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崎继续往前走,果戈里再度拦住他。 如此反复几次后,月崎面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愠怒。 他叹了口气,有些不悦的抿起唇角。 “这位先生,我本来并不想点出这件事的。” “嗯哼。”果戈里微笑着,有些好奇的一歪脑袋,等着月崎下文。 “您……”月崎浅浅吸了一口气,沉默着迟疑片刻,一抬头,笃定道:“根本不是魔术师,是卖货的对吧?” 果戈里一呆:“诶?” “我明白的,这世上的确有这种套路,明面上是点石成金,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魔术,而是以魔术的名义卖货。” “啊?这个……” “说是免费的,但是等黄金——确切的说是黄金制品——变出来后,一定会强制客人买下吧?口中说‘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都变出黄金了,那就麻烦以便宜一点的价格买下来吧’。” “不是,我……” “说不定根本不是纯金的东西,只是假货,但是客人以为是纯金的,用便宜的价格买下后,还觉得占了便宜——这么一想,说是骗局也可以。” “没有,其实……” “但是卖货也好,骗局也好,都是建立在客人自愿的前提下吧?”月崎叹了口气,“我已经说了好几遍没兴趣,这样还强买强卖……” 月崎眼珠一转,谴责的目光看向果戈里,“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呃……” 果戈里眉尖抽动,一时间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崎摇摇头,往旁边走了一步打算离开,果戈里见状眉心重重一跳,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顶着月崎很明显已经生气了的视线,果戈里扯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 “您误会了。” 他说,斗篷一翻,变出一朵玫瑰花递到月崎面前,眼睛看上去很真诚。 “是真的,只是新开业的马戏团想借此招揽客人而已,不会收您一分钱。” 月崎一脸“你骗鬼啊”的神情,“你确定吗?用黄金揽客,还是在这个客流量并不大的地方,这么长时间,除了我也没有别的围观群众——有哪个老板会做这种亏本的生意?” 果戈里微妙的沉默了一瞬。 “……他比较年轻,没什么做生意的经验。” “你还是劝你老板换个地方揽客吧。” 月崎往前走,果戈里锲而不舍的跟在后面。 “他还很固执,听不进别人的话。” “那你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积攒经验,以后方便跳槽。” “但是他还给我们下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指标,完不成会有惩罚,你要不……” 月崎有些同情的看向他,诚恳建议:“都这样了,你干脆换个老板吧。” 果戈里:…… 不行了。 他只是帮费奥多尔来试探一下而已,但是这个男人真的好难搞! 果戈里抓着礼帽的那只手不断收紧,直接在帽檐上抓出几道褶,而他的嘴角像是挂了秤砣一样,不住的往下坠,又被他强行扯起,以至于一时间显得有些抽搐。 “其实是这样的,”果戈里皮笑肉不笑,开始不带什么感情的随口胡诌:“我老板绑架了我的宠物,威胁我如果我不好好干的话,他就会杀了我的宠物。” 月崎停住了。 “真的?” 诶? 诶诶? 怎么回事,突然有效果了? 果戈里有点懵,但这不妨碍他把一直拿在手中的礼帽往月崎面前一递,并催促月崎往里放东西。 月崎还是有些犹豫,看上去并不是真的很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因此他停顿了几秒,用斗篷裹住咖啡以作保温后,才随手捡了片落叶上前。 “直接往里放就可以吗?” “不,还要闭上眼睛。” 月崎放落叶的动作一顿,看向果戈里的眼神带上了些微妙的无语和同情。 那眼神的大概意思是——要客人闭眼才能做的魔术还能叫魔术吗?这人果然是个半吊子的魔术师吧?连马戏团也是个半吊子的马戏团吧?难怪老板能干出用黄金揽客这种事。 ——就这么圆上了。 月崎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他只是有些无奈的闭上眼,把落叶往礼帽里扔。 “好了吗?”月崎问道。 轻飘的落叶像是慢动作般,缓缓向礼帽中落去。 在接触到礼帽的一刹那,白色的斗篷忽然扬起,一翻一卷间,礼帽中的落叶出现在距离果戈里三十米的街道上,风一吹就打着卷飞远,又被环卫工人扫进簸箕,扔进垃圾箱中。 而礼帽中则出现了三样东西。 白鸽,金鸟笼,以及装在鸟笼中、之前那支没有送出去的红玫瑰。 果戈里定定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的笑容忽然淡去,又在下一刻勾起一个更为夸张的弧度,他的眼中像是忽然掀起了滔天巨浪,又因为被强行压抑下来,化作了一片无声的狂澜。 “可以睁开了。” 果戈里道,语调带着些上挑的尾音。 月崎睁开眼,看见白鸽振翅腾飞,羽翼因为被花刺划破,便沁出了几点殷红的血,凌乱的落在羽毛上,像是某种不详的预言。 果戈里看着鸽子,收回视线,弯下腰对月崎深深行了一礼,同时将礼帽递到月崎面前。 金鸟笼,鸟笼里的玫瑰,以及玫瑰刺上的血。 这场景,像极了那篇名为《夜莺与玫瑰》的童话中,杀死夜莺的所在,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哪只鸟儿的坟场。 “诞生于笼中的鸟,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笼中囚。” 果戈里喃喃,带着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悯,以及看客般的感慨。 “明明有摆脱重力束缚、翱翔于天际的自由,却因为所谓的爱情与奉献,用鲜血染成红玫瑰,然而玫瑰最后依旧被车轮碾碎。” “愚蠢。” 果戈里一声轻叹,起身拎起鸟笼,将装着玫瑰的鸟笼放到月崎手中。 “可惜这世上的人都是愚蠢的夜莺,挣脱了物理的束缚,但是挣脱不了情感与道德的枷锁,无形的锁链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缠绕上来了。” “这位客人,”他幽幽的看着月崎,微微凑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您会是那只夜莺吗?” 从出生开始,就被锁链束缚、无法腾飞的鸟儿,会有斩断枷锁、或者被别人斩断枷锁的自觉吗? 费奥多尔想要创造没有罪恶异能者的世界,因此对有助于他的人分为不同程度的利用——这其中自然包括月崎。 但即便只是利用,被束缚的鸟儿,迟早是会烂死在笼子里的。 就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最终会怎么样了。 果戈里漫不经心的想,几乎要对月崎生出一些浅薄的同情了。 “谢谢。” 月崎接过鸟笼道了谢,想了想,又强调般的说了一句:“不过我不是夜莺,而是人类,一个卵生鸟类,一个哺乳动物,这两者差别还是挺大的。” 果戈里一愣,忍不住笑了。 “啊,您还真幽默啊!” 他感慨般说道,又转身离开。 毕竟费奥多尔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不打算在这里久待了。 月崎也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慢吞吞的开口:“不过有件事您可能有点误会。” “没有生物能摆脱重力的束缚,鸟也不能,即便它能飞起来,那也是牺牲了很多东西换来的。” 果戈里的脚步停住了。 他很想继续往前走,但无奈月崎的话像是锥子一般往他耳膜上砸。 他忍了忍,没忍住,回头了。 “您的意思是,鸟儿从来都不是自由的吗?” “您为什么会觉得鸟儿是自由的呢?”月崎反问,“只是因为它们能飞吗?但是在我看来,飞翔才是它们最大的枷锁啊。” 果戈里眼角一抽,感觉世界观被锤裂了一条缝。 月崎还在继续往前走,可果戈里像是被钉住一样站在地上。 片刻后,他利落转身,再度跟上月崎,扯出一个满含攻击性的、嘲讽的微笑:“飞翔怎么可能是枷锁?” 月崎叹了口气,正好手边有教具,他索性把艾登从肩膀上抱下来解释。 “首先,我要明确一个前提,鸟无法摆脱重力,因此与其说他是摆脱重力,倒不如说他是为了能在有重力的条件下飞起来,放弃了很多东西。” “抛弃沉重的牙齿改用轻巧的喙,为了让砂囊代替牙齿对食物进行碾磨,还要时不时的吞食细沙和碎石。” “骨骼也不够坚固,是中空的,为了尽可能降低骨块数,部分骨骼还融合了。” 月崎又戳了戳艾登的肚子。 “生蛋的时间也不能自由选择。因为怀孕时体重过重会飞不动,同时也是因为长时间的飞行使得鸟类的肌肉量多,基础代谢也高,飞翔时体温能达到42度,这个温度已经是蛋白质变性的极限温度了,也就是说,如果蛋长时间的待在身体中,极有可能会因为蛋白质变性而无法孵化,所以基本一有蛋就要生下来。” “哦,对了,肠子也很短,所以……”艾登忽然露出一脸要憋不憋的神情,月崎似有所觉,相当熟练的从口袋中抽出纸巾,然后垫在了艾登屁股底下,“所以憋不住排泄物,一边飞一边拉。” 月崎把纸巾从艾登屁股底下抽出来,展示般的在果戈里面前晃了晃,然后团起来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艾登把脸埋入了翅膀中。 而月崎安慰般摸摸艾登脑袋,转头看向果戈里,温声下了结论:“所以——这么一种没有牙齿、时常处于骨质疏松的情况、怀孕受到限制、一旦飞羽断裂就不能飞翔,还不能控制排泄……这种生物,真的称得上自由吗?还有这位先生,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呢?” 果戈里脸绿了,整个人看上去很勉强。 倒不如说,他从月崎开口说鸟没牙齿的时候,面色就不是很好看,而在月崎向他展示那张纸巾时,这种仿佛吃多了芥末的脸色就达到了巅峰,以至于他某一刻像是经历风吹雨打的野花,大半花朵凋零,只靠一根花杆苦苦支撑。 半晌,他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开口:“这……只是个比喻。” 月崎委婉道:“那这个比喻可能不是很恰当。” 果戈里嘴角一抽,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他当然分得清现实和理想,感性与理性——但没人会在别人抒发感情的时候讲科学依据。 这就好像别人用鸳鸯感叹爱情的美好,你告诉他鸳鸯看似一直黏在一起,但并不是一夫一妻制,没准在你感叹的这段时间,对方已经换了好几个□□对象了——这现实太残酷了,以至于现在果戈里还满脑子都是那张应该打马赛克的纸巾,月崎的话也如魔音贯耳般反复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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