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微微眯着眼,望着黑黝黝的官道尽头:“或许曾经是,但现已不是。” 陆小凤:“你怎么会惹上这么多麻烦?比我的麻烦还多?” 叶孤城的眼睛眯着,看不清神情,但琥珀色的瞳子里流淌着漫天星光。他叹了口气:“身在漩涡之中的人,总能比旁人更知道水的流向。” 陆小凤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看似不惹俗世的矜贵公子,为何偏偏让自己卷入一个波谲云诡的泥潭。 陆小凤忍不住问:“宁王为什么要杀你?” 叶孤城:“我与人做了一笔交易,而宁王恰好不希望这笔交易达成。” “所以杀掉你,这笔交易自然就作废了?” 叶孤城承认了:“至少会平添许多波折,作废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杀了两个锦衣卫,宁王会善罢甘休吗?” 叶孤城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宁王善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陆小凤有点儿明白叶孤城为什么不想牵连万梅山庄,从这几句话透露的信息看,这里面涉及的诡谲算计彷如一个布满了尖刀的无底深渊,时时刻刻都会猝不及防夺人性命。 一个知太多秘密的人,总是很危险的。仅凭这个人不愿将周围的人拖下漩涡,陆小凤就很服气。 他拍拍叶孤城的肩:“我佩服的人不多,无论你认不认我,我陆小凤都会把你当做朋友。” 司空摘星终于找到机会插上话:“叶城主认不认你做朋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再不走,等官差回来看见这么多死人,咱们几个以后就都要做逃犯!” ******* 叶城主:听说有人想给我病美人剧本,等人来救? 西门庄主:低头看剧本 陆小凤:我拿的是嘴炮剧本? 司空摘星:我为什么挂在树上?
第25章 25 万梅山庄的酒,总是让陆小凤念念不忘,寻便各种借口也要喝一口。 此刻四人围坐石桌,桌上一坛酒,桌上四只白玉酒盅,其中三只酒盅里是浅碧色的酒液,光是闻上一闻,也能醉人,另一只里装的却是清澈无味的泉水。 陆小凤已经自己给自己罚酒六杯,气氛刚刚好,好到他终于留意到了好友的沉默。 他摇头晃脑夹了个花生扔进嘴里:“西门,你今夜话很少。” 西门吹雪低着头看杯中浅碧色酒液:“我一贯如此。” 陆小凤:“难得你今日居然肯饮酒。” 西门吹雪伸手执起白玉杯,他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如他这个人。他低头细细嘬饮一口酒液,淡淡道:“偶尔为之亦可。” 陆小凤侧头看向叶孤城,问:“你呢?接下来打算如何?” 西门吹雪低头看着酒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手指轻摇。 叶孤城有伤在身,只喝清水,此刻目光仍是清亮沉静的,他道:“你可听说过海外有个扶桑国?中原或称倭奴国?” 陆小凤的表情在月色下很微妙,他眯着眼,仿佛陷入回忆:“我听人说过,那里的海鱼可以生吃,那里有一种味道清冽的清酒,而且那里的女人很听话,丈夫归家的时候,她们会跪着替男人换鞋。” 几个人的表情微妙起来。 司空摘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城主,莫非你要去扶桑?” 江湖儿女向来漂泊无定,司空摘星想着叶孤城惹了这么多麻烦,出海也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陆小凤畅享了一下对方一身华服左拥右抱喝着清酒的画面,喃喃自语:“唉,也不知道是谁吃亏。” 司空摘星用一颗花生米打醒了陆小凤:“回魂,收起来下流的表情。” 陆小凤方才喝得太急太多,此刻早已醉眼朦胧,擦擦嘴角:“是风流!风流!” 西门吹雪终于出声:“你要出海?” 叶孤城伸出手拿起桌上玉杯:“我怀疑倭奴与海贼陈祖义有勾结,准备出海一探。” 西门吹雪目光落在对方持了玉杯的手上,那也是一双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苍白到极致的手——本该握剑的手。 他忽然站起身来:“你随我来。”说罢便离席,大步往角门而去。 司空摘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这话没头没尾且颇为疏离,甚至夹杂了隐隐的怒意——西门吹雪的怒意,哪怕是一丁点儿,寻常人也是承受不了的。 叶孤城欣然起身,跟在西门吹雪身后,很快也消失在转角的门外。 司空摘星望着角门:“西门吹雪是生气了吗?他难道要再与叶孤城相约决斗吗?” 陆小凤咕哝了一声,砰得一声趴在桌子上,已经开始醉言醉语。 “清酒……美人……” 角门外是一片梅林,夏初时节,已是枝繁叶茂,雪色花朵早已凋谢,青涩小果挂在枝头。 叶孤城站在一个二层小亭的飞檐上,夜风袭来,吹动了他的广袖和流苏,如仙登台。 他眯着眼,望着万梅山庄夜幕下一片郁郁葱葱的墨色。 西门吹雪站在另一个飞檐之上,苍白的脸在月色下恍若冰雕:“此处是万梅山庄视野最佳处。” 叶孤城表示认同,叹道:“若冬日至此,围裘赏梅,必可应了那句: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西门吹雪看向对方,见此刻对方色疏朗安适,似真喜爱此地景色,才缓缓道:“今年冬日,若城主无事,可在此处一观。” 叶孤城没有立时回复,片刻之后方低声道:“此时虽无花,我却已看过。” 西门吹雪面色一沉,道:“我七岁识剑,已诚心正意入道,七年方有所成,及至今岁,此生唯剑而已。与城主一战之后,更加坚定此志不改。” 叶孤城静静的听着,他的面孔夜幕的光投下阴影,更显昳丽精致。轮廓分明的侧颜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显出浓丽的艳色。这本不该用在男人身上词汇,此刻却在他身上毫无违和之处。 西门吹雪看向他:“你,又如何?” 他说你,而非城主,仿佛二人又回到了了紫禁之巅的那一晚。这两句自证与诘问仿佛毫不相干,但叶孤城却懂了。 叶孤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了,却是问道:“庄主见过南海否?” 西门吹雪:“未曾。” 叶孤城道:“万梅山庄的梅,正如南海的波涛,只要见过,便再难忘。” 西门吹雪看着他:“是不能忘,还是不想忘?” 叶孤城笑了一下,在月色下他的浅浅的眼瞳显得辽远空寂:“南海之大,无涯无垠。若乘船一路往南,走得远了,便再也无法靠着北斗七星指引方向,有经验的舵手,会依靠南天银河之中的南十字座寻找归途,即便是一年中最热的八月行船,也需裹上皮草貂服。” 故国辽阔,疆海无涯,见过远方的风景,又怎会驻足脚下。 但这些,他此刻不想多提。 西门吹雪被这番描述带走了思路,眼前当真晃过一片无边的水域,和满天星斗。 叶孤城:“巍巍乎昆仑,荡荡乎弱水。若庄主日后有兴趣,可到南海一游,那里是我昔日悟剑之处。” 西门吹雪沉默许久,应了一声:“好。” 他第一次很想了解一个人的过去,想问对方在诏狱里都经历了什么,他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但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并没有立场。 西门吹雪低头自腰间解下一把剑,抛给叶孤城。 叶孤城接过一看,却不是飞虹,而是西门吹雪的那把乌鞘长剑。 他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但这诧异不过一闪而逝,便立即猜到对方的意思,伸手拔出长剑在月下仔细打量。 西门吹雪面色恢复了苍白冷漠,等着对方还剑入鞘,稳稳系在腰间了,才又开口问道:“你要回白云城?” 叶孤城摇摇头:“不会,过些时日,白云城自有他人接管。” 西门吹雪挑眉看他:“若至南海,如何寻得城主?” 叶孤城原本是随口邀约,没想到对方真一本正经相问。他思索片刻,取下拇指上的血磲扳指抛给西门吹雪,道:“若至泉州港,任何一家悬挂白云旗的船坞或商铺,持着这个扳指,便能寻我。” 西门吹雪不语,将扳指带在拇指上,轻轻摩挲。 *** 西门学神:学习的时候必须专心,怎能受外界干扰? 叶学霸:人在江湖浪,一样考满分,无所谓。 这是学霸和学神理念的对决 学霸庄主:我难得开口邀请城主来做客,被拒了? 学霸城主:我礼节性邀请庄主来南海,他答应了? 家财万贯的庄主不理解,为什么拒绝? 无家可归的城主不理解,我拿什么招待? 陆小凤灵魂吐槽:啊,叶城主和女人在一起,也不知道谁嫖了谁,难题 万梅山庄的梅花:有谁发现,这仿佛是在交换信物的什么仪式?是我多心了吗?
第26章 26 第二日陆小凤是在一段笛声中醒来的,宿醉的感觉让他脑子晕乎乎的闷闷作痛。 他对司空摘星说:“西门吹雪为什么吹笛子?他很不开心吗?” 司空摘星蹲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白雾皑皑的朦胧:“我听不出来开心不开心,只知道叶孤城一离开,西门吹雪就开始吹笛子。我已经听了半个时辰,没想到他吹得这样好。” 陆小凤一脸失望,嘀咕道:“叶孤城怎么就这样先走了?我还想问他怎么出海去什么扶桑国。” 司空摘星摇摇头:“扶桑国怎么走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叶孤城为什么一早离开。” “为什么?” “因为今天整个州府的人都会因为锦衣卫的死大肆搜捕,方才你还睡着,已经有人来过万梅山庄问询。” 陆小凤叹气:“我已经够会惹麻烦的,没想到还有个更能惹麻烦的,以后就叫他麻烦精。” 司空摘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惹的是江湖上的麻烦,他惹的可不一样,是官府的麻烦。” 陆小凤想想,好像真是这样:“江湖的麻烦已经够麻烦了,官服的麻烦我可不敢涉足。” 司空摘星摸着下巴说:“你有没有发现,叶孤城虽然看起来受到辖制,但他对那位……”他指了指天,“根本没有敬畏之心。” 陆小凤哑然,他疑心司空摘星在损他。 但他的确不敢刺杀皇帝,他虽浪荡不羁,但他的正义之心让他连想都不敢想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阻止都来不及。 而那个人,却似一把横空出世的天外来剑,劈开朝堂,将年轻的建文帝、不止一个王爷,甚至包括自己网罗在同一盘大棋之中,还敢和他们做交易。 陆小凤了解的是人性中的爱、恨、恐惧、惰性和坚持,而叶孤城习惯的却是阴谋、利益、交易、背叛和规则,他们的确是不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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