法也不必在意。” 西门吹雪目光扫过对方苍白的脸,虽也是白,但比之从前,难掩失血之症的青白。听见对方可有可无的回答,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意。 叶孤城有所觉察,但他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便问:“庄主难得来泉州,若无事,且允我一尽地主之谊。” 西门吹雪的嘴抿成一线,最终还是克制了自己,平静道:“正有此意,城主可愿携某把臂同游?” 叶孤城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自然,携友同游,求之不得。” 鹰眼老七死了,死在陆小凤的面前。 一个江湖人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就应该知道自己总是会死的,区别在于死在哪里,死得痛不痛快。 鹰眼老七死前十分后悔,他已经是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却偏偏受了几两碎银的蛊惑,接了那个人的委派去刺杀西门吹雪。 他死前幡然悔悟,发现自己定是被那个人的身份威慑蛊惑了。民不与官斗,在江湖上名号再大,遇到能在宫廷行走的人也会多几分忌惮。 还是太贪了罢,有了利还想着权,有了权还想借别人的势。 他最后的良心,让他在死前做了忏悔,但他忏悔的时间又着实太长,以至于到了最后揭露凶手的时候,他却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陆小凤再度陷入痛苦,他觉得自己是个笨蛋。现在,找到沙曼和她一起退隐江湖,几乎成了他此刻的执念。 这个时候,在泉州府的小巷中,叶孤城与西门吹雪撑着油纸伞在同游。 陆小凤决定以身饲虎,引出宫九和老实和尚,他在长安的食肆中搞出很大的动静。 这个时候,叶孤城正请西门吹雪品尝一道由乌鱼子烹调,被扶桑称为唐墨的珍馐佳肴。 陆小凤在焦虑和等待中思念着沙曼,彻夜难眠。 这个时候,白墙小院中,青涩的荔枝果已挂满枝头,叶孤城正与自己对弈,西门吹雪在一旁细心擦拭自己的心爱长剑。 陆小凤终于等到了老实和尚,他终于如愿以偿被老实和尚从长安带回,塞进一间称得上豪华的宅邸。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泉州的时候,可想而知心里的悲愤。 而这个时候,悬崖下波涛中的一条小舟上,叶孤城正在指导西门吹雪海钓。 离悬崖不远的海浪里,一条小小乌篷船荡在碧涛之中。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二人各持一根钓竿,背对随意分坐船的一头。两人的身影都藏在乌篷之下躲避日头,长长的钓竿垂入海中,浮漂沉沉浮浮。 船边挂着一只网兜,里面已经有几尾斑斓的小鱼,甚至一只四只不停划水的小海龟。 青天白云下,不远的浅滩处,几个采珠人一会儿潜入海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检视手中贝类。 好一个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一幅南海垂钓采珠图。 时近正午,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忽然浓云密布,眼看便有暴雨要降下。 叶孤城收了渔具,亲自摇浆将船舶回岸边。叶孤城正要准备返回马车之上,西门吹雪忽然道:“我知道此处附近悬崖之下有间木屋,可做避雨之用。” 叶孤城露出诧异的神情:“无主之屋?” 西门吹雪从他手里接过伞,撑在二人头顶:“陆小凤从海上回来躲避宫九时,和沙曼隐居的屋子。我,也是在此处救下那个叫小玉的女子。” 两个修长健雅的男子在一把伞下,无论如何也会略显局促。 幸而悬崖脚下不远,二人衣衫不过略被雨水粘湿,便已到了木屋门前。 屋里还保留着陆小凤离开时的样子,西门吹雪将油纸伞立在门边滴水,转头看见叶孤城扶起屋内倒下的木凳时,似乎怔了一下。 “怎么?”西门吹雪上前去。 叶孤城将木桌翻了一面,桌底朝上,只见木桌下面,被人用指力刻着三个字——“宫九太”。 字刻得入木三分,但却匆忙结束,没头没尾。 西门吹雪道:“老实和尚。”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如果这三个字是老实和尚所留,那么我已经知道宫九是谁。” 西门吹雪回头,意外之色一闪而过:“是谁?” 叶孤城低头在三个字上细细看过,忽然开口道:“宫九,便是太平王世子。” 西门吹雪目光一凛:“他们是一个人?” “不错。” “你何以知晓?” “因为老实和尚,本应该在太平王府潜伏刺探军情,但他却留下宫九的字样。这,只能有一个解释。” “老实和尚在太平王府行刺探之事?”西门吹雪对朝廷的事情了解确实不如叶孤城多,他想起一件事,“小玉曾经告诉我,老实和尚不老实。” 叶孤城轻轻一笑:“他当然不老实,道衍的师侄,怎么可能是老老实实的和尚。” ** 再读原著时,老实和尚是被宫九用木箱装来岛上的三个隐形人之一,后来一直牵引了陆小凤找到宫九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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