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渠梁的话语中,令始皇帝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下来。 始皇帝低下头,看着自己与先祖交握的手。 嬴渠梁的手干燥而又温暖,他仿佛要借由这个动作,将力量传递给自己的后裔。 一旁的嬴驷见状,也嚷嚷着道:“我也要帮政儿!”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政儿,似乎比他印象中的政儿高傲得多,也孤独得多。 虽然秦王政和始皇政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但嬴驷时常能够在细节处看到他们的不同。 嬴渠梁瞥了嬴驷一眼,没有反驳他的话。 如今,还是个小少年的嬴驷,已经慢慢开始试着肩负起秦国的重担了。 嬴渠梁既然允许他留下来旁听,自然不会阻止他为未来的大秦贡献一份力量。 嬴驷年龄虽小,却也是始皇政的先祖。帮助后辈,也是他应尽的职责。 “你打算如何帮助政儿?”嬴渠梁问。 “我帮政儿揍死胡亥那个废物!”嬴驷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表示他还没有忘记这件事呢。 “政儿不需要你帮,自己也能揍死胡亥。” “我还可以给政儿出谋划策,做政儿的军师!” “那你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什么样的策略才能帮到政儿。政儿比你聪明得多,他手底下的能臣也比你厉害。你当真觉得,你能给出更好的策略吗?” 嬴驷想了想,苦着脸道:“呜,阿父,不带你这样打击人的。就算我想不出那么多点子,可我们这边不是还有那么多的能臣谋士吗,让他们帮着想啊!” “那些能臣谋士,都是寡人的能臣谋士,又不是你的。”嬴渠梁道:“他们出了好点子,是寡人的功劳,可不是你的功劳。” 嬴驷恹恹地看了一眼嬴渠梁,对自家阿父“亲父子,明算账”的做法感到很是无奈。他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 “实在不行,我就负责给政儿送关怀吧。政儿心情不好了,我就跟政儿抱抱,贴贴,直到政儿心情好转为止。”嬴驷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这可是来自祖宗的关怀呢,是只有身为祖宗的我能够给政儿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就抱着始皇政的胳膊蹭了蹭:“政儿,你说是不是?” 始皇政:“……” 要命,老祖宗这爱跟人撒娇的习惯,究竟是跟谁学来的?他该怎么拒绝? “政儿,你的身体好僵硬啊!”嬴驷满含笑意的声音在始皇政耳边响起:“之前另一个政儿刚过来的时候,也像你这样不习惯跟人亲近。每次我一靠近他,他就浑身不自在,可他偏偏又很喜欢这种感觉,别扭死啦!” “另一个政儿总是口是心非的,一点都不实诚,政儿你可不要学他哦!” 要是秦王政在这里,定然会抗议嬴驷败坏他的名声。 可惜他不在,只能憋着。 始皇政眼见着嬴驷当着自己的面,说另一个自己的坏话,也只能憋着。 没法子,面前这个是他小祖宗,亲的! 说起来,嬴驷不是跟秦王政关系很是要好么,他私底下就是这么损秦王政的??? 如果小祖宗就是靠着这种手段来爱护晚辈的,始皇政觉得,这份爱护实在是太沉重了,他承受不起。 “政儿,你在想什么,怎么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嬴驷歪着脑袋看着始皇政:“哎,随着你年岁渐长,你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咯。政儿心,海底针啊。身为老祖宗,我实在有些怀念秦王政时期的你……另一个你,被惹急了,还会跟稷儿呛声呢。” 嬴驷倒是想通过眼前的这个政儿来怀念他的另一个政儿,不过,始皇政的种种反应,总是会在无形之间提醒嬴驷,他和秦王政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他们又是极为不同的。 始皇政适应能力极强,他很快就接受了嬴驷喜欢黏着自己的事实。 “高祖父与曾大父关系很要好?” 这已经不是始皇政第一次从嬴驷的口中听到嬴稷的名讳了。 显而易见,嬴稷也曾来过这里,而且与嬴渠梁和嬴驷相处了不短的时光。 “那是自然!稷儿是我儿子,他不跟我亲,跟谁亲?”嬴驷的脸上,带着莫名的骄傲。 “不过啊,也不知道为什么,稷儿总是跟政儿过不去。这很奇怪,我明明能感觉到他们对彼此是很欣赏的,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相互呛声,像是天生不对盘。” 嬴驷苦口婆心地对始皇政道:“政儿啊,你可不要像另一个政儿那般不懂事。要是你有机会见到稷儿,你要跟他好好相处。” 始皇政说一不二,在朝中拥有绝高的威望,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把他当做孩子来教训了。 他听着嬴驷的“训诫”,觉得这场景很是怪异看,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去。 “政不会。” 自打一统天下之后,始皇政每日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他珍惜处理政务的时间都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为了一些小事与自己的曾大父闹别扭?这绝对不可能。 眼见着始皇政在嬴驷的插科打诨中逐渐放松了精神,嬴渠梁不由有些欣慰。有些事,的确只有嬴驷能做,比如,如何与始皇政迅速拉近距离,如何尽快了解始皇政的性格和喜好…… 嬴渠梁看得出来,随着嬴政地位不断上升,嬴政与周围人即使处于同一屋檐下,彼此的心也很遥远。而现在,嬴驷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 “好了,政儿赶了这么远的路,想必心神俱疲。对于政儿而言,现在最要紧的,不是立刻想出个法子让阻止大秦灭亡,而是尽快休息,养好身体。” 嬴渠梁对始皇政道:“今日咱们爷孙就聊到这儿,等你休息完毕,养足了精神,咱们再来考虑如何消除胡亥带来的影响,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政不累!”始皇政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政精神头很好,可以继续处理公务。” “你啊你,让寡人说你什么才好?”嬴渠梁指着始皇政,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只有你身体康泰了,才能将你那个大秦的隐患降到最低么?若是你没有在东巡途中突然离世,哪里有胡亥矫诏上位的机会?你若真是为了大秦的将来着想,你最该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为了大秦珍重自身。” “不管累不累,该休息时,便好生休息,这可是稷儿教给寡人和另一个政儿的。他要是看见你这般勉强自己,这般拼命,定会十分生气。” “最紧要的事,优先处理了,不是那么紧要的事,便留着慢慢儿做。是你一手缔造了后世的秦朝,你在后世,有着绝高的威望。只要有你在一日,六国余孽便不敢轻举妄动,你也能腾出手来培养继承人。这,对于我大秦而言,才是最关键的。” 始皇政:“……”先祖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现在,你就先好好睡上一觉吧。”嬴渠梁拍了拍始皇政的肩:“有什么事,等明日起来再思量。” 此时,咸阳宫宫殿太少,没有多少可选择的余地。嬴渠梁便将始皇政安排在了秦王政曾经住过的地方。 始皇政以为,他初来乍到,对此地十分陌生,定然会休息不好。但不知是不是真的像嬴渠梁说的一样,这一路走来,他太难太累了。当他躺在床上时,他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嬴渠梁,这夜却失了眠。 别看他在嬴政面前表现得十分淡定,可谁在突然得知秦国将要迈向巅峰,又将在巅峰分崩离析,还能无动于衷呢? 大秦,不仅是嬴政的心血,也凝聚了他与诸多秦国国君们的心血啊。 嬴渠梁不明白,老秦人那么艰苦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为何会倒在最辉煌的时刻。 最后,睡意全无的嬴渠梁,索性点亮了烛火,静静地坐在了舆图前。一滴灯油滴在那羊皮纸绘就的舆图上,好似一滴泪珠浸染在了关中秦地。 嬴渠梁见状,唇畔溢出了一丝叹息。 …… 秦王稷和秦王政来的时候,嬴渠梁总是会将他们带上朝堂,郑重其事地向群臣介绍他们的身份。 但这回,拥有如此大功绩的始皇政来了,嬴渠梁这边却静悄悄的。 他既没有将始皇帝带上朝,让始皇帝辅助他处理秦国内政的意思,也没有要让他手底下的大臣们与始皇帝近距离接触的意思。 这种处理方式,难免让秦国大臣们心中生产了诸多揣测——兴许,秦公是不希望秦国一统天下的秘密泄露,才将那么大一个金光闪闪的始皇政给雪藏起来的。 否则,他们实在无法理解,秦公为何会始皇政这般“冷淡”。 要知道,当初秦王稷和秦王政来的时候,嬴渠梁完全不是这个态度。他巴不得向天底下所有人炫耀他们老嬴家出了两个出息的子孙。 当秦国大臣们浮想联翩的时候,嬴渠梁和嬴驷已经从始皇政那里了解了更为详细的后世大秦。 在始皇政的描述中,那个大秦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危机四伏。六国虽灭,但六国的民众却未真正对大秦归心。 “难怪政儿你会这般苦恼。”嬴驷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始皇政:“你不知道,你跟另一个你相比,真的变得‘苦大仇深’了许多。另一个政儿虽然也很严肃正经,但偶尔还是会笑笑的,不像你——从你出现开始,我都还没见你笑过呢。” “看样子,想要稳住大秦的局面,仅仅只是挑选一名合适的继承人,是不够的,还得想法子让民众对我大秦归心。”嬴驷说着,扯了扯嬴渠梁的衣袖:“阿父,你可有什么办法?你既然能够吸引那么多原本山东六国的民众入秦,想必你是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们的吧?你快跟政儿说说呀!” “想要让底层民众归心,不再继续造反,无非是要诱之以利,震之以法。”嬴渠梁道:“寡人实行的是免税收、开放山川沼泽给黔首们的政策,以此吸引六国民众来我大秦定居。后世的大秦,情况与如今的大秦大不相同,政儿未必能够用同样的方法来稳定人心……” 这时,一旁的近侍上前对嬴渠梁等人道:“君上,胡亥公子已经带到了!” 始皇政的面上顿时就覆上了一层寒霜:“将他提进来吧!” 虽然大致信息,胡亥和赵高此前都已经招供了。但这一次,嬴渠梁等人还是希望从胡亥的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如果做不到,那一人揍胡亥一顿,也是极好的,权当解压了。 嬴驷对于这个心理变态了的后辈,是既厌恶又好奇。明明政儿这么好一个崽,身为政儿孩子的胡亥究竟要歪成什么样,才能以一己之力葬送大秦? 这么厉害的政儿,究竟是怎么生出只会窝里横,手段计谋半点也没有的孩子的?
第62章 这几日,胡亥被折腾得够呛。始皇政虽然没有对他动刑,但在始皇政的示意下,负责看守胡亥的人会变着法子地折腾他,胡亥已经连着数日未曾睡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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